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荒唐!”
软榻上,身形绰约的女人骤然起身,失手打翻了盛满葡萄的琉璃碗。
女人在宫女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扶了扶发髻上的珠翠,已不复方才的震怒,可威压始终悬在每个人头上。
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何时抵达京城?”
“后……后日。”男人兢兢战战地开口,立马磕头谢罪,“微臣办事不力,有辱皇恩,请太后娘娘降罪!”
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帝故意瞒报的,哼,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
“起来说话。”
闻言,男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谢太后。”
“是谁带陛下去此等烟花之地?”
“禀太后,乃宿州刺史之子,李进。”
“传哀家的口喻,李进言行无状、不学无术、蛊惑君上,杖责二十,此生不得入仕。宿州刺史教子无方,降为宿州司马。”
2、
驿站里,皇帝刚得到了消息,他一拍桌子,怒道:“母后如何知晓?好哇,你们这些阳奉阴违的混账东西!”
刚成年的皇帝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他像极了先帝年轻时的模样,浓眉大眼,笑起来自有几分风流。因从小习武,故身体强健,体态挺拔,哪家女子看了都心神荡漾。
“公子,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应对。”
“闭嘴!容朕好好想想。”皇帝气得拂袖而去,回房不见美人,只有烛台下的一封告别信,更是着急上火。
毕竟是一介弱女子,走了没多远又被请回来。
如遇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委屈的模样看得皇帝的心软了又软,忙把人抱进怀里,“不哭不哭,你别怕,有朕在,母后不会把你怎么样。”
“奴家身份低微,能遇见陛下已是上天恩德,”如遇挣开皇帝的怀抱,在他脚边跪下,“陛下九五至尊,奴家这等卑贱之人不该坏了陛下的名声,否则,奴家万死难辞其咎!还请陛下珍重,放奴家离去吧。”
皇帝拦住了她磕头,听她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考虑,更是感动,他用力将人拉进怀里抱紧,掷地有声:“你放心,朕一定不会委屈你。”
3、
深夜。
待皇帝鼾声平稳,如遇小心翼翼地移开他沉重的胳膊。黑夜中,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如珍珠一般莹莹发光,她爬下床,披了件外衣。
门外有侍卫把守,楼下也有人值岗。最迟后日也得进京了,她怕是没有机会可以离开了。
若她真的进了宫,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逃离那座皇城了,只能在里面苟延残喘,想到这儿,如遇万念俱灰。
早知他是皇帝,还不如自戕死了算了。
现在,她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4、
太后宫内,皇帝的惨叫声不绝如缕,“母后,儿臣知错了…知错了,啊~饶了儿臣吧。”
他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区区五鞭就已承受不住地哭喊求饶。
“错哪了?”
“儿臣…儿臣…”皇帝咬紧了牙,此刻他要是承认自己有错,那不就任凭母后拿捏了吗,他还怎么争取。
太后是何等的人精,她冷哼一声,揉了揉手腕。见他那副窝囊样,恨不得踹两下解气。
她深吸了两口气,稳住了自己端庄的人设,“哀家让你微服私访,是为了让你体会民风民情,了解百姓疾苦,励精图治。不是让你寻花问柳,贪图享乐的!”
皇帝膝行向前抓住了太后的裙摆,低眉顺眼道:“儿臣明白母后的苦心,一路上儿臣有颇多感慨。只是…只是…儿臣是真心喜欢如遇的,求母后成全。”
一贯从容自持的太后终于绷不住了,她愤愤抽走自己的衣摆,心底叹气,到底是随了他那不成器的母亲,哪有半分帝王的气概。
“起来吧,让她进来。”
“多谢母后。”皇帝立马爬起来,止不住脸上的笑容,母后肯见如遇,说明就有转圜的余地,太好了!
