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空气中洁白的雪花飘然而至，艾里伸出手，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入她的手心，那片雪花感受到温度，瞬息就融化成水。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好友的呼唤。
“小艾！”
转身就见陆媛朝她小跑着过来，眼里带着笑意，双颊被冻得红彤彤的，不时呼出冷气。
“诶，路滑，别跑。”
艾里停下来等她一起。
“这天真冷啊，早上我都不想起床！”陆媛与她并肩走着，和她聊些日常小事，过一会儿又讲到了今天下午的家长会。
“这次月考我没考好，还是有点担心，”陆媛说着，又立马转头看向她，问：“你考了班第一，你家人这次又不来吗？”
艾里摇头，低声说：“和成绩无关，他们工作忙。”
她姓纪，艾里的家庭情况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其实早就离婚了。
纪父在学生时期就有很多不良恶习，年轻时凭着一副好皮囊骗得母亲和他结婚，当时还不知道他好赌，还有暴力倾向。待母亲怀孕后，那个男人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出来，家暴、出轨、借高利贷…
母亲生下她后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与纪父签完离婚协议，答应不要一分钱家产，纪父才肯放过她。而艾里也从来不知道她母亲的模样，一直跟着纪父吃苦。
她想，她的人生或许就这样了。
……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到了校门口。
艾里对她说：“我还要去秘书处准备家长会的工作，你先回班吧。”
她是这届新选出的秘书长，这些事务就理应归她负责，也挺辛苦的。
陆媛点点头和她打声招呼走了。
学生会秘书处。
艾里推开门就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周身的气息比冬日雪还要冷清，听到声响，偏过身看向她。
她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双陌生却又熟悉的眼睛，艾里顷刻呼吸一滞。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梦里那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而眼睛的主人就是在今天之前与她毫无交集的学生会主席，蓝泠。
艾里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发出声。
眼前人看着她时的眼神里流露出惊讶和其他一些艾里不能理解的情绪。
终于，在蓝泠的注视下，艾里垂下视线，解释说：“我是来录入下午家长会需要准备的数据。”
说完，缓缓抬眸观察着面前的人的反应。
只见蓝泠点头，接着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又抬眼扫了下她。
艾里被这一眼弄得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心绪混乱。
她…怎么不走？
但…
艾里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蓝泠的脸上移。
蓝泠此时的脸颊毫无血色，胜雪的白，显出几分脆弱。
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好，是生理期吗？
蓝泠却像是猜中她此时在想什么。
“我今天请假，在这里是因为学生会有事情需要我处理。”
那声音冷清如冬日里的风，刮得艾里耳尖微微泛红。
果然是身体不舒服啊。
艾里连忙点头，问：“那…蓝泠同学，电脑你先用吧。”
“家长会的事情更着急些吧，没关系。”
蓝泠同学…好像挺平易近人的。并不像传言描述的那样…
于是，艾里走到已经开机的电脑桌前坐下，蓝光映照在她柔和的脸庞，表现出专注的神情。她只想尽快把下午家长会的流程安排给敲定下来。
过了很久，艾里往椅背懒懒一靠，语气带着愉悦。
“搞定！”
接着突然想起什么，身体一下僵住，一侧目就对上那双明净的眼睛。
蓝泠正撑着下巴瞧她，见她看过来，也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
“蓝泠同学，我去上课了。”艾里想着蓝泠一会儿还要用电脑，就没关机。
蓝泠没有说话，朝她点点头。
艾里走后，蓝泠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关机，鼠标上还残留着前一个人留下的温度。
而就在一个小时前，蓝泠感受到的只是一具冰冷刺骨的躯体。
……
外面天寒地冻，冷风如刀，风声大得要将耳膜撕裂，像是要将那股寒意深深刻在心底。
屋内。
蓝泠的书桌前堆满了毛线，她正在织一双送给艾里的手套。她不想让那样白皙柔软的手在冬天里被冻得僵硬通红。
她们昨晚在电话里说好，要一起过冬至的。
许是冷风刮得窗户发出声响，好像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小但清脆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破碎了。蓝泠看了眼屋外的暴风雪，天空阴沉，街道边的路灯照射出微弱的光亮，闪烁几下后熄灭了。
