便饭

    “嘿!”他皱眉,不解地打量薛坚。

    ——平时挺机智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就成了榆木脑袋?

    简直和世子一个德性,两人不愧是好友!

    不过事情终于出现转机,世子也有了开窍的迹象,程思弼到底是心怀一畅,当下也懒得同薛坚计较,轻啧一声:“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看你,急什么?”

    薛坚依旧黑着脸,极为瞧不上地冲程思弼一叉手:“慢走不送。”撂下这句,转身大步离开。

    程思弼站原地一脸迷茫:“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怎么都跟乌眼鸡似的?”

    *

    帝京城南,凌州宿卫军驻京衙门。

    桌案前,元琛两眼放空,一手捏着茶盏,另一只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如果将那个契约续期,沈妍那么爱钱,多半会同意吧?

    这念头一起,他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沈妍泪眼婆娑向他道谢的模样,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那至少也要先把人留住——虽然眼下还用不着她做什么。

    就是这样。

    只要沈妍不开口说走,她本就是他的女使。

    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让沈妍暂时放弃离开王府的想法?

    边思索,元琛边将茶盏凑近嘴边。

    前方,忽有人道了声:“世子——”

    元琛抬眼,只见长庚指着他手中的茶盏,咧嘴,“——空的。”

    闻言,元琛垂眸看了一眼,随即神色尴尬地将茶盏撂在一旁。

    长庚已上前给他斟茶:“世子最近有什么心事?”

    元琛神色闪了闪,清清嗓子:“问你件事——”说着一顿,若有所思,“如果一个女子,不愿意留在一个男子身边,通常会是什么原因?”

    长庚出身市井,家中姊妹众多,为人也够机灵,对这种事多半会有些主意吧?

    只是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长庚闻言,也只是泛泛答道:“原因多去了,或许是不喜欢,或许人家有了更好的归宿,当然,也可能是男方难以相处。”

    对于前两点,元琛对自己很有信心,也了解沈妍,所以,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至于第三点……

    他很难相处吗?

    回想沈妍之前和他说话的样子,好像确实透着些许畏惧和小心翼翼……

    念及此,他不禁愣住,片刻又问长庚:“那你知道有什么挽回的法子?”

    长庚:“那自然是要对人家好一点。女人嘛,就得哄一哄。”

    “怎么哄?”

    话落,长庚忽然好奇地打量元琛:“世子有心仪的女子了?”

    元琛神色一僵:“……是我的一个朋友。”言罢又不耐烦,“说重点!”

    长庚于是凑近他,老神在在:“小人觉得,可以这么办……”

    须臾,元琛呷一口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长庚好奇:“世子这位朋友,小人认识吗?”

    话音落下,元琛突然被茶水呛住。

    等喘匀了气,他过河拆桥地瞪长庚:“你哪那么多废话?”

    *

    帝京知名酒家,白家楼。

    沉香袅袅,清幽怡人的雅间内,沈妍不安地坐在桌前,瞥了一眼满桌子精致菜肴,又看向对面一袭月白常服,玉颜含笑的卫世子,眼中的疑惑呼之欲出。

    ——请她“吃顿便饭”?

    还有,她在世子眼中,食量这么大吗?

    此刻,元琛狭长的凤眸正闪着蛊惑的光,配上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忽然叫沈妍有些不敢直视。

    垂下眼睫,她细白的指尖不安地搅着手中的画帛。

    “尝尝看,凉了便不好吃了。”元琛一开口,连声音都透着一反常态的温柔。

    沈妍:“……”

    出什么事了?

    为何她莫名有种吃断头饭的感觉?

    她快速回想了下,确认自己最近并未招惹卫世子,但仍忍不住一阵心虚。

    四下扫视一圈,又向门口瞄了一眼,她语气迟疑:“就……只有我们两个?”

    话音落地,元琛面色微沉:“你还希望有谁?”

    沈妍打量他神情,急忙摇了摇头。

    元琛似乎意识到什么,神色和缓下来,朝满桌菜肴比比手。

    虽然这段日子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但元琛像眼下这般,特意腾出时间,单独请沈妍吃饭,还搞这么大排面,却是破天荒头一回。

    再配上他过于反常的温柔和煦,沈妍瞬间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

    她起身离席,冲元琛叉手一礼,神色郑重:“世子,您有什么事大可直言,妾蒙世子大恩,定尽所能——”

    元琛扶额:“无事,咳咳……只是觉得这段日子,沈娘子起早贪黑照料本世子委实辛苦……吃顿饭而已,莫要见外。”言罢扯扯嘴角。

    看着面前祸国殃民的脸笑得春风和煦,沈妍觉得越发不真实了。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

    还真不是。

    直到这顿饭结束,二人从白家楼出来,整个过程都无毒无害无事发生。

    元琛请沈妍吃完饭,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办,嘱咐长庚驾车先送沈妍回府。

    沈妍知道长庚是元琛心腹,对于今日的异常,路上,她打算从长庚处探问一下。

    还未开口,长庚先同她闲聊起来:“听郑嬷嬷说沈娘子准备开店了?一切可还顺利?”车辕上,他边驾车边问。

    “还行,想法倒是清楚了,就是有一大堆琐事要办。” 沈妍坐在轿中答。

    长庚赞叹:“沈娘子一个女子,竟有这般独当一面的魄力,真是了不起!”

