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言汐然喜欢加缪写的一封情书,上面说——

    我毕生的愿望就是,

    可以和一个人达成共谋。

    在有限的二十五年里,她只对一个人有过渴望。

    *

    【窗外阴郁的大海不停歇地热烈它的夏天,并邀请月亮和它合奏。】

    普陀山海岸民宿,晚上9:00。

    言汐然敷着面膜,交腿的姿势,躺在面对落地窗的虎皮色沙发上。

    笔记本被放在腿上,此时在放《急诊室的故事》。

    Ding——消息提示音响。

    言汐然按下空格键,退出视频软件转去邮箱,名为“something useful”的邮件字体发蓝。

    看着发件人,她的眼神发生了点儿变化。

    半年前她作为本博毕业生在新生开学典礼进行了演讲,几个学弟学妹找她要联系方式,她就无心给了,谁知从此成了医大的编外“通信员”。

    学弟学妹们大致觉得:

    学姐?——咸鱼不是,但烂命一条。

    这封邮件是关于“弱精症的诊断新思路”,也是男性生殖方面专家言明希先生的组织胚胎学课程。

    霍霍完15届霍霍23届。

    万分专一。

    他的婚姻也一样专一。不愿和不爱的人共度一生,所以和她妈妈在结婚第三年,刚生下她还在月子里时,就离婚和白月光领了结婚证。

    身为他的女儿,一个在大学教师栏上才见到亲生父亲第一面的她,居然一连修改了三十多份作业,为他的学生所用。

    言汐然点进去,又出来。

    默默删除多出的十页ppt,原路发回并附上主题“something is nothing”。

    晟枝在她旁边敷着黄瓜片,对她的无语一无所知。

    时至今日,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孤儿,不知道她爸爸还活着。

    空气安宁,时间柔和经过,沉寂与不美的一切事实因此停息。

    人能学会不在意时间,是否也能与过去和离?

    她不得而知。

    与大部分人不同,身为一个半“孤儿”,她在意这十年的缄默,或许更久。

    微信发来消息,言汐然点进去。

    [言明希]:汐然,最近过得怎么样?

    [言明希]:爸爸明天回国,咱们见一面吧?

    [言明希]:我跟你们黄主任打听过,你在休假,那我们明天中午见?

    [言汐然]:我挺好的,劳烦担心。没见面的必要。

    她点开消息免打扰,关掉软件并退出登录。

    手机响了,言明希给她转了一万。

    她不打算退回去,也更不会用。

    闲时的思考十分混乱,她总会被不知名的大手扇一巴掌而惊醒,

    例如晟枝,她烂若披掌的死党加闺蜜。

    身为酒吧头牌DJ,晟枝与深陷医学泥潭,苦海无边八年的她相比,“情”之一字,占有太多话语权。

    晟枝突然开始打量。

    她穿的纯白polo短t,浅蓝色直筒牛仔,头发微卷,因为不常打理,经常显得毛躁。

    其实她每天都是这样。

    尼姑庵的…学术派气质。

    晟枝嫌弃地合了合眼:“虽然我高中和你不在一个学校,你谈的那个恋爱我也不了解,但总归只有一个。"还夸张地用手指比了个一,"你说你要这张脸这个身材有什么用?”

    言汐然反握住晟枝的手:“就是啊,又不能交房租。”

    “…你滚。”

    提示音又响,那封打回的邮件又发回来。

    言汐然点开看,那件ppt里多了一个手术视频。

    “…”

    “这是什么…清朝老片?”

    不得不说,当年她对实验室的实验视频有多嗤之以鼻,现如今就有多感慨。

    原来,人在最无知的时候,会和最真理时做着一样的事情。

    不然毕加索返璞归真呢。

    晟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解在发酵——但她猜主要是被“片”吸引了注意力。

    晟枝摘下双眼的黄瓜片朝她的笔记本屏幕瞅过去。

    丑陋且作呕的一团烂肉盈益着,一双拿着镊子的手正熟捻且快速打结。

    旁边慢慢收回视线,淡淡道:“哦,看手术呢啊。”

    然后慢慢走进厕所。

    言

    晟枝从厕所出来时,言汐然已经坐起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大小,半个拳头厚的书,开始翻找资料。

    她清瘦窄薄的背总是直直的,及腰的卷发时常适宜地搭在肩。每当陷入研究,她不经意把头发别在耳后,就会露出饱满的额头。

    讲实话,在旁人看来,言汐然虽然过分沉溺研究,但清纯的外表和气质,总让人无法招架。

    她是让人嫉妒的。

    晟枝冲到她身边,抓起她的胳膊说:“走,姐带你找乐子。”

    言汐然求饶:“医院要做器官移植,刚好给我安排了一块任务。不然…你还是自己去吧。”

    晟枝恨铁不成钢,点她脑袋:“你怎么就被医学PUA成这样?”

