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生

    洛雪紧张的等待着。电话忽然接通了。“您好?”她一下反应过来。

    “您好我是洛雪......武警官。”洛雪的声音似乎不太自信。

    “哦,”武警官一听,语气严肃,他的嗓门原来挺大,“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那件事的事......那个衣服、”“抱歉,”武亦明立刻打断了她,“涉及机密案件我无法告诉你。”

    “哦......”洛雪默默呼出一口气,身子也好像矮了一些似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同事们......大地津液......所有的秘密难道就!

    “哦对了,”武亦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有个同事叫陆厉,就是那天送你去机场那个。”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洛雪身上的冷汗从腋窝里一直滑到肚皮。

    “你最近和他联系过吗?”

    “没有......”洛雪低低道,但答得很快,“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辞职?”武亦明的语气明显不太相信。“不知道。”洛雪的胸腔发紧,渐渐握紧了云台。武亦明没听出犹豫:“行,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谢谢......”电话被挂断了。武亦明烦躁的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推开椅子站起身就往外走。

    洛雪看着屏幕,手指边挤出泛白的肉。

    常磊是真他妈想骂人了。熊广坤死在旁边。这人干的那么些脏事,因为那黑心的勾当害死的那么多人就随着一条烂命没了就没啦?!但他依旧克制着自己,法医将裹尸袋拉上,常磊低头搜寻着,暗中咬紧了牙,将心里的不甘咽了下去。

    待两人气喘吁吁的赶到威尔逊的房间,他们急忙调整了呼吸,生怕喘气声惹得威尔逊不快。凯里看了眼纯金,雕刻有月桂叶的金色大钟。离十五分钟还差两分钟。他轻蔑地抬了抬嘴角。

    “你的那些背包客怎么样了罗文?”

    “他们?很好。”罗文眼睛在整个房间看了一圈,不懂凯里让他过来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最近没给你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暂时没有,九州最近查的很严。”罗文回答的有些磕巴。

    “九州之地是已经无法自由的徒步还是爬山?连背包客和普通的旅客都要管?”凯里的声音有些冷。

    百思特看着罗文,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罗文的嘴巴张了张,“没有。但是因为是外国面孔所以。您知道的。”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格外的小。

    “我只知道你拿了钱,但是什么也没干。”凯里转过来,看着他,眼里露出笑意。他的眼睛轻轻一转,保镖上前一把按住两人。

    “先生!!”

    “先生!!”

    百思特这下幸灾乐祸不出来了,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闭嘴!不然先打死你。”凯里道。

    “你呢,”他看向百思特,“找到她的老师了吗?”

    百思特不敢说话。

    “你的嗓子哑了?”凯里道,“需要帮你治治吗?”他凑近了些。

    “先生!先生听我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可是他们没用!他们没有找到。但是您放心,我早就下令让他们清楚那边的废物,保证不留一点痕迹。”百思特努力的稳住那颗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脏,他只能赌,赌威尔逊不在意一些小事,比如他私自卖变异兽给对方。他赌威尔逊没有跟康纳家谈过这事。

    是的,都是不重要的人,那个人也不过是给康纳家干活的而已。

    “你听到了?”凯里看着自己的秘书。

    “听得很清楚。”

    凯里看着百思特,“你自己下的命令?”

    “我、我让艾伯特去办的。”百思特不敢长时间的与他对视。

    “很好,但这是另一码事,让你找老师你还是没找到。”凯里看向保镖。保镖如拎小鸡一般把大喊的百思特拎了出去。整个房间空荡荡寂无声。回来时,男人给了罗文一个盒子。罗文浑身颤抖,不愿接过。

    “打开。”凯里道,“不然你就会后悔。”罗文这才不得已颤抖着打开。他在想要呕吐的瞬间被保镖死死摁住了头——他的嘴啃在地毯上,吓得生生咽了回去,嘴里不断的冒出酸水。他只能惶恐的往里吞。

    那是百思特的一只眼。“弄脏了我的地毯要你好看。”罗文死死闭上嘴,颤抖着往一边爬去,却碰到了如钢铁般坚硬的大腿。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罗文吓得都抖成了筛子,他一边忍不住的打嗝,一边脑子在飞速运转。

    “我给你们钱,而你们将其挥霍一空。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凯里并没有看他。

    “不、不!”罗文赶到死亡迫近,他想爬到凯里跟前,保镖如钳子一样的大手死死按住他。

    “有一件事!确实有一件事!”罗文想要哭泣,这他妈算什么有用的事?!但他没办法,只有那一件,他死马当活马医。他的头还被死死按在地上,看不到凯里的表情。“我花钱收买的三个普通游客,他们在一个雨林里死了。九州官方警察局出了通报,说他们是被毒蛇咬死的。九州南方的雨林确实有很多毒蛇毒虫!”

