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三年,大梁皇城上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断……却怎么也洗不净九门外的鲜血。
“王爷,还是让聆雪看看吧。”盛温见宋池玉一身“血衣”,皱了下眉。而宋池玉却并未搭话,褪去沾满鲜血的外袍,自顾自的说道:“退下吧,守住王府,不准任何人进来!”,而后便向寝室走去。
盛温见此,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再加强王府的守卫后,便隐匿了身形。
宋池玉紧皱着眉头,缓缓脱下里衣,血腥味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刀伤……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御林军,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而宋池玉竟还有余力弑君拟旨,也不怪他是百官口中的“杀神”了。
“嘶…”
伤口的疼痛感还是不可忽略的,但宋池玉知晓自己杀了皇帝,斩了御林军一半人头,明日朝堂定会大乱,人心惶惶,届时自己会迎来不少麻烦。
宋池玉用纱布将伤口胡乱的一裹,披上外袍,刚跨过房门槛便听到了赵将军的咆哮声:“宋池玉!”
宋池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门外的盛温本来在同赵洵之说理,余光却瞥见宋池玉只着了一层外袍,露出胸口处渗血的纱布站立在一尺之外时,心上突然涌出一股烦躁感,见他苍白的面庞,盛温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开口道:“王爷……”
宋池玉闻言缓缓点头,看向了被挡在王府外一脸怒色的赵洵之,只是未及他开口,赵洵之便抢先一步质问道:“宋池玉!你既敢弑杀君主,假造圣旨,又为何在圣旨上不写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何意图?”
宋池玉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缓缓开口:“怎么?赵将军莫不是还想唤本王陛下?”
如此明显的嘲笑,果不其然,赵将军被激怒了,颇不怕死的冲他喝道:“宋池玉!四皇子生性善良,心慈手软,且年纪尚小,你让他做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触怒了宋池玉,他没有在过多的和赵洵之废话,居高临下的对他说:“赵洵之……你越界了。”
赵洵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缓缓对宋池玉说道:“御林军没能拦住你,但我的玄虎军可不是吃素的……倘若你要对大梁不利,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闻言,宋池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留下了句“拭目以待”便转身回了屋内。
翌日早朝之上。百官都对新的人选议论纷纷,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却又都在摄政王上朝之后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足以见这尊“杀神”的震慑力。
着力于龙椅之上的宋怀徵见此更加紧张,坐立不安,随着李顺德李公公的一声:“上朝-----”,百官都开始跪拜行礼,唯独摄政王,坐在太上皇特赐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文武百官和皇帝早已习惯,新上任的太后却开始不满,开口打断百官的跪拜声:“摄政王,面见陛下,还不朝拜!”
文武百官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想:太后这也忒大胆了……
连皇帝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后竟然会主动招惹凶名远扬的摄政王,而宋池玉听得此言竟然连眼睛都睁开,一时间,朝堂寂静无比。
络千秋见他没反应,心里更为气愤,正准备出言讽刺时,宋池玉却突然闭眼轻笑一声,用极为慵懒的声音说的:“新帝上位,本王不欲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何况朝廷中有本王在……太后最多是垂帘听政,怎么?刚坐上太后的位子,便忍不住要拉我下马了?谁给你的自信?”
他说这话虽然极为随意慵懒,但却给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宋怀徵见事态要严重下去,适时的开口调解道:“皇叔既不想,算了吧,母后也坐下吧。”
络千秋或许知道自己再说下去要吃亏,又或许发现此时拖摄政王下马还为时过早,索性闭了嘴。
宋怀徵见总算消停下来了,便开口:“诸位爱卿可有事禀报?”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列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宋怀徵一看,自己的父皇亲封的丞相,连忙回道:“丞相所谓何事?”
秦殃眨了下眼,说道:“陛下,陵州一带闹饥荒,已经饿死许多人了,并且贼匪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臣恳请陛下开国库,发粮赈灾。”
宋怀徵听了,觉得有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鲁莽冲动,于是开口回道:“丞相言之有理,那朕便……”
“不可!”,还未被宋怀徵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那人正是管理大梁财政的官员,那官员气的瞪大了眼睛,愤愤道:“陛下呀……国库空虚,此前已经多次给陵州放粮了,便是陵州凶年……也该够了呀。”
他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有人贪下了拨给陵州用的银钱……
秦殃听完,气的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陛下,陵州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早已出现局部反抗朝廷的动向……臣恳请陛下命人彻查此事!”
