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考结束后，刘星星的暑假开始了。
刘星星呼出一口气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刚从考点出来人群挤的他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母亲王优看了他一眼后默默开了车里的空调。
坐在角落的刘玥忽然抬眼，视线不知道投向哪，手机屏幕熄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刚关上门的哥哥身上，眼底涌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怎么样？感觉考的还行吧？”驾驶座的父亲刘明江突然开口，后视镜中他笑的满脸褶子。
“能上一中吗？”
刘星星浮夸的“啊”了一声，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啊了，早在中考前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问过，他也每次都敷衍过去。
南临一中可是这个小县城分数最高的高中，暑假辅导班打印的传单都会宣传自家辅导班有一中名师辅导。
班级前十以上一中为目标，而班级倒数第四的他以不上职高为目标。
他们是来刁难我的吗？
非要我把那中考最后一次模拟九科加起来不过四百分的成绩说出来吗？
别人都是伪装学渣就只有我是真的学渣啊！
刘星星常常想，不过他也明白，虽然南临一中不像清华北大那样有名，但也是他们认知中的好学校，谁家小孩在哪里上学父母脸上也跟着沾光。
所以，他在刚上初中的时候王优给他买的书皮上就有她写的几个字:
高中上南临一中，大学上清华北大。
他也很无奈被如此寄予厚望，他小学的成绩还不错，那时他也曾迎合父母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努力考进他们的理想。
可努力是不会骗人的……
一场疫情一个学期的懈怠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上普高都难。
“一中上不了，勉强上个普高吧？”
刘星星云淡风轻的撒着谎，他敢肯定，如果有人让他再重复一遍他一定会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成绩的准备，父母失望的准备。
他的父母都是农村的，某个粮食大省的小市，风评不好的县城中僻远的农村，母亲小学没上完就出来打工了，现如今在村里当起了外聘幼师，父亲三十岁时也跟着亲戚出门搬货了。
在没做这些时，他们家是种草莓的，听说赚钱，草莓价格又高。刚开始买地，借了别人二十万，知道父亲出门搬货后几年才渐渐还清。
刘星星上初中时父母也早已做好了打算，他还记得母亲拉着他坐在床边和手机里视屏通话的父亲打招呼的样子。
他听着，母亲说一句，父亲“嗯”一句。
她说：“咱这初中太乱了，带你去县里上学吧，那好，你好好学。”
刘星星只顾着点头，明明说是要上县里上学了但却高兴不起来，小他两岁的妹妹捏着他的衣服问他怎么了他半天也答不上来半个字。
那个暑假过完了，他和几个村里的人拼车去的县城，一趟十七，一个星期三十四。
溪水分了很多条支流，柴米油盐，生活的细枝末节被时间磨得让人看不清水流是在何时不再哗哗向前，只留干涸的土地来填满日常。
他每次坐车都会细数加上这次，除了吃喝他花掉了多少钱，母亲的工资是两千，为什么除掉车费她还可以做到让三个孩子吃饱饭……
中年男人高兴的“哼”了一声，王优也跟着笑，“行，咱俩就指望你了，你好好上学，到时候考清华！”
王优：“俺不求你别的，就等咱老了你对我跟你爸别太抠。”
刘星星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闻言笑了笑，这个他倒是能办到，“我以后就算是去捡垃圾，一天只赚五块，也给你五块。”
刘玥从刚才就一直紧绷着脸这时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出了声。
刘明江笑着慢慢开车挤出路边的车群，车窗外好似一切无声，树叶熙熙攘攘，绿化带闪着的日光粼粼跃动，少年们相伴离去只留下一路细碎的笑声，卷起落地花瓣和尘埃的是风……
他们家的小车停了一会，等着人散了车少了就轻松的调了个头开出了皇亭路……
公交车站旁的树下有个少年，他拿着手机丝毫没有动的迹象，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他也不曾抬头。
他像大部分学生那样老老实实的穿着育才中学的蓝白校服，外套悠闲地搭在臂弯，黑发间还夹着一缕非主流蓝挑染。
他眉眼极为好看，眉骨与挺拔的鼻梁构成了一个深邃的中庭，眼皮薄，一双墨瞳玻璃似的明亮。
半晌，他将手机随手丢进兜里一脸平静的看着从校门出来的熟人。
都小易和沈不征正说着话一抬眼看见他就挥了挥手小跑过来。
都小易染了一头粉发，戴着个星星耳钉，穿这个花里胡哨的夏威夷风格衬衫，要不是一张脸顶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精神小伙。
沈不征穿着校服，面容冷峻，他成绩很好，年级前三，今年大概会去一中。
两人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他头上的挑染也都是拜都小易所赐，连沈不征都差点难逃一劫。
都小易踮脚搂着夏一川的脖子，“川啊，考咋样啊？”
夏一川笑笑，“考不上普高了吧，就我这成绩可能会去个私立。”
都小易咧嘴笑道：“川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我也打算上私立。”
沈不征看着他们闹，良久，他叹了口气，“要是你们好好学说不定给能上个普高。”
夏一川摸着后脑勺无奈的摆了摆手，“我都打算去职高了可我妈硬是给我报了清川，如果我考的好的话还可以免学费……”
沈不征看着他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他心头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大概是觉得可惜吧。
他又问：“沈叔叔怎么还没来接你？”
夏一川愣了愣，他都快忘了他站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是为了什么，他云淡风轻的看了眼路口，“他刚才发消息说王叔来接我。”
都小易没心没肺的拦他，“这么久还没来你干脆跟我们一起走！”
沈不征也跟着说对。
“我再等等吧，”夏一川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像是触碰到脸颊的一根羽毛，“你们先走吧。”
有辆车停在路边，窗口弹出来一张熟悉的脸向夏一川他们点头，夏一川将他们推进车里后又回到了公交车站旁。
“再见。”
夏一川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