    “不不不!”天杀的罗文,你他妈怎么说了出来。“不是毒蛇,一定不是毒蛇!我敢肯定,没有那么巧!不可能有那么巧!”罗文大吼道。

    凯里沉默,看着他,“只有这一件?”

    “这一件很关键。”罗文道。他的身子还在发抖,心里却莫名的渐渐镇定下来,且愈发笃定。这是他活命的机会,这绝对是。

    凯里看向三个保镖。

    詹姆斯向前一步,“我去,先生。让他们两个保护您。”另外两个男人犹豫着,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在保护威尔逊和主动请缨之间纠结。

    “你自己不够。詹德利,叫亚伯来。”

    詹德利对着凯里鞠了一躬,走到一旁打电话。

    “你和詹姆斯亲自去,詹姆斯,我给你装备的权限。找到那三个人出事的地方,然后查清楚。如果见到九州之地的那些人,能杀就直接杀掉,能问更好。能抢就抢,能毁就毁,但别招惹其他。我想剩下的无需我多说。”

    “他们定要为伤害凡的行为付出代价。”凯里的眼睛锐利的盯着他。

    “遵命,先生。”

    “百思特。”

    “是的,先生。”

    “如果那地方、那件事没有任何特殊,你没有回来的必要了。”凯里说着愉快一笑。门被敲了两下。凯里看过去,“进来。”

    “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亚伯直接问道。凯里喜欢他的忠诚和爽快。

    “你认为对付九州之地的百灵需要几个人?我们不恋战。“凯里道,“我们打探,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然后速战速决。”

    亚伯看了眼詹姆斯,“詹姆斯也去?”

    “是的。还有他。”凯里用下巴指了指。

    “三个,一个掩护。”亚伯很干脆。

    “好,挑三个好手给詹姆斯,剩下的让他跟你说。”詹德利在一旁察言观色。百思特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那酒红色,织着鲜花的地毯。

    “走吧,带来点好消息。”凯里道,他重新看向夜空。几人恭敬地行礼,詹姆斯提起百思特一起离开了。

    司机的尸体被人拖了下去。百思特木然而冷漠的扫了眼。詹姆斯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使了个眼色。百思特被迫坐在了副驾驶。

    现在,他们要做些出发前的准备。

    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穿过高低密密的枝桠,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射线。

    湖边的小屋里,安特万抱着一个大纸箱,轻轻的关上了屋门。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木屋,三个月前由他和母亲共同建造完毕。里面只有一个小客厅,和两个小卧室,儿子和母亲睡在那里,他睡在客厅里。这里好方便听到动静,及时反应。

    安特万往前走,大概有了有三百米,在一个转角处的小山坡边有一个比木屋要精致的炉子,也是他搭建的。他把手中抱着的纸箱子放进去。然后从一旁的树叶堆里扒拉出木柴。撕下一点木箱作引子,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木箱因此露出了一点口。里面是黑黑的毯子,炉子里也暗暗的。看不清晰。味道随着风渐渐散了出来。诡异又难闻的味道,安特万已经习惯了。

    他点燃了炉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黑烟从管子里冒了出来。安特万在湖边洗了洗手,湖面映照出他消瘦和憔悴的面容。胡子有些长了,卷曲的盘乱在一起,而他没心思打理。

    男人在屋外简易的案板上做了些粗糙的饭,只要能稍微果腹,不至于让胃空着就好。他的表情始终带着一种麻木。长时间的愧疚、崩溃和痛苦让他不得不维持这样的表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才能继续好好的做事。

    他做了两份饭,将其中一份进屋端给母亲。母亲暂时还没起床,她应该是累了。照顾孙子并不容易。安特万小心的,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打扰母亲。她的睡眠已经变得很浅,因为她的心神始终放在孙子的情况上。

    安特万再次悄悄离开了家里。他需要去镇上买点东西。

    这里有自然,有广阔的土地,住户彼此之间离得并不近。每一个家庭都可以享受有大面积的土地,哪怕安特万。

    他走到路边,开启他的破车。这车破得就算停在路边也无需担心被偷走。

    破车慢慢的行进,冒出滚滚黑烟。带着他驶向小镇。

    “近期埃约克州,维他州和亚迪特州出现新型狂犬病病毒,有民众感染现象。国家药品与卫生健康总局在第一时间派出研究员赶赴三州重点区域调查病因,请民众不要担心。天空之城已派出顶级医疗团队研发相关疫苗,第一批疫苗将于……”

    长相粗犷的店主坐在旧电视前听着电视里的报道,他身材高大,肚子也不小,整个人生得魁梧。他冷哼一声,喝了口手里的酒。

    一位客人挑选好了商品,看了他一眼。“咱们这儿有感染的吗?”他语气随意,就像拉家常。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酒,目光很不善,“你什么意思?”

