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早就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小老鼠,只是此刻陆岁琏穿着自己买的连衣裙,站在自己身边,他暂时不愿意去计较这些。
他一手为陆岁琏撑着伞,一手抱着花束,是送给她的,包装精致的粉色厄玫。
“送花干什么?”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送给你。”
陆岁琏不置可否,她又不怎么喜欢花。
“累吗?晚上想吃点什么?”
陆岁琏打量着他的脸,抬手撩开他的额发,他黑玉般的瞳孔缩了一下。
少年额头、唇侧都带着浅浅的淤痕,眼角还有一处未愈合的伤疤,被她看得久了,他脸颊上浮起轻微的红晕,配合着脸上的伤,有些破碎的动人。
陆岁琏微微挑眉,前几天这张脸应该是惨不忍睹的,“你的脸怎么了?”
裴聿故意道:“不小心摔了。”
陆岁琏“噗嗤”笑出声,原凌洲没出现,大概率是伤得更严重或者被整了,“在哪摔的?怎么摔的?”
裴聿无奈,“岁岁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陆岁琏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她不小心落了水,好在溺水前被人救上来了,但还是在医院住了几天,某天在病床上一睁眼,就看到了小裴聿那张满脸泪痕的小脸。
他睁着雾蒙蒙的眼惊惶地看向她,眼泪像流不尽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淌,连鼻尖眼圈都发红,
“……小裴?你干什么?”
他呜咽着,无辜地嗫嚅,“我以为……你、你睁不开眼了。”
“死了才会睁不开眼,我又没有死。”
小裴还是在低声抽泣,他经历过家里人在医院去世的场景,一时间还缓不过来。
小陆岁琏十分不耐:“你笑一下,哭起来太难看了。”
小裴聿努力挤出一个涨红的笑脸,弯起的眼角却攒起泪融融。
“真是的,哭哭啼啼的,小心我不要你了,以后也不和你玩了。”
他慌乱地捏捏她的手指,眼角耷拉着,一张脸趴在她的身上可怜巴巴地蹭,“我不哭了,我会笑的,你要和我玩,别不要我……”
看着眼前这个放大版的裴聿,陆岁琏暗道,越长大越会装。
在她上车时,裴聿体贴地把手贴紧门顶,生怕她磕碰到。
陆岁琏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身影,“班长。”
沈寻清强忍着不适缓步走过来。
裴聿眼神冷了一瞬,这小老鼠真是不长记性,还敢凑上来。
转过身来,他嘴角又不费力地弯起,“你是D班的班长吧,你好。”
“嗯,你好。”
陆岁琏朝沈寻清提议:“要一起去吃饭吗?”
“可以吗?”裴聿为难地笑笑,“班长看起来很忙的样子,等下应该还有别的兼职吧,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免得身体累坏了。”
这是什么茶言茶语,陆岁琏:“我在问他,又没有问你。”
空气不合时宜地凝滞了两秒。
裴聿收敛笑意,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沈寻清眼睛黏在她身上,像是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大活人,他垂下眼睫,轻声答应:“好。”
上次还故作清高拒绝了他的载人邀请,现在怎么也开始不要脸起来了,裴聿打断他,“不好意思,班长,恐怕没有位置让你坐了。”
裴家司机今天开的车后座是两座式的,
陆岁琏随口提议:“那就让他坐前排呗。”
看来她是非想让他也跟去了,裴聿微微眯了眯眼,笑得温柔,“好啊。”
一上车,他正要开口,就被前排的沈寻清抢先了,“陆同学,这几天还适应吗?”
“还行。”
“有遇到什么事吗?”
陆岁琏想了想,“感觉来借书还书的人每天都会更多一点。”
他轻笑,“如果遇到有人刻意为难的话,可以联系副馆长或者直接联系保安。”
裴聿忽然伸起挡板,隔绝了在他耳中无比刺耳的声音。
陆岁琏:“?”
