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袖刚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就要破产了，这事来的突然，原本喜欢在手指上都戴满了粗粗金戒指的爸爸许光某天回来的时候有根手指上空空如也，突兀的的像是秃鹫的头，许袖还小，却从许光脸上那种如同手指断掉的神情上嗅到了某种非同凡响的味道，她终于发现比起这个摇摇欲坠又畸形的家，更加危险的东西来了。

    母亲陈姝是很温柔小意的女性，她煲得一手好汤更是会做不少面食，这是她在家里学会的，先前她家里穷，女孩不许学之乎者也，只能学家里人，未来的夫家或许爱吃的饭食，她和许光结婚后才知道可以在手上脸颊上擦香喷喷的奶油一般的东西，手很快被养得白且纤细，许光曾在他和朋友的聚会上揽过陈姝握住那只手说是我养出来的，女人，就是得养着，才听话。

    被他养得很听话的陈姝不懂这些，丈夫的面色不好，她便更温柔听话些，倾听的时候头再垂得更低些便是了，许袖却不如此，她被妈妈娇养着长大，爸爸不太管她，只会让妈妈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参加聚会，许袖跟着他管那些肥头大耳或温文儒雅的男人叫叔叔。

    那些男人夸她，想摸她的脸，许袖轻轻巧巧的躲开，像是看到了熟悉的小伙伴，开心的跑去拉着一个看着腼腆的小男孩说:“我们去外面玩吧。”

    这个男孩是谁许袖不知道，但是她记得他是被连许光都要毕恭毕敬恭迎的男人带来的，果不其然没人再拦住她们说这样不对。

    她拉着男孩跑到外面也没松开他的手，男孩磕磕巴巴的问:“我们认识嘛?”

    许袖理了理鬓边别着的桃花，这是用柔软的布料裁剪出来的花和翠色珠串缝合在一起，从远处看倒真觉得是一支宝石花。

    这是陈姝给她买的，陈姝喜欢买很多浮夸的漂亮东西装扮她，所幸许袖生的明艳漂亮，一双眼眸凌厉又明亮，更是有一头浓密的头发，所以这样打扮倒是显得她粉腮眸亮，许袖却觉得它太招摇甚至带着有点痛，忍了又忍才没有把它丢掉。

    男孩却会错了意，视线从那朵廉价的花移到许袖的面容上夸她好漂亮，许袖也不生气，晃了晃她们握在一起的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现在不就算认识了嘛，我们去摘花吧。”

    男孩还蛮听话，许袖让他随便摘点东西，他却很实诚的去摘了一丛茂密的玫瑰，这的玫瑰显然是野蛮生长，刺都没有剪掉，许袖挑了一只开得最热烈的玫瑰，指腹不小心被上边的尖刺刺破流下滴血来，男孩吓得掏出一张素白的方巾包住她的手指。

    男孩的力气不算大，许袖还是痛的皱了皱眉，她的眉浓的像是野蛮生长的灌木，为了显得温婉甚至剃掉了一些杂毛，此时离得近，男孩甚至可以看到那一小片浅茶色的阴影。

    抚摸上去似乎会被柔软的刺痛，男孩想起摘下玫瑰时指腹的细微疼痛，血从那方帕子下渗出，温热的触感传递到大脑，男孩这才回过神，慌乱移开眼睛说:“对不起，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许袖好笑的看着他的眼睛，男孩生得一副好相貌，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睫毛浓且密，她想起之前电影里看到过同样高鼻深目的意大利黑手党，都是喊着大少爷，小少爷，数不清的人都愿意为了他们死，她便轻轻一笑，起了逗弄的心思说:“谢谢你，小少爷。”

    许袖坐上回家的车的时候，透过车窗看见小少爷对着她挥挥手，许袖对着他笑，嘴唇一张一合:小少爷，下次见。小少爷的脸砰的一下红了，他手里捧着那张方巾，上边有艳丽的猩红，里边裹着更艳的一支珠串桃花。

    许光在回去的路上告诉这位小少爷来头不小，要仔细点对待:“他还有个哥哥，他哥哥更聪明些也更得父亲宠爱，这孩子太容易害羞了……袖袖，爸爸帮你转学好不好，小少爷和他哥哥都读的那个什么国际学校，今天那些叔叔说里边教育很好，你要去里边多交朋友，不要得罪他们知道嘛。”

    许袖说她不想去，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她现在都是班长呢。

    许光的态度却很坚决，说:“就这么定了。”

    许袖不说话，摸了摸鬓边的玫瑰，小少爷把刺都扒掉了，他的手指为什么没有被刺破呢。她把那朵玫瑰摘下来丢到一旁哦了一声。

    许光的语气柔和了一些，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袖安抚道:“袖袖乖，爸爸给你买漂亮裙子好不好。”

    许袖开始耍小脾气:“不要，每次都是拿漂亮裙子哄我。”

    许光很有几分耐心继续哄道:“那给袖袖钱，袖袖去请学校的好朋友们吃好东西好不好，漂亮裙子和鞋子都给袖袖买。”

    许袖这才笑起来，扑到许光座位边嘴甜的夸他是个好爸爸，许光很喜欢被人吹捧，笑着摸她的头让她自己去包里拿钱，许光的包放在副驾驶，链口敞开，许袖拿到钱包从里边抽了两张一百便想放回去，许光看着前方，眼也没移的让她多拿点:“再去买点礼物，下周去新学校上学的时候要记得多交些朋友。”