    那客人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但他知道此刻不适合硬碰硬,适度表现出服软的神色才更好。于是他轻轻耸了耸肩,将选好的商品放在柜台上,笑着看着他,神情有些无辜,“那个……我来亚迪特玩儿……总、”

    男人一把抓过他选好的商品扫了,“70!付了钱就离开!”客人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钱,拿着东西,转身出了门。

    安特万碰巧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安特万点着头,有些局促的跟店主打了声招呼,“瑞克。”

    走出去的客人看着眼前的那辆破车,又转回头看了眼刚刚进来的男人。“这穷破之地……”他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上车后,向着中心城市的方向开去。

    瑞克看着那辆离开的汽车,转过头道,“还是老几样?”

    “是的……”安特万点点头,眼睛漂移着,看向地面,有些不好意思看对方。男人看着他,等着他开口。安特万不好意思的皱起了脸,手脚都有些急促,“可能……还需要一些零件。”他说着侧身抬手指向他的破车。

    “上帝…”店主无奈的歪了下头叹了口气,去给他拿他需要的东西。

    材料都摆在桌面上,“看看有没有漏的?”男人问他。安特万仔细地看了看,点了点头,“没有。”他感激的看着对方。

    瑞克把柜台上的东西给他打包。一个大袋子被他提了上来。他看着安特万,鼻子里沉重的呼出口气,担心道:“......你儿子怎么样?”

    安特万沉默了一会儿,努力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许……他会好起来。”男人装作轻松的样子,然后掏出钱包——一个布袋子。

    “真他妈操了……”瑞克低咒一声,他想说什么,看着男人的模样又不忍心说出来。

    “他们说第一批疫苗今年11月16号上市,”瑞克抬起手用力指了指屏幕,“还来得及吗......”

    安特万只是沉默着,过一会才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鼻涕都喷了出来。“抱歉。”他付了钱。瑞克给他便宜了不少,只需1200海啸币。但依旧是一笔巨款。他眼眶有些红,感激的看着对方,用力点了点头,慢慢地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真他妈……”瑞克看着他的背影,在柜台上锤了一拳,“见鬼的病毒!”

    安特万把车子停好,却没有回家。他去了另一间小木屋,这里比炉子的位置还要远,更深入这片树林。他推开门。屋子里是没有电的,只有蜡烛来维持光亮。化学反应产生的电用于他的研究。

    木屋在一个方向斜开了两个洞,这样阳光就能照亮这间屋子。不用时用塑料和木板将它包住,就不会有水淋到材料和实验器材。他必须抓紧时间,在白天工作。

    安特万曾是一名生物武器研究员。他制造病毒。

    之前的他,不能说是异常的富有,但算是中等偏上收入人群。他有着幸福的家庭,健在的双亲。他很满足。

    但上帝似乎总是在你沉浸于甜蜜之时,忽然让你品尝到苦果。他最爱的儿子感染了他和同事正在研究的那一种病毒。

    不真实感。不真实的脑鸣和耳鸣,可他不敢停歇。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哪怕他最亲近的家人。他立刻寻求解毒办法,为儿子寻找生机。他知道,如果上面发现了,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他只能偷偷的想办法。他把自己积攒的绝大部分钱都用来买实验材料,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试图研制解药。

    没错,在那个研究所里,他们制造那款病毒,却从不研制解药。

    泰瑞蒙斯。他们命名它为泰瑞蒙斯。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或者说,根本没有意义。只有一个结果,最终的形——它能让人变成兽。且这只是其中一步。

    不管再怎么掩藏,家人,还是最先发现了。他没办法,只能和盘托出。安特万知道这捂不住的,迟早捂不住,他必须尽快带儿子离开。研制的药品中有很多是严格的管制品,个人购买十分困难。也许因为这个,计划暴露了。

    他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可……又有什么用呢?昔日温馨幸福的家早已不在,儿子的病情日益恶化。

    安特万把材料按照条理理顺,一个个放好,再把今天要用的拿出来,坐在了桌前。他打开了记事本,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三个月来所尝试的所有解药配方,哪怕只能帮助安德缓和一点点,他都会去做。

    结果全部失败。

    瑞克,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安特万写下新的实验序号,34。开始记录新的设想。变异兽的异变需要1L的培养液,这还只是他知道的两个阶段。整个过程都需要有科学家和研究员密切观察。而自己的儿子只是因为擦到了什么地方,误食了一块蛋挞。为什么却这么难以治疗?

