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来了四个怪人。
但是村长却并不像之前面对忍者一样兢兢战战地满脸哀荣,而是喜气洋洋的笑着,连能夹死苍蝇的褶皱都舒展开来,看着更丑了。
村里有名的泥猴儿,是村长妹妹的孩子,他从小没了父亲,跟着母亲过活。因其活泼好动,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泥巴而得名泥猴儿,是村里的开心果。对村民来说,哪怕遇到再难过的事,看着他,想起他做的傻事,总能笑出声来。
听说村里来了四个怪人要长住,自认为村子守护神的泥猴儿要去怪人的探探底。他可不信什么高产的良种,什么看病救人之类的。
首先,第一个是那个哑巴。
泥猴儿先是观察,这个哑巴每天早上跟着另一个黑衣男跑步,还会举着木棍挥舞上千下。泥猴儿开始怀疑哑巴是傻子,挥舞木棍还不简单。一次他被发现了,泥猴儿也不害羞,拿了自己削的木棍挥舞给他看,表示自己也很厉害。但是,哑巴竟然无视自己。
泥猴儿决定报复!偷偷在他的饭里加了野菜汁,是一种很辣很辣的菜汁。他想知道,哑巴会不会辣到说话。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野菜汁跑到了自己碗里,泥猴儿辣的上蹿下跳的找水喝,成了名副其实的猴子。旁观的哑巴也勾起的嘴角,笑出了声。
“啊,你不是,不是,哑巴。”辣到不行的泥猴儿还记的自己的使命,指着哑巴大声点出他的问题。
“你,才是,哑巴!”哑巴不满地反驳!
泥猴儿觉得对方在挑衅自己,故意学自己被辣的说话不清的丑态。泥猴儿抽出自己的宝贝木棍,跟他打了起来。奇了怪了,竟然全被挡住了,没有碰到对方反而被敲了好几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会回来的!泥猴儿转身溜走。
当然,后来泥猴儿知道哑巴实际上是天生结巴后,挠头骚耳纠结半天还是去道歉了。听到道歉,结巴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被别人训斥惯了、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但却突然被他人尊重了”不知所措。泥猴儿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不是哑巴也不是结巴,叫如瑜,念起来像贵族名那样奇怪,说是通“愚”,意味着什么大智若愚。
泥猴儿身为守护神,没有忘记探索怪人、保护村子的重任。泥猴儿决定第二个观察那个半边脸像怪物的少女。少女左脸不知道怎么的,坑坑洼洼极为吓人,完好的右脸又眼睛无神,看着如同魔女。
魔女也很奇怪,早晨跟着白衣女姿态奇怪地盘坐,晚上也这样盘坐着睡觉。泥猴儿某天晚上好奇地跟着盘了一个时辰,只感觉腿都没知觉了,吓的他以为自己的腿给自己盘没了,哇哇大哭把妈妈喊过来。妈妈了解了事情经过,狠狠的训斥了自己一顿,边训斥边背着自己来到了白衣女和魔女的住处。得知原因,魔女完好的那半边脸用一副“你难道是个傻子”的表情看过来,泥猴儿马上炸了,说她丑陋像恶魔。魔女看了泥猴儿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一样,眼神无波似死水。那天,妈妈和村里人的表情也很难看,回去泥猴儿就被关了禁闭,这是好动的泥猴儿最怕的惩罚。
母亲带着怜悯跟泥猴儿谈起,魔女在出嫁那天被路过的叛忍烧了整个村子。魔女是唯一的活口,脸也是那时候烧伤的。而叛忍烧村的理由,仅仅是,早晨的吹吹打打吵到他在树上睡觉了。泥猴儿这才知道,自己父亲也是被忍者害死的。因为父亲坡脚走路,没来的及给忍者让路,就被喷了一身火,再也没醒过来。泥猴儿难得沉默了。