    “谢谢爸爸。”许袖乖乖答应，她不客气的又抽了一小叠钞票，把钱包放回去的时候她假装没有看到旁边的一只口红，转头对着许光甜甜一笑，补充道“袖袖最喜欢爸爸了。”

    回家的时候陈姝给她们炖了玉米排骨汤，许袖晚上吃得少，她从一年级就开始学芭蕾，要保持体型，陈姝觉得她还小，总是变着法想要她再多吃一点。

    “就再吃一点好不好，不然身体不健康。”陈姝拿着碗盛满了排骨的汤，眼巴巴的看着许袖，许袖看都不看那碗汤，亲了陈姝的脸一口:“饶了我吧，妈妈，我好困了。”

    陈姝一听立马把碗放下，让许袖快些回去，许袖露出得逞的笑说:“爸爸我回房间了。”许光点点头，她才回房间，房间不能上锁，许袖便把一个碰到就会唧唧哇哇叫的玩偶放到门边，才从玩偶堆里拿出个小盒子。

    这盒子浮夸得刚好是小孩子喜欢的款式，还有新颖的密码锁，密码是许袖设置的，陈姝曾试图偷偷打开看看，把家里所有人的生日都输了一遍也没用，许袖把里边放着的大颗塑料宝石拿出来，下边用来装饰的红色纱布重重叠叠，边缘被胶水紧紧粘住，许袖从一个小角落摸进去，摸到坚硬的木头后才确定没错，便把从许光那里拿的钱全都塞了进去，又晃了晃确定看不出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才放心的把那些宝石放回去锁好。

    偷偷存钱这件事其实早就开始了，陈姝没有银行卡，早先的许光是抓住了时代的机会突然的富有起来，在没富有起来之前，他还在很偏远的山沟里琢磨着发财。也是在那个，他家里奄奄一息的母亲和父亲看着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只能拿出棺材本给他买了个媳妇回来，想着有了媳妇许光便会安稳下来，这个媳妇便是陈姝。

    结婚没过几个月，许是了了一件心事，两个老人便走了，许光把自己关了两天，最后把家里的钱连带着陈姝偷偷攒的钱拿走，到了县城里居然还真的赚到了钱，他的钱越来越多，便渐渐瞧不上陈姝这个和他一样穷苦出身，又不善言辞的妻子。

    但陈姝生得美，温顺听话，爱操持家务又极大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许光便没和她离婚，人却又不安分，爱在外面瞎搞，早些年前甚至搞出了个私生子，就放在外边养着，这点消息没人说出来，却从视线里透出来。

    那种可怜又带着看好戏的视线，陈姝不懂，许袖却是懂的，她敏锐的察觉到母亲的懦弱没有主见，父亲的虚伪，这个家像一颗成熟到悄悄腐烂的苹果。

    还好许光对她这个女儿很大方，给她钱买漂亮衣服，给她钱买甜腻腻的糖果，许袖通通攒了起来，她本是想着如果某天许光要和陈姝离婚，她就跟着陈姝走，她攒的钱肯定能支撑她们生活，或者等她十八岁可以工作了，她就要撺掇着陈姝离婚，她可以养陈姝。

    但许光疑似快要破产的信息让许袖有些焦急，她纠结了一下还是从枕头下拿出手机，这也是她偷偷买的，许光觉得她如果有了手机就会在学业上分心，他给许袖的要求是永远保持第一，还好许袖脑袋聪明，又藏的深，才没被发现，她打开手机，给通讯录里唯一一个联系人发了消息:在?

    对方迟迟没回，许袖撇撇嘴，又发了好几条过去:

    —— 你不会打架被人打死了吧。

    —— 还是又饿晕了，还活着嘛?

    —— 快回我消息!

    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我下周就不回学校了。

    发完这条她觉得差不多了，便把手机关机藏好 ，心情美好的进入梦乡。

    许袖第二天装模作样的带着陈姝去外面玩了一天说是要挑礼物，其实是和陈姝一起吃掉了一大杯布丁后又去买了好几件衣服，刷的当然是许光的卡，许袖特意挑了好几件贵的要死的裙子，在偷偷向前台确认过吊带没摘一个月内可以来退后，她便直接小手一挥说全都买了。

    陈姝拉了她好几下，但还是拗不过她，拿着袋子出门后都是一副很担心的表情，许袖拍拍陈姝的肩膀说:“妈妈穿这些衣服很好看，爸爸肯定不会说妈妈的，而且我买的好几件衣服都是母女款，以后妈妈和我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穿这个了!”

    总是被丈夫吐槽打扮土气的陈姝这才笑了笑，她摸摸许袖的头发“都听袖袖的，我们的袖袖是最聪明的孩子。”

    许袖靠在陈姝怀里，闻着母亲身上那股香喷喷的味道，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妈妈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妈妈!”

    许袖去新学校报道，她被调到有小少爷的那个班，显然是有人看她们先前相处不错便有意给小少爷一个惊喜，起码在许袖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小少爷的表情看起来很高兴，许袖没看他，面对着小孩子们好奇的眼神微笑道:“大家好，我是许袖，长袖善舞的袖。”

    视线触及到神情有些落寞的小少爷，许袖的笑容更浓了一些，她看向男孩的方向。

    看起来有钱又好骗的小少爷。

    “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