    他才7岁!

    安特万写字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纸上字迹有着深刻的划痕。如果瑞克知道自己就是病毒的罪魁祸首呢?罪魁祸首之一。安特万不再想这个,而专注于眼前的研究。

    佩斯起了床。年迈的身体让她的行动变得缓慢。她披上外衣,然后走出卧室,向孙子的房间走去。安德的房间是这个屋子唯有的第二扇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佩斯轻轻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布满忧虑。她悄悄打开门,恶臭悄然溢出。

    房间里唯一一个圆形窗户透出光亮,照在“男孩”的面孔上。长着属于兽的黑皮和逐渐爬上属于人类面孔的脓痂新肉是他如今的脸。铁锁链一圈圈的捆住他,四端焊在地上。

    想必是安特给他喂了药。安眠药和止痛药能帮他缓解一些痛苦,在睡梦中他会感觉好一些。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嘶吼。佩斯重重的叹了口气,关上了门。她吃着已经凉掉的食物,之后做一些家务。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除了做一些简单的缝补。

    安德的衣服和医疗布儿子每天都会拿去烧毁,那上面恐怕也全是病毒吧?他们种了一点儿青菜,而安特会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佩斯不愿意自己静下来,那会让她无法克制的去想孙子的后果。哀伤,令她窒息的哀伤会让她撑不下去。所以每一天她都很勤快,她会努力的做很多缝补的活儿。安德如今的形态已经穿不了正常的衣服,所以他需要新衣服。她很勤快。所以哪怕每天安特都将孙子的旧衣服拿去烧毁,他也依旧有新衣服可以穿。

    “咿呀——嘶—嘶—啊——”那尖锐的,转着扭曲声调的嘶鸣每次都直冲人的脑子里去。

    佩斯正在忙活的双手停下了。她轻轻抬起头,眼睛看着那扇门——他又醒了。

    愤怒几乎立刻在心中燃烧起来。这该死的止痛片和安眠药!为什么这么没用!它们的作用时间一直在减短。从两天,到两个小时。佩斯想要咒骂!但她不能这样,因为如果惊到了他,麻烦会更大。

    她不会让任何人抓走她的孙子!

    佩斯深呼吸了口气,继续为他做衣服。她默默忍受着那个刺挠着她脑子的声音,甚至会想:这是好事啊,安德还活着,安德还在。

    太阳渐渐落下,佩斯不得不将木凳搬到靠近窗边的木墙边,好继续做衣服。说是衣服,不过是一个披风,然后开四个洞而已。她不提那个字。

    老人舍不得用蜡烛,儿子需要它。这样他能多做一会儿实验,孙子就多一些希望。

    房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锁链打在木床上的声音,不规则,但越来越激烈。嘶鸣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扭曲的沉叫。佩斯吓得站了起来。她不害怕孙子,她害怕又路过的人听到,把他抓去。

    “安特,安特!”她紧张的低声唤着,把东西放到桌上,走了出去。“砰呲”一声,吓得她浑身一哆嗦。佩斯立刻打开了房门。

    安特万隐约听到声音,他潦草收拾了东西。赶忙跑了过来。

    “妈妈!”

    佩斯紧紧抓住他的手,她心里很慌,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知道了。”安特万看着母亲的眼神,握住了她的手,“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安特万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去。他再次回来时脸上戴了特制的防毒面罩,又拿了一个给母亲。剩下的东西裹在了外套里。佩斯和他急急回了家。

    安特万挡在门口,他垂下眼,又抬起,“你别进去了…”

    “不!你会需要我的。我还没老到没力气。”佩斯的神色很坚决。

    门里嘶哑,穿透性却强的吼声还在继续,安特万没办法,直接打开了门。床上的“人”立刻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冲他们嘶吼。

    “上帝啊……”佩斯的声音痛到颤抖。安德张开的口中,舌如蜥蜴。

    他双手的尖爪已经全部张开,划破身上的衣物,挣扎间,衣服落在地上。

    佩斯不忍的撇开脸,接着又强迫自己转过去。

    安特万把衣服放在地上,拿起一个东西就朝着床上喷过去。安德还在尖叫,他背部骨骼高高隆起,胸腔瘦得肋骨分明。安特万把两瓶都喷了,床上的人才终于渐渐失了力气。不再那样疯狂的挣扎尖叫。

