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时,佐藤临刚好抵达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门口,没有登记咒力,所以她打了个电话,等着人来接。
未来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匆匆赶来,第一句话是:“怎么不打伞?”
“我不喜欢雨,”她说。
夜蛾正道觉得他们这两句话都搭不上边:“所以不打伞?”
少女的头发不长,刚刚及肩,被雨淋得有些潮黏,被她顺到耳后,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瞳。她回答:“没带伞。”
“……”夜蛾正道心里诡异地升出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先跟我进来吧。”
走马上任的人民教师摸了摸跳动的太阳穴,领着人登记了咒力,办理好各种手续,又把她带到了办公室。
佐藤临看上去很乖巧。
乖巧得让人想起那些腐朽世家中养出的贵女:温顺、可怜、可爱,如同菟丝花一般攀附着父亲、丈夫、儿子。
没有主见的木偶。
夜蛾正道有些头疼于和对方的交流。
不同于出身御三家之一、能够使用“无下限”、拥有六眼的天之骄子五条悟,也不同于出身普通家庭、却能够吞噬咒灵为己所用的夏油杰;甚至和没有出色的攻击咒术却能够使用反转术式在大后方提供救援的家入硝子。都不同——
相比起每一个都能在咒术界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期,他面前站着的学生佐藤临平平无奇到了“在这个年级入读是个错误”的地步——出身佐藤家,从小深居闺阁,据说咒力低微,术式能力弱小,如果不是走了家族的关系入学,本该当辅助监督或者直接当族系仆人。
所以,佐藤家为什么会花了大量资源,到处托关系,最后让她在今年入学?
咒术界议论纷纷者不在少数。目前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佐藤家在几年的腾飞中产生了胆大包天的念头:用美人计,在几年的同期相处中,捕获下五条神子或者咒灵操使的爱情——
然后获利。
至于这被派出的棋子佐藤临是生是死?是被非议还是暗杀?又有谁会在乎呢。
谁都不在乎。
今年是夜蛾正道第一年任高专教师,他不知道该如何同这孩子交流:或者说,在这残忍的咒术界里,他该教给一个作为工具的学生什么?
虽然不久前的交流给了他“有些锋芒”的印象,但在实力至上的咒术界,夜蛾正道也还是发愁起对方的教育问题。
千言万语,最后只是汇成了一句有些无奈的:“快要正式上课了……佐藤君,一定要注意友爱同学,知道了吗?”
佐藤临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夜蛾正道。
好像一种双向的审视。半晌,她答:“好的,老师。我会友爱同学的。”
夜蛾正道便想着,也许一切还是能往着光明方向前进的。慢慢放下了半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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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他放下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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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高专的操场被掀了的时候,夜蛾正道正在总监部的大楼里处理学生的资料。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故此反复地翻动着档案,觉得一些地方写得含糊不清。
但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一位相熟的咒术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出事了,夜蛾!高专出大事了!”
夜蛾正道吃了一惊,急忙问:“难道有诅咒师入侵了高专?!”
五条悟自出生以来就成为了无数诅咒师的暗杀目标。虽说敌人无一得逞,但围绕着他的鲜血和死亡从来淋漓不尽。如今,五条悟才刚刚入学高专,敌人就按捺不住了吗?!
“……不,”听了夜蛾正道的询问,咒术师的眉毛抽搐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看一下……”
毕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谁会相信,第一天入学的五条神子,就把整个学校的地犁了一遍呢?
连最勤奋的星O谷农民,都做不到这样兢兢业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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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是犁了一遍。
夜蛾正道收回冒烟的拳头,努力平复语气:“所以,你们第一天就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
“打架就算了,还非要把操场的地全部都犁一遍?!”
只见原本还冒着茵茵绿草的操场此时已变成了荒原黄土。保守估计他们把地下三米的土都翻出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能埋进去十几个人。
五条悟顶着头上的大包呲溜滑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都怪他们挑衅老子!”
“咚”一声,人民好教师又给了一拳:“不许说粗话!”
五条悟大嚷大叫:“都是怪刘海的错啊!我冤啊!我还想友爱同学来着——我甚至亲切地和他打了招呼!”
夏油杰微笑着道:“是叫我‘小眼睛’的亲切吗?”
说着,他派出一只咒灵去咬五条悟的屁股,五条悟再次大叫起来:“那你还喊我瞎子呢!这事怎么不说?!”