5、
“姑娘,进去吧。”
如遇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失礼之处,才跟着公公踏入太后的寝宫。
这天下,或许有人不知道皇帝,但一定没有人不知道太后的。从小,她便是听着太后的故事长大的。
太后乃丞相唯一的嫡女,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及笄之年就嫁入皇家,封为帝后。
只可惜,先帝大器晚成,登上帝位时已近不惑之年,早年间又在战场上受了伤,留下隐患,身子后来一直不大好。
他的几个儿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自相残杀,朝堂一度动荡不已。后来,在太后的保护下,年仅十岁的小皇帝继承皇位。
皇帝尚幼,无法理政,着丞相监国,太后垂帘听政。
这些年除奸革弊,扫清沉疴;百废俱兴,百姓安居乐业。太后的声望越来越高,一度盖过了皇帝。
想必太后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早几年便退出了朝堂,退居幕后。
她此刻要见的,便是这样的人物: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人的生死,大夏的兴亡全系于她的股掌之间。
太后想要她性命,就如同踩死蝼蚁一般。
6、
“抬起头来。”
听着太后冷冽的声音,如遇心跳如雷,她紧张地抬头看向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少不更事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太后的模样,这样强大的女人,大概就像话本里的女战神吧,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从未想过太后是如此的……端庄大气,温文尔雅。她好美啊…如遇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
“过来。”
如遇挪步到太后跟前跪着,只敢盯着地面,她们离得很近,她甚至都能闻到太后身上兰花的幽香。
一截皓腕忽然映入她的眼帘,微凉的手指有力地抬起她的下巴,太后的美貌直逼眼前。如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玷污了这尊贵的美人儿。
从如遇踏进这儿,太后打量的目光就没有停止过。这女子身段高挑,玲珑有致,虽是青楼女子,一举一动却不风尘,礼仪更是不输那些大家闺秀。
太后承认,在她看清这女子的容颜时,她突然理解了皇帝。
后宫里的妃嫔们虽各有千秋,但都是世家女子,时间久了便有些寡淡无味,哪有这妲己似的美人儿来得刺激。
太后端着她的脸,左右看看,精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尤其是那双狐狸眼水汪汪的,勾人得紧。
“叫什么名字?”
“如遇,如果的如,相遇的遇。”
7、
“母后,如遇性情温良,儿臣保证她绝不会惹是生非,儿臣想封……”皇帝好似忘了身上的疼痛,兴致勃勃,马上又被太后冰冷的眼刀吓得不敢再说。
“你想什么?”太后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神情似笑非笑。
“儿臣想…想…”皇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见她脸色就要沉下来,立马改口,“儿臣任凭母后定夺。”
如遇跪在一旁,心底暗笑,庆幸自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
太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感慨道:“是哀家的错,哀家不该忙于政务,疏忽了对你的教导,让你长了个猪脑子。”
“母后!”皇帝恼羞成怒,当着自己女人的面,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哪个帝王能受得了。
“你还有脸生气?”太后气得站了起来,“堂堂帝王要什么女人没有,跑去青楼嫖妓?你以为你瞒得很好?若不是哀家率先知道替你清理干净,你以为你能瞒住那些人精?”
“一个来历不明的青楼妓女,你还想赐封?让整个皇室因你蒙羞吗?混账东西!”
字字句句数落得皇帝头都抬不起来,大宫女及时送上茶水为太后顺气,“太后息怒,息怒。”
8、
从太后问话起,如遇的目光就舍不得离开太后。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盯着看,只好时不时地看向太后修长白皙的玉指,再看看她的衣摆,换着位置看。
但刚刚,她完全忘记了此事。
她直愣愣地盯着太后动怒的脸庞,柳叶般的黛眉蹙起,明亮清澈的眸子迸射出星火。太后的身影在她眼中越来越高大,最后满眼只能看见她一人。
与旁人一动怒就万分狰狞不同,太后娘娘生起气来竟也好看得紧。
太后平息了怒气就察觉到这股炙热的视线,她瞥眼过去,就见这小姑娘慌张地低下了头,耳朵脖子瞬间染红一片。
瞧上去倒纯情得很,不像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或许是这姑娘合她的眼缘,太后并未计较她的不敬,“既然陛下执意要她,那就让她做个宫女近身服侍吧。”
听到太后松口,皇帝总算舒了口气,忙应承下来,哪还记得他承诺过的。
“下去吧。”太后闭着眼摆了摆手,好似不愿再看见这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