这个时节,野花很少。泥猴儿每天去山上找大半天,才能找到一小撮野花。他又结合家里母亲采集的能治疗烧伤的药草形状,在山上找了很多类似的。每天都偷偷送到魔女桌前。这样,第三天,魔女堵住了他,把东西还给泥猴儿,并且笑着说原谅他了。泥猴儿看着阳光映照下,魔女的半张笑颜,觉得笑起来的魔女好像更加可怕了。泥猴儿知道了魔女的名字,如灼,指的是要做光明磊落、爱憎分明的人。泥猴儿没听懂,但是也对这跟修一样神奇的名字感到向往,他也想要这样的名字。
连栽跟头两次,最后都是自己去道歉。泥猴儿吸取教训,决定绝对不能再做错事,要小心地探怪人的底,绝对要当好村子的守护神!这次,反复思量,他的目标定在了第三个怪人——白衣女身上。
白衣女有一头垂到腰间深绿色的长卷发,一双绿眸如同翡翠般剔透,白色的衣裙上有绿叶藤蔓纹路的点缀,犹如森林里的精灵,带着恍若仙境的自然之美。她的穿着与谈吐,比起平民,更像是贵族。
根据泥猴儿的观察,白衣女喜欢摆弄草药,说话也文绉绉的十分诡异。自从她来了以后,有不少村民都得病了。但是不能早早下定结论,再观察观察。
这天,村东第二户人家的小禾被父母抱到了白衣女的院落。泥猴儿知道小禾,他们去年还一起满村子乱窜呢。白衣女碰了碰小禾的胳膊,突然说小禾已经死了,她救不了。泥猴儿忍不住了,大声质问白衣女,怀疑是白衣女给小禾下毒。动静之大,加上小禾父母的悲痛呼声,把其他村民也吸引过来了,也有村民去叫了村长。黑衣男也站在白衣女后面,冷着脸非常吓人。
他已经忍了好几次了!上次隔壁大嫂面色红润,但是被白衣女按了下肩膀就脸色发白地直叫唤;上上次走路有点坡脚的大叔来了之后,就不会走路了,只能他媳妇和女儿用小轮子推着走;上上上次刚出生的婴儿睡的好好的,白衣女突然打婴儿的屁股,把婴儿打哭了。
听到他的有理有据的诉说,本来相信泥猴儿的村民们,脸色从怀疑滑向古怪,然后一个个嘴角上扬,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在说“不愧是泥猴儿”。
白衣女笑着跟他一一解释,也是跟村民解释;上次的大嫂肩膀有旧伤,平常偶尔疼痛没当回事,如果继续下去会发炎发烧,提前发现就不会发烧了,在平民这里,发烧等于死亡;上上次的大叔是腿部骨头错位,掰正后再过一个月走路就不瘸腿了;上上上次的婴儿,刚出生的婴儿不会呼吸,如果不哭很容易把自己憋死;这次的小禾,头发泛白、皮肤出血难以恢复,是遗传病,因为小禾的父母是亲兄妹。
泥猴儿听的一愣一愣地,转头看去,隔壁大嫂、跛脚大叔的女儿、婴儿的父亲都向他点头,表示白衣女说的对。泥猴儿蒙了,机械地转动脖子,心里只有五个字:又栽跟头了。
看在泥猴儿是关心村民的份上,白衣女叹了口气,表示可以收几个人来她这里学习医学,作为村民接纳自己的报答,也可以避免小禾的悲剧再发生。在知识只属于贵族的垄断时期,这是平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平民都不由自主地跪下来拜谢贵族小姐,是的,在平民心里有护卫又有良好谈吐和衣着的,只有贵族的小姐了。
泥猴儿也被母亲拉着跪下道谢,看着周围村民激动的模样,泥猴儿突然抬头看向白衣女,白衣女含笑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自己的孩子,带着宽容与慈爱。泥猴儿的母亲是泼辣性格,村里人也大多训斥偏多。第一次见这样慈爱的长辈,破天荒地,泥猴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后来,如瑜指着漫天星辰中像勺子的七颗星,磕磕绊绊地告诉泥猴儿:免费教村民简单看诊和辨别药草的白衣女是如灼的师父,叫天璇,是天上的北斗七星之一。带着村民锻炼身体、教自己学剑的黑衣男是如瑜的师父,叫开阳,也是天上的北斗七星之一。这两人,一白一黑,一男一女,结伴而行。路途中在不同的村落里,救了如灼和如瑜,并给他们取名,两人便认他们为师,跟随他们来到这里。