“咚、咚”,两个人都被制裁了。
夜蛾正道把目光投向事不关己的家入硝子:“你来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入硝子陷入回忆:“当时,我正在宿舍里抽烟,隔壁突然打开了门,接着传来了交谈声。我觉得应该和同学打个招呼,就打开了门,发现了他们两个和一个女生,说了什么之后,就带着她去了操场。”
“我刚刚通宵治了两个病人,没什么力气,只好慢慢走过去。”
“去到之后,他们就开始耕地了。”
夜蛾正道敏锐指出了问题:“那么佐藤君呢?”
家入硝子呆了一下:“噢……她果然是我们的同期?她去哪里了?”
说着,她左右四顾,什么也没找到,抽出一根烟聊当敬意地点起来。
夜蛾正道把她的烟没收,又看向夏油杰和五条悟:“所以佐藤君去哪里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
对啊。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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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觉。
佐藤临正在睡觉。
但为了封锁某些幻术入侵,她的睡眠近来都很浅。浅到外面只传来了脚步声,她就睁开了眼睛。
有人正在往宿舍里搬行李,指使着下人们各分其职地布置家具。凳子碰撞、木腿拖过地面、偶尔的对话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等到声音渐息,她的睡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佐藤临决定出门找点东西吃。
“哇哦——很漂亮诶。那些老不死对你这张脸很自信啊?”
门板还没彻底拉开,一道张扬的声音就大摇大摆地冲了进来。天蓝色的眼眸也突兀地出现,极近地挤过来与她对视。少年人炽热的呼吸喷涌着,近得能听到心跳。
佐藤临蜷了蜷手指,默念:退休了退休了退休了。
然后往后拉远距离,直到心跳声逐渐远去,才抬头,露出古井无波的眼睛:“你好?”
她的同期往后仰头,半晌咧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哟!佐藤——临?”
“五条悟?”
白发少年摸了摸下巴:“诶,不是木头美人么?”
五条悟在见到佐藤临之前,就听过了这个名字不下十次。对于佐藤家的所作所为,他本人无所谓,五条家的长老却觉得这事不能马虎——神子也到了年纪啊!听说那佐藤临很漂亮啊!要是神子真的被迷了心神怎么办啊!
为了防止神子大人被外面的妖女偷走心脏,五条家轮番上阵,给五条悟灌输“外面的花花草草都不重要!别给她们多余一个眼神!”的思想。
嘿嘿。叛逆期嘛。
五条悟最恨别人给他定道路。五条家不让他做什么,他非要去做什么。别给她多余一个眼神?
他倒要看看,这人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能有多好看!
五条悟遣散家仆后静静等待,听到门后的人走过来,当即拉下墨镜,仔细看向拉开门扇的少女。
“……”
“…………”
明蓝的眼瞳不了察地颤了颤,像灵魂的战栗。
两束灵魂在虚空中汇聚着交缠。
她有一双乌黑到不见辉光的眸子,好像无底的深渊,静静地投射着每一个望向她的故事。她没有多么夺目的面庞,但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个世界捶打凝聚的真实。六眼吸收着无边无际的数据,贯穿一切真实,然而看着她——
她不给你呈上真实与虚假,你无法控制着继续向她探寻。
五条悟意识到,佐藤家把面前的人当成压箱底的招数是正确的——如果不是早知道了她的目的,他一定会被他吸引。六眼会被他吸引。
如果这是一见钟情。
白发少年有些狼狈地把下巴抬起来,全当这是错觉。
“木头美人么?我是。”
佐藤临不客气地点头:“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五条悟下意识让了一步,又觉得不对:什么,他为什么要听她的?
他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不让。你能拿我怎么办?”
不是哥们你小学鸡吗我请问。
佐藤临很不木头美人地翻了个白眼,向刚刚走过拐角,向这里走近、准备看自己新宿舍的夏油杰招手:“同学——救命啊——有人欺负女同学啊……”
夏油杰:?
夏油杰拔出插着兜的手:“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是对五条悟说的。
五条悟看完了佐藤临翻白眼求救一条龙:“……”
他大声喊了起来:“如果你是木头美人,我就把这个怪刘海小眼睛给吃了!”
夏·怪刘海·油·小眼睛·杰:“……”
夏油杰扬起和善的微笑:“同学,你对我刘海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