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启程

    第一节匆匆南下

    尽管那个夏天的时光已经久远，可依然是那么清晰。

    我叫林素素 ，2004年毕业在即，当时已经在一家地产公司实习转正了，本来打算就留在那个读书的城市一直工作下去，考了房地产经纪人资格证，想先做售楼小姐，快速挣点钱买个落脚的小窝。就有一天，曾经的高中同学给我推荐了一个南方的工作，如果面试通录用了，包住，而且是公寓，有保姆料理家务，工资也比现在翻了很多翻，交通费用按实报销，这些真的很有诱惑力，做为一个北方人，我也非常想去看海，感觉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召唤。

    男朋友陈淼很担心，他觉得可能是骗局，而且他还有一年才能毕业，他非常希望我能在这个城市先工作等他毕业，然而我性格里的反叛似乎被大海的气息完全勾起来了，我决心一定要去试试，陈淼拗不过我，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的把我送到车站。

    一路南下去到广州，面试出奇的顺利，老板是位女士，也姓林，她不常在广州，广州相当于是一个厂家的办事处，住处就是公司，每天同事们都出去跑业务，只有周末休息，底薪对于刚毕业的我来说很有诱惑力，南方的工资真是高啊，居住环境也非常好，在天河区的新小区，周边都非常方便，我直接忽略了他们办公地点和居住地点是一个，这样的看起来比较危险的信息，很快返校办完毕业手续就来正式上班了。

    我的新工作是销售木饰面、木质家具等建筑材料，底薪5000元，年底还有分红，同住的三个女孩子，都比我年长，跟着林姐做了很多年，我叫他们芳姐、燕姐，还有一个跟我同期来的姑娘，我们叫她阿嫚，年龄也与我相仿，我俩住隔壁屋。

    一天之中，我们基本只有晚餐在家里吃，阿兰，是我们的保姆，每天收拾屋子，做晚饭，帮我们洗衣，她是湖南人，人长得白净，做事利索，饭菜都做得很香，每天必有煲汤。起初我是北方胃，全屋添第二碗饭的只有我，其他姑娘都吃极少的米饭，我适应了好久才得以同他们一样。阿嫚是广东潮汕人，说一口广谱，讲家乡话我们完全听不懂，餐餐必吃芥蓝，生活也十分精致，每天都会跟远方的男友煲电话粥，开完晚会，甜蜜的就回屋了，我们俩现在都属于是异地恋，男友都没毕业，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芳姐和燕姐就更像我的领导和长姐的感觉。

    芳姐是我们中年龄最大的，还没有结婚，做建材已经快10年了，我第一天工作就是跟她一起去中山项目拜访客户，她介绍我是公司新来的销售经理，一路上我还是有点忐忑的，都在熟悉公司的资料和产品，大学里我是校晚会主持人和辩论赛最佳辩手，这些产品介绍不在话下，我完全可以自然的介绍公司和产品的信息，只是我担心自己看起来太过年轻而被客户轻视。那天我特意穿着黑色套裙和高跟凉鞋，173的我，人群中显得更加挺拔，也可以是说是突兀，这在南方城市确实是引人瞩目的，现在想想也有些尴尬呢。

    跟芳姐初次出差的工作很简单，跟她一起见了甲方客户，午饭后就返回广州，晚上还要赶去火车站跟燕姐汇合，一起前往湛江。那天一路都在下雨，到番禺的时候，雨虽然停了，但前面发水，路断了，车塞在路上，时间越来越紧张，芳姐看起来有点急，一直不断看表，然后说：“看来你今天去不了湛江了。”

    但我急于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投入进去，于是搭了旁边一辆摩托车过了塞车段，摩的司机把我送上了去广州的大巴车，在车上我才发现我的裙子湿了一半，然而我已经全然顾不这些上了，我想跟车站的同事联络，可我当时还没有买手机只有一部小灵通完全用不了，我尽量温和微笑着跟前面一个男士说：“您好，麻烦您，我能借一下您的手机打个电话么？我的小灵通在这里没信号。”

    面对如此温柔的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好意思的说：“是么，不行。”就转了过去。此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肯借给我，这让我瞠目结舌。

    大巴停站，我就赶忙打了一辆出租车，天已经黑透了，终于这个司机没有拒绝我，大笑说到：“你刚来广东吧，没人会给你借电话的！都怕诈骗呢！”可能觉得我在车上也跑不掉的，他热心的帮我打了燕姐的电话，带我去车站跟他们一起汇合，时间刚刚好赶上。

    燕姐看到满身泥泞的我，微笑着，说：“亲爱的，我给你带了洗漱包，辛苦了。”

    第一天的惊险刺激让我还是很兴奋的，此时我才发现，我的丝袜是破的，没破的地方被蚊子咬了，袜子的摩擦，让蚊子包变得又红又大发了一片，像是过敏了，这是我第一天上班的红包，也是个好兆头吧，我暗暗鼓励自己，不过，周末一定要去买手机！

