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琴音净化

    在艾莉莎去水牢探视过德雷克并且叫出那声“哥哥”后,水牢的看守就十分闻弦歌而知雅意地将德雷克移到了普通监牢。他现在与他第三军团的军虫关押在一块儿,当然,德雷克是单独一间监室。

    德雷克屈膝坐在冰冷的地上,心里一直有股没来由的焦火在灼烧。他反复回想着艾莉莎那天在水牢里对他的说的那些话。她说他不正常,说他被初蜜腐蚀,说他精神世界里都是红色的血浆,问他还记不记得黑甲家的精神锚点……

    她知道什么?她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他,接触过任何一个黑甲家的虫吗?她一个才从人类社会回归的菜鸟虫母,凭什么质问他?

    哼,那么容易就哭了,眼泪说来就来,哪有一点虫母的样子?哪里像她那个将高等家族与边远军团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狡猾母亲。

    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他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没有吧?

    她是不是想起在人类世界的遭遇,难过了?她在那边过得很艰难吧,她是在责怪他没有早点去营救她么?

    德雷克就这么反复在心中复盘这些念头,每当他感到怒火中烧,快要遏制不住心中的破坏欲时,艾莉莎那双被泪水浸润的金色双眼与那声“哥哥”,又像一桶冰对着他兜头淋下。

    什么哥哥!德雷克拳头捏得死紧:学的都是那些人类社会不必要的亲缘羁绊,难道她不知道她是虫族的至尊,不能有任何亲缘,以免至高的王权被稀释分薄吗?

    她什么都不懂!那些不必要的心软,只管舍弃掉就好了!

    他可以教她!

    是了……像是一道光剑破开了德雷克脑中的迷雾:他可以教她!她不是叫他哥哥吗?就让他来教她怎么做一个虫母!圣荷贝露宫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定会对她说一些责任、局势之类的屁话!她是一个还没有被圣荷贝露宫的腥臭沾染的干净虫母,只要带走她,她的那些眼泪,她的那些无奈,也就不复存在了!

    只要带走她!

    抢走虫母的念头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德雷克内心盘算着该如何行动。无数种假设无一不指向血腥的政*-变,残暴的对抗。德雷克的信息素越来越不受控。暴虐和混乱的信息素在小小的监牢内扩散开来,其余监室的第三军团军虫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信息素协同作战也是军虫之间高效配合的重要手段之一。身为第三军团统率德雷克的近卫兵,这些军虫们与德雷克有过多次只用信息素交流的配合,当然也就更容易受到德雷克信息素的影响。

    作为回应,他们的信息素也越来越躁动,反过来又影响到了德雷克。

    在原始虫族中有一种叫做蝗虫的族群,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信息素会相互影响,导致群聚的蝗虫体表颜色变色,发育加速,攻击性大幅提升。

    在军团虫族中,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名为“信息素返祖”的现象。这种现象虽然能大幅提升军力,但却是以燃烧军虫生命为代价的。军团虫族对于信息素控制和稳定情绪一直管理得非常严格,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信息素返祖。

    经过维奥的血检,这批前来觐见的第三军团军虫,全部都使用过初蜜。

    现在他们被关押在监牢,理所当然没有初蜜可以用,没有了初蜜的假性安慰,这些军虫的理智如同悬着重物的细丝,随时能够崩断。躁动的信息素相互影响,等到看守监牢的虎甲卫发现,德雷克和第三军团的军虫原本黝黑的体表甲壳已经出现了红色的竖纹,复眼中的红色瞳仁隐隐有扩散的迹象。

    他们疯狂地撞击着监牢的栅栏,通了高压电的电磁栅栏将他们的甲壳烫裂也全然无觉。

    “信息素返祖!”虎甲卫惊叫道。

    “快通知雷恩大人和维奥大人!”

    “快快,先退出去,镇静剂和信息素清理剂一起喷!”

    德雷克抓着栏杆,手心滋滋作响,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伴着黑烟一起蒸腾,他声嘶力竭的大喊:“艾莉莎呢!我要见艾莉莎!艾莉莎——!”

    两声机械电子音响,监牢的液压加厚钛金门朝两边滑开。门外强烈的光照一时让监牢内瞳孔放大的军虫们不适应,他们难耐地眯起眼睛,在生理性泪水与灼眼的刺痛中,逐渐看清了光晕中站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

    “我的天,这些军虫在监牢里搞什么?”维奥捂着鼻子,先一步越过虫母进入监牢察看情况,“艾莉莎冕下,您先在外等候一会儿,等我用麻醉剂把他们放倒了您再进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他们如果昏迷了,效果就不好了吧?”

    “确实效果会差一点,但他们的信息素太刺激了,您的信息素接收腺体这一块,”维奥说到一半想起这些军虫只是快疯了不是聋了,把到嘴边的话又压了下去,“总之请您在外等等。”

    “既然他们情况不好了,我们更要抓紧。”艾莉莎走了进来。

    她没有叫雷恩抱也没有坐浮空机器人,穿着软底绣鞋的她特意走得稳稳当当,没有瘦马的摇曳生姿,只有身为虫母的坚定。她的耳边别着通译器,她不能做一个闭目塞听,只由亲信说一些温和无害的话的虫母。虫族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要知道。她嘴里说出的一切,对的错的,她都要虫子们知晓。

    完全古风人类装束的虫母让监牢内所有军虫都愣住了,他们一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任由眼睛自发地追随着虫母。

    “艾莉莎!艾莉莎!”终于见到艾莉莎,德雷克的脸上满是癫狂与扭曲,“跟我走!跟我走——!”