    沈妍谦虚了两句,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对了,长庚,世子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啊?”长庚一讶,“沈娘子何出此言?”

    他还能遇上什么麻烦?姚承嗣倒台,世子最近闲得都开花了。

    “只是有些奇怪,”沈妍道,“比如,你有没有觉得,世子对下属的态度各方面……有明显好转?”

    长庚:“?”

    有这事?他怎么一点没觉得。

    挠挠头,他脑中忽闪过数日前元琛在南衙问他的那个问题。

    刹那间,他恍然明了什么。

    ——早怎么没想到?

    世子口中的那个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继而,长庚又想到自家那位主子的性情,要让他主动开口挽留沈娘子……长庚想到这,费力地咂了下嘴。

    是时候他亲自出手了!

    干咳一声,长庚笑盈盈对沈妍道:“没事没事,沈娘子想多了。”一顿后,又道,“不过世子虽然没事,在下倒有件事,想求沈娘子帮忙。”

    “你请说。”

    长庚:“只因数日前,官家有令,世子北归延期,刚好在下最近南衙那边有些忙,所以想请沈娘子在王府多留些时日,帮忙照顾世子……”

    说着想起什么,他“哦”了声道,“你也知道,世子白天大都不在府中,期间沈娘子大可找房子,租店铺,忙自己的事——怎么样?不妨考虑一下?”

    沈妍不假思索,笑言:“没什么可考虑的,就依你所说——只要世子不反对。”

    本来,她搬家也不急在一时,元琛之前帮过她那么多,如今终于有她能出力的地方,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长庚:“那太好了!”

    世子反对?他巴不得你一直不走才好呢。

    *

    本来长庚还担心沈妍会难为情,主动提出由他向元琛言明此事。

    不料沈妍倒是丝毫不介意,还说由她当面与元琛说清楚比较好。

    于是两人商定,等元琛下朝后,沈妍亲自同他讲。

    书房桌案前,正在笔走龙蛇的元琛,忽察觉前方有道视线盯着自己。

    掀起眼皮,他看沈妍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于是边落笔边问:“有事?”

    沈妍抿了抿唇:“世子可还记得,妾上次求您恩典的事?”

    元琛闻言,手上一滞——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开:“你要走?”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沈妍却不知为何,觉得世子声音比平时显得低沉无力——不知是否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摇头:“听长庚说世子北归延期,妾因为有些私事尚未办妥,想在府中多留些时日,不知世子是否还需要女使?”

    照顾人这点小事,沈妍并不想让元琛承她的情。

    话音落下,元琛深潭般的眸底似有光华一闪。

    下一瞬,他垂下睫羽,掩住眸底的情绪:“当然。”言罢又轻声补了一句,“——你想留多久都没关系。”

    “谢世子。”沈妍向他叉手一礼,“那就到世子北归之日如何?”

    “好。”元琛面色无波,却很快答道,只是等沈妍走后,眼尾眉梢一点点扬起来。

    长庚站在书房门口,看见这一幕,笑得一脸慈祥。

    ——他这个贴身侍卫,真是为世子的幸福操碎了心。

    *

    两日后,沈妍去逛东市,打算看看有没有铺面出租。如果位置、价钱各方面合适的话,她便可顺手拿下。

    行至一市井繁华处,忽听身旁有人喊“沈娘子”。

    沈妍循声望去,见是晋国公府时的旧识丁香娘子。

    她和丁香大约同期进入姚府,二人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彼时又同住在晴雅轩,故而相互间素有彼此照拂的情意。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沈妍拉着丁香的手,忍不住感慨。

    随后,两人找了家茶肆坐下慢慢聊,各自道出分别后的经历。

    丁香道:“姚府被抄后,我和一批家姬原本要被送进教坊司,是卫世子替我等求情,才得以幸免。”

    “卫世子?”沈妍惊讶脱口。

    丁香说是,“听放走我们的军官说,卫世子私底下向官家求情,念我等入府时日尚短,又大都是被迫进入姚府的受害者,故求官家从轻发落。结果,我们这些最晚入府兼身上没有案底的家姬均被官家开恩赦免。”

    沈妍闻言仍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那个冷情冷性、出手便除掉了权相的卫世子,竟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又想到她初入王府时,时常担心哪天惹世子不悦,会惨遭灭口。

    此刻方恍然,他对素昧平生的姚府家姬尚能如此,何况是帮过他的自己?

    听见丁香叫她,沈妍回过神来,问丁香眼下住在何处?日子过得如何?

    丁香说她如今在工部尚书府上做二等女使:“日子还过得去,至少不必提心吊胆哪天突然被砍头了。”言罢又问沈妍近况。

    沈妍自是不能提契约之事,只道仍在卫王府做女使。

    随后她说打算等卫世子回北境后,独自开店营生。

    丁香听后羡慕不已:“你有胆有识,又有一技之长,早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沈妍打量她艳羡中似有感伤,想了想,试着开口:“那你想不想一起?”

    丁香愣住,再开口时,兴奋的语气带着怕被拒绝的迟疑:“我……可以吗?”

    沈妍冲她微笑颔首:“只要你想。”

    闻言,丁香圆眼睛漾起一层水光,眸底又像燃起一簇火焰,双唇发颤:“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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