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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西蜀沈氏,原非名家氏族,亦无读书之风,自先祖起迁蜀,五世不出仕,过着安和优裕的农家生活。然谁承想,到其子孙一代,沈氏家族竞出了个小神童,偏是个读书的料。这孩子天资聪颖,五岁开蒙,九岁县学,十岁参加县试,便凭其出众的才华赢得考官赏识···”

    折扇开合间,说书人凭其三寸不烂之舌,引得茶馆里众人议论纷纷。

    “先生所说的岂非当今首辅,沈荣山?”

    说书人的谜题答案人尽皆知。

    “剑门关外,西蜀山泽之间,除了沈相,还有谁能担此神童之名。”

    “两榜进士,大权在握,当今陛下的左膀右臂沈荣山,岂是‘神童’二字可简单概括的?”

    众人纷纷颔首。

    “是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相自在位以来,架桥修路,防灾泄洪,为咱们蜀地做了多少好事。”

    一妇人说到动情处,竞哽咽起来。

    “沈相自在位以来,因位高权重,遭奸人妒忌,屡屡上书引朝堂非议。好在当今皇帝圣明,亲贤臣,远小人,为沈相主持公道,这才有当今的太平盛世哇。”

    众人的议论悉数落入缇心月耳中。

    听到茶馆中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对沈荣山溢于言表的崇敬之情,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缇心月很难将众人嘴里的沈荣山与自己曾见到过、听到过的沈荣山联系起来。

    如此祸国殃民,一味向上邀宠献媚,置江山为私产,视百姓为鱼肉的大奸之人,竞被蜀地百姓视为经世济民的大善人。

    果然,奸相故里的百姓,也是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道不同,不相为谋。

    缇心月放下帽檐,快步离开茶馆。

    “客官慢走,有空常来照顾咱们生意。”

    小二弓着身子,腆着脸冲缇心月连连赔笑。

    谄媚。

    不知为何,缇心月突然在心里冒出这么两个字。

    六年前,沈荣山第一次登门拜访,长身戍削,眉目星疏,一副郁郁寡欢的书生模样。

    缇父热情款待,推杯换盏中,与沈荣山相谈甚欢。

    沈荣山虽为两榜进士,但一举登科,未能旋即收官,日日在翰林院修书,蹉跎年月,

    学而优则仕的理想被束之高阁多年,郁郁不得志也已多年。

    缇父爱才、惜才,对沈荣山的才干抱负大加赞赏,颇感志同道合。于是一封书信,将沈荣山推荐给时任国子监祭酒的陈松。

    而后沈荣山飞黄腾达,从七品的翰林院修编,只六年时间,便一跃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缇心月只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

    “心月,这是沈世叔,愣着干嘛?快叫人。”

    父亲催着她叫人。

    “小女一直深居闺阁,让沈兄见笑了。”

    十岁的缇心月个子还不高,刚过沈荣山腰畔,想看清来人,不得不昂起头。

    这一眼,正对上沈荣山那张皱皱巴巴、略显局促的笑脸。

    这笑容三分怯懦,三分讨好,剩下四分满是郁郁不得志的心酸。

    谄媚。

    小缇心月在心里念叨。

    “在下沈慕云,还请世伯和小妹多多关照。”

    沈荣山身旁站着的男孩款步向前,双手合十,一板一眼地向缇心月和父亲行了礼。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量挺拔,眉星剑目,器宇不凡,语气更是不卑不亢。

    年纪虽小,但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颇有古君子风。

    “舍兄真是教子有方。不像小女,我和内人因其自小体弱,不敢过多管束,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已是把她宠坏了。”

    “惭愧,惭愧。”

    “沈伯伯真的是你父亲吗?”

    缇心月笑眯眯地问。

    “当然。”

    沈慕云面无愠色,轻声应和。

    不像,可真不像,一个翩翩然如世家公子,一个却是满脸谄媚,不见半分舒展的穷书生,这真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

    缇心月心里直犯嘀咕。

    但与人家刚见面,总不能提出一个[你爹不是你爹]的证明题吧,那也太不守礼了,阿母知道又要唠叨了。

    沈慕云见缇心月那边没了动静,转过头来看向她。

    缇心月这才得以近距离看清他的脸。

    十二三岁的男孩正是抽枝发条的年纪,不仅身高疯长,五官也在慢慢张开,一不小心就会乱了形状。

    沈慕云却是那种安安稳稳的周正,让人放心的长相。

    这样的仪态、这样的五官,任他们疯长,亦不会坏到哪去。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缇心月不由想起父亲教给她的诗词。

    嵇康在世,也不过如此。

    “小妹,你在干嘛?”