    等到他稍稍平息,安特万和佩斯立刻走上前。两人十分娴熟的,一人拉过一根铁锁,重新缠到他的四肢上。

    佩斯看着孙子被磨出血痕的手,忍不住的流下眼泪。安特万给儿子抹上药膏。两人静静的守在床边。

    他看着那两根已经损缺的铁链,心中又悲伤又恐惧。他需要更多,专门为它打造的钢链。儿子的模样让他痛苦不堪。他虚弱的手试图抬起,但超出常人的手指长度和尖利的指甲让人不敢碰触。

    身下长长的尾巴躺在床上,尖端偶尔抬起一下。他微微转头看向父亲。虽然是白人,可此刻他的脸上变得黑青,只有露出的还算白净完整的小半张脸才能让人看出他原先是个人。他冲父亲露出一个微笑,两边尖尖的獠牙露了出来。

    “天啊……”安特万低低哭了出来,“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上帝啊,耶稣......如果您真的在世,请惩罚我,惩罚我!不要惩罚我的孩子!”他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痛苦的祈祷着。他大张着嘴,无声的痛吼。床上的儿子忽然睁大双眼,呲开獠牙,发出奇异的叫声。锁链再次响个不停。

    “安特!”佩斯压低了声音。安特万立刻抬起头直起身子看着儿子。“安德!安德!”他压低着声音,注视着儿子,急急唤道。

    安德好像真的听到了他,他的头朝这转了过来,张开嘴,那怪异的舌头不住地动着,嘴里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他好像想要说话!”安特万看着他,“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爸爸在这儿。”他喜极而泣,这么多天,安德第一次有了清醒的意识——安德的意识。

    “安德!安德!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

    “啪——了—死!嘶!”安德朝着他,看着他。已经变异的一只眼睛,和没变异的,但已经黄浊的眼睛,都在努力的看着他。声音把他们的脑子都抓起来,疼痛却被振奋和希望掩盖。

    “叭—特!死、嘶!”安特万摇了摇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哭着,“我和奶奶都陪着你!”

    佩斯的眼睛被泪水折磨的很痛,心更痛。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要摘掉了面罩,想要抱住他,但只能生生忍住。

    她哭得要喘不过气,可她的思考在疼痛中依旧清醒着。“上天啊……我的宝贝孙子!我的孩子……”

    她已经无力。她真的好累。

    安德似乎也累了。他只是时不时的尖叫,“爸——死、嘶。”他时而张大的瞳孔显示出他的痛苦。

    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冲着安特万“八—来—死、嘶。”然后转过头不动了,只有恐怖瘦凸的胸腔在上下起伏。

    又一阵沉默。黑暗中,只有细碎的,骨头断裂再生长的声音。这时,安德就又会发出嘶鸣。很低很低,很尖很尖,穿过每一个人的大脑。

    安特万看着儿子,然后在缝好的医疗布上撒满修复用的,透明且略微粘稠的液体,轻轻给他盖了上去。那伸出的利爪,差点就要抓破他的皮肤。安特万看着那利爪,忽然就产生一股冲动。他多希望自己被感染。

    但是不行,他还有儿子。还有母亲。他必须撑下去。

    佩斯坐在凳上许久没有说话。痛苦早已使她麻木,可在麻木中她又感受到痛苦。安德——他应该也是痛苦的吧。他大而漆黑的兽瞳,眼白有凹刻的纹路。略显暴戾的眼睛看着她,流出了眼泪。佩斯的眼泪再次落下。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双手撑着腿站了起来。

    “安特,”她轻声道,“跟我来。”

    安特万不舍地从儿子脸上收回目光,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黑夜早已降临。远处,依稀看到几个人家。灯光暖暖,发出橘黄色的光亮。两人站在湖边,夜晚凉风阵阵。

    “让他去吧。”佩斯忽然开口道。话一出,她自己都惊了一下。她怎么能这样?!她前面还不是这样想的。她的心左右南北的扭曲着拧在一起。她苍老的眼睛是那样沉痛与无奈。

    安特万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老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不忍的表情。

    “很难说……他们没有发现……”她低低喃道。

    佩斯转过身,“我说,让他去吧。”

    安特万愣了一下,终于真正明白母亲的意思。他露出一种悲伤而彷徨的神色。

    “他很痛苦。”“他很痛苦……他不希望变成那样。他在向你求救,不是让你救他……”

    “让他走吧,安特。让他走吧……”

    安特万的眼里再次泛出泪花,这次他死死忍住了,收了回去。

    晚风阵阵,低鸣声,若隐若现的响起。

    良久,安特万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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