    被戳地有些吃痛,言汐然可怜地瘪嘴:“因为心甘情愿。”

    晟枝一噎沉默,大概是不想驳了她的上进心。

    言汐然继续翻书写文件。

    而后,旁边幽幽来了一句:“Wekris酒吧,给你点七个男模。”

    她悠闲翻页,专心致志:“所以呢?”

    晟枝切齿:“可玩狼人杀,你个不成器的!”

    “…”

    言汐然快速翻页:“走,回南宜。”

    *

    酒吧在市中心的核心写字楼,大都由写字楼内的员工光顾,所以来的不是西装革履,就是潮流新生。

    晟枝出门时,专门换了身灰色的亮片短裙,套了件小香风外套。

    言汐然照旧一身简装,有些格格不入。

    晟枝并没有一来就直入主题,先将她领到吧台,点了酒,然后给她要了杯柠檬水。

    虽然还哀怨地说了句:“言汐然,你怎么还不会喝酒?”

    酒难喝。

    其次,“小酒怡情”这种掩耳盗铃的话,她说过很多次,但屡遭背刺,她就再不说了。

    酒吧格调很高,红酒色的主题,外圈是环形落地窗,窗边小桌旁坐的大多是双人。

    言汐然看着传说中的wekris酒吧,眼睛慢慢落定在角落,那里的一张小沙发上,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是个帅哥。

    即便在刻意隐藏。

    不好说。

    言汐然自己也没想到,寡淡八年的眼睛,会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

    晟枝将她头轻轻掰回来,肩膀靠近她:“明星。”

    言汐然低声:“你认得?”

    晟枝瘪嘴思考了几秒,摇头:“气质摆那儿呢,即便不是明星,也是哪家的少爷,总之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仰头又喝了口酒,“但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

    言汐然双手举着杯子,喝下一口柠檬水,余光又看了他一眼。

    酒水和蚕丝般的暧昧在蔓延,落地窗外,林立的写字楼和繁华灯光,在黑暗下加深了纸醉金迷的醉人感。

    他倦懒地靠着沙发,严实的衣着因为卫衣领口上凸出的骨骼和过分修长的腿而失效。

    一身少年肆妄,显得蛊。

    言汐然回神:“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像个老熟人。”

    晟枝撇嘴:“言汐然,你说话怎么还不打草稿?”

    什么旧人是她不知道的?

    “走啦,”晟枝揽过她的肩膀,“局开场了。”

    *

    包厢过道的灯很暗,声音也因为墙的隔离而显得混沌。

    晟枝把她带到A021包厢门前。

    檀木色的双开门安着金色把手,包厢内的灯光一阵一阵打在半透明的门上。

    言汐然推开门,歌声和人声突然变得清透。

    入目而去,真皮沙发上坐着三个绝对称得上帅的男人,风格不一,身材够顶,齐刷刷看向了她。

    像是闯进了少爷们的私交圈

    但这也打不了狼人杀。

    言汐然回头,晟枝已不知去向。

    她就知道。

    言汐然向前一步迈进包厢,小白鞋轻巧的声音在酒吧包厢里显得稚嫩,细白的手覆上金色把手,正准备关门,最靠近她也长得最笑面的人拿起话筒打趣问:“小妹妹,你...跟男朋友吵架了吗?”

    随即,包厢内低低响起低低的笑声。

    言汐然愣了几秒。

    也不知道平常点男模的人都玩什么游戏,但这一出…有点让她起鸡皮疙瘩,觉得油。

    言汐然咽下别扭,在他们行的注目礼下,走到最里面的沙发角。

    她从背后放下英式学院书包,掏出笔记本和外科用书摊在膝盖上。

    包厢有些热,她本来想把浅蓝色的衬衫外套脱了,但看了他们仨一眼,决定用撩袖子来解决。

    言汐然收拾好坐好,很礼貌地问:“可以小声一点儿吗?”

    那个最笑面的站在那里,举着话筒,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可...以?”

    言汐然很感激:“特别是您,请尤其小声一点儿。”

    “…”

    显然,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肆无忌惮地闯入他们的私人聚会。起初还以为是某个与男友吵架,闯到别人包厢喝气酒的。

    什么情况?

    是哪个背着大家谈成了!?

    还是这么纯一姑娘???

    三人面面相觑。

    包厢内原本的声音落下,转而响起接连不绝的键盘声。

    言汐然顺便找了趟晟枝。

    [言汐然]:我的狼人杀呢?

    [晟枝]:这仨的好兄弟是个电吉他手,帅的一比!

    [晟枝]:虽然我了解不多,但他绝逼比你前男友长得帅!弹得好!