    艾莉莎没有理会他。她背后的翅囊隐隐作痛,想来这就是维奥说的,这些信息素对她而言太刺激了。

    她走到监牢中央,一个所有监室里的虫都能看到她的位置,跪地而坐,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琴,横放在膝头。

    本就矮小的虫母跪坐在地上,更加显得只有丁点儿大一团,还不如这些黑甲军虫膝盖高。

    艾莉莎闭目,凝神,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丝丝缕缕的透明软弹的线状精神力从她的手上、肩膀上、脊背上升起,在她的头上交织汇错。那些精神力线条细密有致地排列,在空中逐渐组成了一个肢体细瘦,却有着与体型严重不符的鼓鼓囊囊腹部的虫子形象。

    随行的维奥、雷恩、加百列等虫齐齐震惊了:这不是原始虫母吗?!

    此刻,矮小的虫母有了身后虚影的加持,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一个虫族都要高大。艾莉莎睁开眼,那些精神力的线瞬间齐齐收束在她的指尖,一对金色的复眼璀璨夺目。

    “铮——”

    音波裹着艾莉莎的精神力,在狭小密闭的监牢里扩散开来。德雷克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当胸重击了一样。他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前胸,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个音又来了。

    德雷克张口,却不想因为他粗嘎的声音破坏这神奇的音律。可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撼动了,这种剥离感让他又沉溺又痛苦,比泡在水牢里还难受,但他一点也不想逃离。

    如果说初蜜像糖丝,粘连在德雷克精神世界的每一处焦土,那艾莉莎的精神力就像一柄绒毛掸子,扫过之处,糖丝尽数被沾去。

    艾莉莎已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不需要特意的接触,她的精神力在这里军虫的精神世界里来去自如。他们有的精神世界是残破的战舰,有的是倒塌的废墟。那些战舰的破口、房屋的裂隙都被血红黏腻的糖浆糊住了,随着精神力绒毛将糖丝一一沾去,有声音问:

    这样,不会暴露这些破口和裂隙吗,不会坏得更快吗?

    艾莉莎只是用琴音回答:

    这些破口与裂隙,是本来就有的吗?它本来就是坏的吗?

    所有的虫刚出生,都带着完好的精神世界,坚定的精神锚点。它只是因为日后的磋磨,那些不得不用命去战斗的日子里,那些有今天没明天的恐慌里,那些战友们被炮火与异兽撕扯成残肢断臂的现实里,一步步被打碎,一步步被磨损成了现在的样子。

    大家本不需要用这些糖浆,这些初蜜来粉饰太平的。

    琴音铮铮作响,钢弦的震颤似有某种奇妙的韵律,经监牢厚重的墙回弹,所有的虫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共振同频的感知里。

    一曲《平沙落雁》,秋高气爽,沙阔云平。雁群盘旋,或落或鸣。

    一曲《良宵引》,月夜清风,良宵雅兴。

    一曲《鸥鹭忘机》,水波粼粼,涤荡尘虑。

    金色的血从鼻腔里流了出来,艾莉莎下半张脸都被染成了金色。随着血控制不住地滴落在琴身上,她按住了琴弦,止住了嗡鸣的余音。

    有什么轻软的絮状的东西,从空中轻轻落下,温柔地裹住了在场每一个虫族。

    那是虫母蚕丝般的精神力。

    它无孔不入,融入血肉,轻松填补了那些精神世界里的断壁残垣,锋刃断纹。

    军虫们黑甲上的红色竖纹逐渐褪去,红色的瞳仁不再扩散,恢复到了清明的模样。他们一言不发,敬畏地看着眼前的虫母。

    德雷克,这个在黑甲家战死到只剩他一个的黑步甲,这个数十年来刀口舔血,杀起异兽来比任何一个虫都疯的虫,此刻竟然微不可见地在颤抖。

    “艾莉莎,你流血了,艾莉莎……”他不顾高压电的烧灼,费力地从栏杆间隙里伸出手。

    艾莉莎放下琴站起身,握住那只手:“黑甲家的精神世界是怎样的,你还记得吗?”

    她快速地扫了一遍德雷克的精神世界,那些腥甜的糖浆已经不见了,血与火焚烧之后,留下的尽是乌黑的焦土。

    “是戈壁吧?”她不待德雷克回答,“你来看。”

    她将德雷克纳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德雷克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两重视野,他与眼前的艾莉莎一起穿过光怪陆离的隧道,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戈壁。

    戈壁上,只有一座造型奇怪的房子,一棵大树,几条圣荷贝露宫的回廊,一盆兰花……

    艾莉莎没有开口,声音却传到了他内心:“血父沃尔夫·黑甲,将黑甲家的精神世界,戈壁,传给了我。母亲又把它扩展成了无穷大。”

    “我会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填补,打造属于我的精神世界。”

    “德雷克,看看你的精神世界,再看看我的,你还觉得你做的这些是在延续黑甲家的承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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