不知道怎么了，胸口有些闷闷的。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上面的备注是宝贝，蓝泠的眼神瞬时变得柔软。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线，按下接听，然而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并不是熟悉而绵软的嗓音，而是如屋外暴风雪般的噩耗。
蓝泠一赶到医院门口，就有护士迎上来询问，“是纪艾里的家属吗？”
“我是，我爱人怎么样了？”话一出口，只听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那位护士听到她的称呼不禁一愣，下一秒反应过来，面露不忍，跟她说：“伤者头部遭受重击，是致命伤，当场就已经…”
她看着眼前衣着单薄的女生听到结果后，脸色惨淡如霜，双目猩红，抓住她的手微微发颤。耳边护士还在说些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蓝泠跟着护士来到已经被盖上白布的床架前，她伸手慢慢掀开白布，那张苍白而脆弱的脸显现出来，额头的血迹已经干涸。蓝泠终于哽咽出声。
她伸手去拉艾里的手，皮肤接触时的那一下竟也分不出到底谁的手更冰冷些。
这一晚上她精疲力尽，等到她如行尸走肉般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脑海里响起的全是在警察局时工作人员说的话。
“警察第一时间赶到，但已经晚了，女孩当时倒在血泊中，手边还有碎玻璃…女孩的父亲承认是他杀害的。”
“法医对死者身上的伤痕进行鉴定，她曾遭受过长期的虐待。”
“据犯人的交代，他喝了很多酒，在失去理智下失手打死的女孩。我们只能依据刑法初步判定有期是三到七年。”
她走在街道上，只觉得好冷，也看不清眼前的路，路灯好像坏了。
第二天早上，蓝泠被人发现割腕死于家中，警察和邻居进门时血早已经流干了。
……
蓝泠也没想到，重生这种事情居然能发生在她身上。但既然重活一世，她就不会让艾里被她的父亲活活打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无数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悄声无息地覆盖了整座城市。
暮色渐沉，家长们由学生引领着进场，由于外头还下着雪，家长会由原本在操场举行改为在各班级里聆听广播，接着由班主任进行总结。
艾里和其他同学在教室外面待着，因为窗户是封住的，走廊又开着暖气，也不觉着冷，其中有几个闲不住的不停往里面探头探脑。
“之之今天好帅啊！”陆媛站在艾里旁边说，小鹿眼亮晶晶地盯着讲台上他们的班主任。
台上的人看着二十几岁，年轻但在教学方面很有实力，管理班级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班里的人无论是有些调皮的男生都很服她。
七班的班主任叫凌之，一听像男人的名字，人打扮得也很中性。头发不长，像那些男生的狼尾，用黑色橡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啾。蓝色直筒牛仔裤上面还有几个破洞，上身一件休闲白T，脖子上戴着银项链，站在讲台上应付自如地总结着这次月考的情况。她不用教棍，一只骨节分明且戴着几个银环戒指的手指间夹着支钢笔，时不时指一下屏幕上的内容。
艾里也笑着点头，班里没有人会不喜欢凌老师，而且凌老师了解一些她家里的问题，平时也很关照她。
直到教室外的众人腿都站麻了，家长会终于结束，家长纷纷从班里出来，其中有家长在一旁跟自己孩子聊几句在学校学习生活方面的事，并且说说表扬的话，也不乏有些家长拎着自家孩子的耳朵教训，一时间走廊变得拥挤、嘈杂。
艾里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被迫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有说有笑的人群。
“艾里！跟来我办公室。”
艾里闻言转过头，见凌之也从班里走出来，眼里带着星星笑意。
她跟着凌之身后来到办公室，办公桌和她人的性格一样，简洁、舒适，一眼望去只有黑白两色。办公椅旁还有一个椅子，她说不习惯抬头跟别人说话，所以每次和学生谈话都是让人坐在椅子上。
“坐。”
艾里坐在椅子上，问她：“凌之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凌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在讲台上站那么久，腿都麻了，听她问完又从旁边拿出一个保温袋，放在艾里面前。
“这次考得不错，奖励你的奶茶。”
艾里对她笑，说：“今天对我这么好呀？班里的人会吃醋的。”
凌之哼笑一声，丝毫没有架子，回她：“别又给出去啊，我知道那群崽子找你要你铁定会给。”
旁边有个老师接话。
“凌老师，你这个宝贝学生真优秀，要是我也能教出个这样的学生，我的教学生涯该有多么幸福啊。”她一想到班里那群令人头大的兔崽子，无奈叹气。
凌之爽朗一笑，说：“那你就羡慕着吧！”
凌之又跟艾里聊了一会儿才放她走。
艾里也不跟她客气了，她也知道凌之是在照顾她的情绪，拿着奶茶出办公室后，心中还是免不了酸涩。
幸好，她身边都是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