一缕夕阳光隔着车窗打在他的脸上,神色淡淡,“他有些吵,我听得头晕。”
“……”
“岁岁和他很熟吗?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管那么多干什么。”
对陆岁琏他总是有十二分的耐心,观察也很入微,裴聿察觉出她与上次的态度有了细微的不同。
那束光渐渐褪去,少年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神情倏地冷下来。
他们要去的餐厅位于京市的心脏地带,隐匿于一条繁华而静谧的街道转角之后,外观采用经典的欧式建筑风格,石砌的外墙搭配着雕花的木质大门,在夜色中透出温暖的灯光。
餐厅的侍应生将沈寻清挡在门外,“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餐厅不允许衣着不当的人入内,很抱歉。”
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在光影下几乎透明。
裴聿喉咙溢出了声笑,“啊这样啊,班长,不如我们换一家餐厅。”
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背后,是令人不快的恶劣手段。
“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陆岁琏:“行,那下次再一起吃饭。”
“好,明天我有时间。”
裴聿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用明天,我认识这家店的经理,不会拦住你的。”
陆岁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刚刚怎么不说。
主管匆匆赶来,“不好意思裴少,这是新来的不懂事,快请进请进。”
沈寻清:“不用——”
身边的几个侍应生几乎是架着他进去。
真讽刺,刚刚还不给他进,现在又强迫他进,全凭裴聿一句话。
餐厅内部开阔,天花板高挑,悬挂着错落有致的水晶吊灯,每一盏都散发着细腻而温暖的光芒,中央摆放着一架精致的古董钢琴,墙面上挂着几幅抽象艺术画作,每张桌椅都是高奢定制款,搭配精致的银质餐具和高脚杯。
裴聿看向沈寻清简陋廉价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他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吗。
室内冷气凝成半透明的丝绦,顺着发梢缠上裸露的脖颈,激起细小的战栗。沈寻清没走几步,就脚步踉跄,下意识扶住身旁人,陆岁琏脚步一顿,他的手白皙干净、骨节修长,此刻搭在了自己手臂上,
她正要拂开,沈寻清已经收回了手,“抱歉……”
“你怎么了?”两人离得很近,他身上有一股皂香夹杂着微汗的味道,并不难闻,像盛夏傍晚的海风。
沈寻清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狼狈,不敢去看她,可当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仍然有种欢愉的错觉。
裴聿冷眼看着这一幕,花茎被他隔着包装纸险些折碎,活在阴暗地沟里的小老鼠也想去追寻阳光,不自量力。
“我、抱歉……”沈寻清想,他应该是中暑了,眼前的她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下一秒,他终于支撑不住,阖上眼。
眼见他就要靠在陆岁琏身上,
裴聿一把推开他,额头青筋跳了几下,面色都有些扭曲。
“噗通”一声,少年倒在地上,引起一小阵骚乱,陆岁琏有点懵,怎么最近她身边的伤员这么多。
裴聿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眼角,伤口只剩一个浅淡的疤痕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处还在隐隐作痛。
疼痛让他难以维持平静,他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沈寻清,这只碍事的小老鼠,和傅衍一样又贱又舔,之前还装成高冷寡言的样子,令人作呕。
最后这场闹剧是以裴聿叫来人送沈寻清去医院告终,陆岁琏更是没有心情和他吃饭了。
裴聿只能暂时咽下怒气,送她回去,临走前陆岁琏还警告他,不要对沈寻清下手。
他到底有什么?他怎么配!怎么值得她多看一眼?!
裴聿心里几乎想将他碎尸万段,他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好。”
裴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道,自会有人教训那个杂碎。
过了两天,陆岁琏接到一个电话,
是好久没联系的薛悠然,“岁岁姐,咱们学生会暑假有团建活动,要一起来玩嘛?”
“我没时间。”
“怎么会?活动在下周日和周一,所有学生会的人都会去的,不远,就在邻市。”
“……”路岁琏沉默,去年的团建是在傅氏的私人岛屿,包机去的,今年区别这么大,她的兼职还刚好每周周日和周一休息,说是巧合她一点也不信。
果然下一秒薛悠然又道:“或者,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时间调嘛。来嘛来嘛,岁岁姐,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这个没人陪的可怜人。”
薛悠然会没人陪?
“行。”
“求求你了,求求——啊?你答应了,太好了!那到时候不见不散哦。”
陆岁琏放下手机,薛悠然这么激动,也不知道傅衍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