经历三次挫败的泥猴儿彻底安顿下来,没有对第四个怪人采取探底行动。
也可能是黑衣男开阳气质过于冷冽,整个人像一把利剑,墨色的眸子更是犀利非常,常人直视他就仿佛双目被刺伤。吓的泥猴儿不敢靠近。
开阳身形高大,白色的长发下的面容如同刀削,剑眉星目,自带一种威严。所以在组织村民早起锻炼再种地时,泥猴儿也不敢投奸耍滑,只是暗地里对这种所谓的锻炼嗤之以鼻。直到这一天,泥猴儿和母亲,以及一些村民们去镇上换些日用品,路上遇到了头戴护额的忍者。
“泥猴儿,慢点!”泥猴儿母亲无奈地看着泥猴儿在树枝间跳跃,很快消失在前方。
“泥猴儿妈,别担心,泥猴儿心里有数呢。”隔壁大婶见状,安慰道,“像是村里来的几位贵人,泥猴儿几次捣乱,到最后反而跟他们打好了关系。这孩子心里明白着呢。”
“可不是,要不是泥猴儿,那位小姐怎么会愿意教我们那么珍贵的······”腿好了的跛脚大叔隐去了“知识”两个字,但大家都懂。
“依我看,泥猴儿要有大造化了。”刚得了第一个孩子的青年也参与了讨论,“锻炼的时候,那位护卫盯着泥猴儿盯的可死了,一点也不让他休息。说不定想再培养个徒弟呢。”
“哪里哪里,泥猴儿就是生性顽皮。”泥猴儿的母亲谦虚回应,但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殊不知,前方的泥猴儿,却陷入了危险。
原来,泥猴儿在树杈间遮掩身形休息,打定主意等母亲过来后吓上一吓。却没想,反而等来了两个身着紧身衣、头戴护额的忍者。泥猴儿知道有些忍者不把人命当回事,因此他屏住呼吸,没敢动弹。
树下,隐隐约约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日向······宗家······白眼······”
听不太清楚,好奇心升起的泥猴儿忍不住稍微往前探了下脑袋。衣服与树叶的摩擦声不自然地响起来,尽管细小,但还是被下面警惕的忍者们发现,一把苦无射了过来。
早在下意识探头后,泥猴儿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迅速起身,利用身体的灵活向左蹦跳,企图引着忍者远离母亲他们会经过的小路。逃跑过程中,泥猴儿突然就明白开阳让大家每早锻炼的用意了,自己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
但是,泥猴儿毕竟不是忍者,才经过几棵树,他就被苦无射中右腿,摔下树来。
“泥猴儿——你在哪儿?”祸不单行,母亲等村民已经走过来了,并吸引了忍者的注意力。
泥猴儿眼看着两个忍者对视一眼,一者向着声音处奔过去,一者举起泛着冷光的苦无向他刺来。生死一瞬间,泥猴儿的一生走马灯般一闪而逝,只留下不该偷听的后悔之意。如果自己忍住好奇心不动弹,忍者听到母亲等人来的动静,为了避免生事会离开,不会选择动手的。但是因为发现自己在偷听,进而怀疑母亲他们,反而决定赶尽杀绝。我错了,我不应该好奇的。
陷入绝望的泥猴儿看到了光。只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面前的忍者便僵直了身子不再言语。下一秒,鲜血喷射,尸首分离,分离之处如有利器,十分平整。被鲜血溅了满脸的泥猴儿神情木然,没反应过来般看着持剑的开阳。