宋怀徵听到陵州百姓反抗时,当下就慌了,当即命令道:“丞相所言不错,只是不知……诸位爱卿对这查案之人有何人选?”
“陛下,臣愿担下此责,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百姓一个公理!”大理寺少卿岑越厉声道。
宋怀徵毕竟太过年轻,很容易就被同龄人的一句话说的热血沸腾,一口就应下了岑越的自荐,只是查案归查案“,在这一期间,陵州的百姓等不起……必须命人亲自将新发放的钱财送去陵州以赈灾,安抚百姓。
问题是,这钱…………从哪出?
宋怀徵只觉得这龙椅坐得慌。他心中只盼着这煎熬的早朝快点结束,然,事态严峻,必不能如他所愿,群臣七嘴八舌,却又都没有讨论个所以然来……
宋怀徵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仍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宋池玉身上,这人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闭眼假寐……从上朝到现在,除过出言顶撞太后的那一句话,便再没有了后话。
不知为何,民间有许多关于摄政王宋池玉“富可敌国”的荒谬说法,宋怀徵平日是不信的,此刻却希望那些传言是真的。
秦殃毕竟是跟着先帝的,如今的小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于是一眼便看穿了帝王心中的想法,便替他开了口:“不知摄政王对于此事……有何见解?”
此话一出,一直被忽略的摄政王终于又成为了百官的焦点,讨论的声音绵延不绝。
户部尚书:“臣听闻摄政王‘富可敌国’,不知是真是假?”
兵部尚书:“唉~臣平日里见摄政王名贵兵器不断,想来……是不缺这笔钱的。”
礼部尚书:“既如此,依臣之见,不妨由摄政王先捐了这笔钱,此乃为国为民之举啊。”
赵洵之身为武将不便在此事上多言,且他和宋池玉的关系也没有那么恶劣。但听到这一边倒的言论时,心下却开始好奇……宋池玉会如何扭转这局面?
宋怀徵见宋池玉仍没有任何动作,一时有些着急,开口唤道:“皇叔……”
一直未睁眼的宋池玉听到这声“皇叔”,竟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扫了一眼那群“野心勃勃”的百官,又看了一眼坐于龙椅之上的少年,心中叹了口气,终于站立起身,面向宋怀徵,直言不讳道:“陛下,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身为天子,切莫被群臣牵着鼻子走的道理吗?”
宋池玉一句话便将宋怀徵说的哑口无言。但其实这也不能怪宋怀徵,父皇一生心狠手辣,将自己登上皇位的阻碍扫的都差不多了,偏偏自己又碌碌无为,没什么成绩。母后机关算计,一心都在夺权上面,跟宋怀徵没多大情分,自己的皇位还来的不正当。
哪怕群臣不说,宋怀徵也心知肚明,群臣之中必有不服之人,不少人以为先帝二子-----宸王宋怀崇更适合做这个天子。
更遑论还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自己这个皇帝也确实当得憋屈。
“摄政王这是何意?我们只不过为陛下提些建议…”,礼部尚书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收到了摄政王的一记眼刀,霎时冷汗直流,不敢言语了。
只见宋池玉缓缓走向大殿中央,然后朝宋怀徵慵懒的行了个礼,而后终于开口道:“既然诸位大人如此忧国忧民,不如先捐了这笔钱……以做百官表率。”
宋池玉一句话便扭转了局面。哪怕赵洵之对他再有意见,此刻也不得不服气了,大梁的摄政王能以一己之力抵御千万御林军,亦能一句话扭转文治局面。
能文能武的人多的是,但都做到极致的……整个大梁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宋池玉一言既出,必定不说废话。这下可难为百官了,捐吧…就必定不能捐的少,众目睽睽,指不定谁又蹦出来参你一本“吝啬小人”、“视财如命”;不捐吧…就更不可能了,除非你想让你的妻儿明日在门口见到你的尸体,烂在那“自私自利小人榜”上。
最后群臣捐钱,岑越查案,煎熬的早朝也就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