    [言汐然]:这帐赊账,回头找你算。

    氛围便逐渐变得离谱。

    坐在最外边的夏循思考到咬了好几下嘴唇,最终忍不住,拐了拐旁边:“你们亲戚家妹妹?”

    两人都摇头。

    “跑来包厢搞学习?”夏循脑袋因此有些胀,“是不是太旁若无人了?”

    两人也都不能理解地摇头。

    既然不是咱仨的…

    那就是阿珩的。

    觉得奇怪,夏循嘴里还泛着嘀咕:“那少爷常年都在法国,咱也就演唱会能见上他一面。背着咱谈女朋友…可能吗?”

    其他两人:who care,但这个太纯了!

    包厢里实在安静的可怖,言汐然在墨水里洗毛笔的乖张,更是显得万恶。

    夏循心里因此刺挠地厉害,但还是保持压低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不让唱歌不让发出声音,那咱喝酒!”

    其他两人:那…喝呗。

    也许是自然而然对学霸的敬重,

    晃眼的灯光变了成自然光,酒瓶碰撞和酒水入肚的酣畅声虽然不停,也在刻意压低。

    言汐然翻书打字的手很敏捷,甚至有些文思泉涌。

    其实她并不是叫他们停止活动,而是希望他们别带上她。

    但他们诚心如此,

    她没理由拒绝。

    不多会儿,门突然打开了。

    外界的嘈杂闷响闯入耳膜,气压也随着厚重了几分。

    一个人高个子男人站在那儿,灰色印字卫衣,叠戴卫衣帽子和黑色棒球帽,挺实又显得瘦的身子挡住了门口。

    黑色口罩将脸裹得严实,但单看口罩上方的部分,浓厚深邃的眉目,让人无法移眼。

    率先听见动静,夏循最先放下酒,拉住刚进门的人的卫衣下摆,指了指言汐然。

    “那女生…你妹妹啊?”

    “…”

    大抵觉得莫名其妙,他没回应,先扒开他的手,摘下两层帽子,不经意抖了抖压实的头发。

    正准备摘口罩时,他才闲散地看向包厢最里面。

    包厢有些暗,言汐然坐在沙发上,笔记本不稳地放在膝盖。

    她冷白的皮肤和全身上下的浅色系装备显得纯净。加上清纯的脸,认真的表情,好像她与其他人有天然的界限。

    尤其是一身黑的祝珩。

    言汐然察觉包厢的气氛变化,也抬眼看向他。

    他的眉目很浓,神色却很淡,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在作祟。

    两人对视上这一瞬,他为了拉口罩带子放在耳后的手也跟着停了一瞬。而后,才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但没摘下口罩。

    言汐然还在看着他。

    不好形容此时的感觉。

    像…雪山跟赤道此消彼长,因为各自退让而显得同而不和。

    言汐然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夏循闲不住,伸手在两人视线之间划拉。

    祝珩啧了声,一掌打开。

    夏循缩了头,“刚回来就欺负我...”然后颠颠儿地看向言汐然:“小妹妹,你跟阿珩什么关系啊?”

    “…”

    前…男女朋友?

    言汐然噤声。

    这不太好,万一他不想说呢。

    夏循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氛围,嘟囔说:“这里到底是酒吧还是香庙,个个有话都不说出来。”

    祝珩顺着他手边坐下,语气很冷。

    “我不认识。”

    “…”

    言汐然依旧噤声。

    在她认知里,祝珩性子也混,现在当了男模,还被以前甩了他的女人看见,自尊心作祟装不认识,也可以理解。

    言汐然默然,低下头继续打字,余光中寻求确认般看向他。

    他就刚好摘了口罩。

    像故意给她看清他的脸。

    和她想的一样。

    看着不好招惹。

    突然,四个男人手机里都发来消息。

    [经纪人]:我姐妹为医守寡八年,学历优秀,颜值身材尽有,介绍给各位大帅比们!

    [夏循]:可她看起来…不太care我们。

    [经纪人]:她顶多不care你,你闭嘴就好了。

    [夏循]:我封死好吧!(呲牙咧嘴)

    [仲庸]:阿珩今天刚好回来,俩人刚好碰上,我觉得…气场好像不太合。

    四人清楚了来龙去脉,正打算找她说清楚,言汐然就收拾好了书包,说:“不好意思,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就起身到了门口。

    倒不是不想面对祝珩…

    好吧她就是。

    祝珩盯着手机,屏幕放出的光与包厢的昏暗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他的下颌和喉结。

    余光中言汐然经过,他喉咙动了动,语调很淡。

    “等等。”

    “…”

    言汐然停住,犹疑地转向他。

    因为包厢有些热,他的卫衣袖子撩了起来,露出手臂好看的线条。

    眉眼也很深邃,忽地笑了一声,声音很拽。

    "怎么,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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