开阳右耳的金色星星耳坠闪了闪,传出细微的只有开阳能听到的声音:“十点钟方向忍者一人,平民六人。”
“收到。”开阳握紧剑柄,脚下轻轻一踏,便如同起飞一般,直冲向泥猴儿母亲的方位。留给泥猴儿一个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持剑背影,那是强大到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的从容。泥猴儿突然明白,为什么天璇一个又弱又漂亮的女子在外流浪为何那么自信,因为有开阳一直守护着她。泥猴儿,也想成为强者,守护村落,守护大家。
“泥猴儿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如灼诧异地看着泥猴儿难得一上午都在认真加练的模样,转头问身边的如瑜。
“他想,拜,拜师父。”刚挥完木剑一千下的如瑜用湿巾擦了下汗水,一语点破泥猴儿的心思。
“啧,这可不容易。”如灼伸出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手已经有了烧痕。她的灵根偏火,但或许是差点死在火中的阴影太大,导致自己被自己的火焰灼伤。
还得多加练习!看着泥猴儿的认真,如灼可不打算输给他,决定回去再练一遍法诀。如瑜也同样被泥猴儿激起了斗志,决定再加练挥剑一千次。
“开阳,上次的那两个是云隐村的忍者?”看着弟子们热火朝天的锻炼,天璇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问身边的开阳。
“云隐村的护额,泥猴儿听到了日向、宗家、白眼。”开阳也欣慰于孩子们的努力,眼神稍软,对天璇说。
“看来目的是木叶村的日向家族。”天璇听出了开阳简洁的话语背后的含义,“说起来,木叶村的方向有个我们的同伴在觉醒,我感觉她很快就能帮上忙了。”
“嗯。”开阳看了眼天璇在太阳下白皙的皮肤,从储物袋中拿出伞并撑开,帮她遮阳。
“这个村子的锚点基本铺设完成——我在讲课的时候顺势谈了平民与贵族的社会问题,基础武术和医学也传下去了,水晶留给村长,再过一周我们就可以去下个村落了。”天璇看着只遮住自己的伞,无奈地拉着开阳的衣袖,来到树荫处一起乘凉。
“玉衡传来消息,晓组织把雨隐村的山椒鱼半藏杀死了。”天璇左耳的金色星星稍微晃动,补充道,“这个月的行动资金,天玑已经找人送来了,明天去县城走一趟吧。”
“好。”开阳应答。
“开阳,我们既然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就不是小姐和护卫的关系了,我们是同伴,是同志,是袍泽,你不用如此拘束的。”天璇无奈道。
“喝点水。”开阳沉默一下,从储物袋拿出盛满水的竹筒递过来。
“······”天璇确实渴了,她默默的接过水。看着乖巧喝水的天璇,开阳眼中有笑意晕开。
更远处,有几个村民小孩偷偷摸摸地看着两个人,讨论声此起彼伏:
“我妈说了,他们一定是贵族小姐跟护卫私奔了,是美好的爱情!”小孩甲。
“但是爷爷说,天璇是天上下来拯救村子的神仙,神仙姐姐是要嫁给神仙的,开阳是护卫仙子的武士。”小孩乙反驳。
“那个”企图插嘴的小孩丙。
“肯定是爱情!”
“肯定是神仙!”
“我说”企图插嘴的小孩丙。
“爱情!”
“神仙!”
“你们几个!”争吵的最凶的小孩甲乙僵住,抬头后发现话题中心的两人已经来到了身后,小孩丙满脸“我已经在努力提醒了”的绝望。
天璇笑着没说话,但开阳板着脸训道:“明天加练翻倍!”
“啊——!”孩子们绝望的声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