    第二节  一切都是有趣的

    青春就是青春，我似乎很喜欢这样闯荡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苦。

    燕姐带着我和阿嫚去到湛江，此次过去是我们一个项目被催货，前期到的面板存在色差问题，监理要求撤场返厂处理，需要我们紧急过去协调，如果一旦发生材料撤场那损失肯定是很大的。燕姐带我们过去跟监理、甲方代表现场查验，组织现场生产经理开协调会，经过大家的现场沟通，天然纹理存在色差是自然现象，我们有美容师可以解决，排版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在上货的时候打乱了顺序，我们跟工人一起找板重新排了一个屋，总算是让甲方、监理认可了我们的产品，决定不退场，让我们三天之内解决，该补发补发，该现场处理处理。

    这是一场危机公关，生产经理很气愤，见到我们一直嘟囔：“他们就是没事找事，天然的嘛，哪有那么一样的！都一样还好看啥”直到燕姐温柔又不卑不亢，去逐一拜访各个工管部门了解情况解释产品，再借助甲方组织现场协调会，终于妥善的解决了这次事件，让工地又重新走上正规。不仅甲方、监理对我们竖起大拇指，连现场生产经理都连连说，你们几个要常来啊！

    经过三天的辛勤工作，我们三个女孩终于脱下了笨重的安全帽和反光背心。在酒店洗漱一番后，我们换上了宽松舒适的沙滩裙，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漫步在沙滩上。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大海，那无边的蔚蓝和海浪轻拂沙滩的声音，让我心旷神怡。

    沙滩柔软而温暖，仿佛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温。海风轻拂，吹起了我们的发丝，带着一丝咸味和远处烧烤摊飘来的香气。我们手捧新鲜的椰子，喝着清甜的椰汁，品尝着地道的炒粉，那味道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我们围坐在沙滩上，享受着这份几天来难得的宁静和自由。在轻松的氛围中，我们互相开着玩笑，笑声和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夜晚最美妙的旋律。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仅爱上了这片大海，也更加热爱这份让我能够体验到如此美妙时刻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展开来，我买了一只诺基亚的彩虹色按键手机，芳姐和燕姐轮流带我们出业务，在芳姐和燕姐的悉心指导下，我学会了如何高效地工作，如何在忙碌之余寻找生活的乐趣。她们轮流带领我们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传授给我宝贵的生存智慧。

    我们把每一次的外出任务都当作一次新奇的探险。在繁忙的工作间隙，我们探索着如何在这座未知的城市中寻找到物美价廉的午餐，寻找那些能让我们暂时放松身心的舒适角落。虽然身体上感到疲惫，但心灵却因为这份新鲜和好奇而充满了活力。

    我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街角那家小餐馆的招牌菜、公园里的长椅、甚至是路边摊贩的叫卖声。这些平凡的细节，在我的眼中都变得生动而有趣。在佛山的时候，燕姐带我买了榴莲，她真的很会谈判，60块钱买了4个，虽然小但非常好吃，我以前只听说过这东西，燕姐说：“初次品尝的确有点怪怪的，但你只要初尝之后，就会发现它的妙处，爱的极爱，不爱的就彻底挥别永不再碰了。”很幸运，我不讨厌这个洋葱坏了一样的味道，在后来反而越来越喜欢了。

    荔枝，那清新的香气和甜美的滋味，曾让我深深着迷，本以为妃子笑已是荔枝中的极品，却未曾想到还有桂味、糯米糍等众多品种，每一种荔枝都有其独特的风味，只有亲自品尝过，才能真正明白哪一种最适合自己。我沉醉于荔枝的美味，一斤接一斤地品尝着。阿嫚见我如此痴迷，笑着打趣说我要变成杨贵妃了，她还告诉我吃多了会中毒。荔枝会中毒？我居然和苏轼老人家一样，后来才意识到，荔枝虽好，却不能日啖荔枝三百颗——这是荔枝甜美外表下的利刺。

    为了中和荔枝的热性，我喝下了一种非常苦涩，叫做斑蝥的凉茶，它是这甜蜜毒物的解药，让我在享受美味的同时，也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这种苦涩与甜蜜的交织，恰如生活的起起伏伏，让人在享受中也学会了节制。

    尽管生活充满了挑战，但正是这份对未知的渴望，让我对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第三节  春节归家

    随着年尾的临近，半年的辛勤工作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乘坐飞机，穿越云层，带着满载而归的心情，踏上了回家过年的旅程。老板没有食言，不仅发放了丰厚的年底工资，还有额外的分红。这是我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心中的喜悦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父母对我的人生选择总是给予最大的自由和支持。尽管有亲戚偶尔提出担忧，认为作为家中的独女，我离家太远，但爸爸总是以他那宽厚的笑容和包容的心态回应，告诉我只要追随自己的梦想，做真实的自己，一切就都是最好的安排。他们的理解和支持，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在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春节里，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亲情的力量。

    回家，不仅跟家人团聚，还见到了一众好友，陈淼，当然也见到了。

    高中时的我，一心想要考上外省的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了这个目标，我放弃了留长发，像个假小子一样，简单而自在。我把省下的时间投入到阅读、绘画和弹奏吉他中，渴望在青春期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物。