    沈慕云柔声道。

    但在缇心月听来却如惊雷。

    原来她正走神,脸上虽然笑眯眯,但眼神涣散,四肢僵硬,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沈慕云的眉梢。

    “我,我···你头上落了个虫子,我来帮你抓下来。”

    缇心月尴尬地笑笑。

    “缇伯父铮铮铁骨,为民请命,小妹有此父在旁,得其悉心教导,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沈慕云眼中亮闪闪,颇有视缇于意为神祗的模样。

    听到有人夸自己父亲,缇心月也是与有荣焉,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不要叫我小妹,叫我阿月就好。”

    小妹,小妹叫着,感觉距离都越叫越远了。

    照此说来,岂不是沈慕云叫其他年龄小的姑娘是小妹?这可不行。

    这样一想,提心月就难免有些浮躁。

    “阿月,这名字很好听。”

    “爹爹都是这样叫我的。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生了一整个白天,父亲公务在身,没办法及时赶回来,心中焦急万分。夜间骑马赶路,正值明月高悬,是每月一次的月圆之夜。父亲仰头看天,月明星稀,银盘般的月亮圆圆满满的高悬西天,抚平了父亲心头的焦虑,也让母亲得以顺利生产···”

    “如此惊险时刻,伯父伯母当然是将阿月视为心尖上的月亮。”

    北风卷残云,天一下子阴了下来,像是在配合缇心月所讲的“惊险时刻”。

    缇心月对父亲的工作了解甚少,父亲案牍劳烦,平日甚少在家,遇到棘手的案子更是通宵达旦。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朝堂上的事,父亲很少跟他们提起。

    但这不妨碍缇心月恼。

    她一恼父亲不愿多分些时间来陪陪她们母女,把很多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二恼父亲在工作时不容旁人近身,房门紧闭,连贴身服侍的人都须立于门侧,可怜小心月每次兴高采烈的去找爹爹玩,看到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也只能是无计可施,任其如何在门口撒泼打滚,哭泣耍赖,父亲都像石雕一样充耳不闻。

    除此之外,平日里父亲对她是极好的,一有时间就带着她逛庙会,买花灯,还将她扛在肩头看大戏,没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架子。

    缇心月常觉得,不工作的父亲,才像个正常人。

    她从没想到朝夕相处的父亲还有不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

    为众人景仰,是朝堂官员楷模的另一面。

    “云哥哥,你能跟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吗?”

    缇心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沈慕云。

    “缇伯父的事迹,朝堂人间皆知,我们同辈青年皆将缇伯父视为清流榜样,官场楷模。就说缇伯父任大理寺少卿以来,碎尸案、漕运案、商贾乱市案,哪个不是缇伯父主持公道,才最终真相大白,平冤昭雪,就拿眼下的阿灵杀夫案来说···”

    沈慕云讲的入迷,缇心月听的也入了迷。

    “这阿灵之夫在服刑期间就擅自强娶民女,真是可恶,杀的好!”

    提心月像在听画本里的故事,听到激动人心处,重重的拍下大腿。

    “阿月,你拍的是我的腿···”

    “对不起对不起,云哥哥,阿灵母亲去世,孤苦无依,已经很惨了,竟然还被叔父强行许配给一个相貌丑陋的猥琐男子。可真是、真是···”

    提心月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概括,自顾自喃喃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阿云还不是兔子。”

    “云哥哥,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阿灵?”

    提心月向沈慕云投来期待的目光。

    “阿月,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家父尚且怀才不遇,在仕途浮沉中无力安身,更别说我了。只盼缇世叔能救阿灵于水火,毕竟她才十五岁。”

    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并非两个小儿一厢情愿就能左右。

    沈慕云走后,提心月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提心月附身阿灵,看见她被狱卒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日日从残破的陶罐中捞取泡的发白的窝头果腹。

    她瘦小的身躯挤在一众囚犯中,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落汤鸡。

    “阿灵好可怜。”

    “阿爹,你救救阿灵好不好?”

    “阿灵?谁告诉你的?”缇于意面露愠色。

    “前些日子,云哥哥过来拜访时,给我讲了阿灵的故事。阿灵多可怜哇,阿母去世了,她一个人被亲戚卖给一个陌生人,现在又被关进了监牢···”

    提心月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缇于意皱了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阿月,我再嘱咐你一句,官场上的事,你最好不要过问,更不能乱说。”

    说着,淳于意伸出手来,用手快速在唇边划了一下,做了个缝住嘴巴的动作。

    提心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阿月,你可知道,阿灵犯的可是谋杀亲夫的死罪。

    十恶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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