    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我梦想着走进艺术的殿堂。我甚至参加了艺术考试，但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小城，我并不知道艺考的复杂性。想要从一张白纸变成一只飞鸟飞上艺术的高枝，是需要多年苦练、辛勤耕耘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时间已经不多了。最终，我被调剂到了西安的一所大学，学习会计专业。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但我更看重的是这所学校在西安，我一定要走出去。

    我自己签了户口，拿着录取通知书买了一张学生票硬座，坐了56个小时的火车，带着对自由的向往，飞向我心中的自由之城。而陈淼，这个意外的旅伴，竟然也跟我一样考到了同一个城市。在火车上，我们座位相邻，他头发乌黑，不戴眼睛，有点硬装成熟穿着黑T，我在车站跟爸妈告别时哭的稀里哗啦，狼狈不堪，他递给我纸巾还给我喝可乐，可能是这温情一幕这打动了我，也可能任何只要俩个青春男女在一起待56个小时，都会轻易爱上彼此，不管是命运的眷顾还是玩笑，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男女朋友。他在D大学学习土木工程，而我在G大学学习会计，我常去他们学校吃饭，最爱点小笼包，他打趣我是“包妹”；但凡我宿舍有点力气活都会召唤他，我的床围、生活用品，一应都是他陪我去张罗好的。课余时间，他还陪我在卖场兼职促销，分享剩下的饼干、汤品能省不少钱去买我喜欢的东西，看起来我们是一种人，我们不怎么爱玩，却向往毕业后能迅速打开自己的天地，说起来，我们甚至连华山都没去过。在没来南方之前，我打算就这样继续陪伴下去，在这个城市里彼此扶持，生根发芽。

    这次春节见面，聚会，同学间互相亲热问候，觥筹交错，多数留在本地的同学都准备考公，介绍我这份工作的姑娘已经考取了广东的公务员，她上班的城市离我不远，以后可以常常见面了，说实话我还是很感激她的，她说：“对方让我介绍一个跟我差不多，又美又有气质的，舍你其谁呀！”

    我说：“以后你们可都是官员了，得多照顾照顾我们呀！”

    “你跟陈淼啥时候结婚呀，陈淼毕业了赶紧追过去啊，要不这么好的老婆就飞啦！”姚凯打趣胡说，但好像戳中了点什么。

    陈淼笑恼着说：“你这个乌鸦嘴！不愧是乌鸦！罚酒十杯！”

    “这么暴躁，素素怎么能受得了你啊！快救我！”

    就这么笑笑闹闹，一个假期很快转瞬即逝，启程之日就在明天，我妈说我回来就知道往外跑，今天无论如何在家吃饭。所以陈淼约我晚饭后出来走走，下楼后，远远就看到骑着单车的黑色身影，风吹着他的头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给你，看你那天喜欢。”

    他从前车筐拿出一盆小花，是我们聚会那天我看上的一盆水养滴水观音，嫩绿嫩绿的叶子，挂着晶莹的小水珠，特别可爱，因为不方便拿，那天我没有买，而且我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突然，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玩笑：“我们学校食堂的生意都不好了。”

    “啊？””我疑惑地回应。

    “因为包妹不去了啊。” 他摇摇头，戏谑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不舍。我们相视一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随着我们的步伐，影子也在地面上跳起了舞。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又一圈。到了分别的时刻，我们停下脚步，互相告别。我转身准备回去，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怀里抱着花，心里顿时紧紧的，想哭。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薄荷香味，清新而令人安心。接着，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素素，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颤抖，我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不舍和期待。

    我骨子里可能是个理性的人，面对陈淼的期待，我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些甜言蜜语的山盟海誓。是我本就平淡无奇，还是我们的关系缺少了波澜？我们甚至没有一起旅行过，没有经历过那种能让人深刻铭记的共同冒险。南下的新鲜感和未知的乐趣让我心潮澎湃，我对未来充满了急切的期待。

    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更多梦想要去追逐。我不想被婚姻的枷锁束缚，也不想给陈淼任何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他，眼中带着坚定："陈淼，我..."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但我的心，它渴望自由，渴望去未知里闯一闯。我还没有准备好安定下来，没有准备好做出任何承诺。"

    我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明白我的选择，理解我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由的渴望。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因为我的犹豫和不确定性而变得复杂，我希望我们能以最真诚的方式，继续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前行。

    陈淼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沉思，但很快他又仰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胳膊，然后又是一次亲昵的捏捏，仿佛在传递着力量和鼓励。

    "素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但充满了温暖，"你一直都很棒，继续加油吧！你明天还要赶飞机，今晚就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不舍，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走吧，我看着你进去。" 他轻声说，语气中满是对即将分别的我的关心。我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深情和理解，尽管心中有着不舍，但他更尊重我的选择和梦想。在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陈淼的宽容和大度，以及他对我未来旅程的支持。

    心中承载着父母的默默期许，感受着陈淼所赋予的那份宁静安定，我踏上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