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痛,懵懂而刻骨铭心。
大婚之日,我身着红装,仙乐环绕在耳边,仙童簇拥着我。满天五光十色,沁人心脾的是檀木花香,我脚底生莲,却如同怨女哭泣。我的身体很重,分不清是脚底灌铅,还是泪水失重。我走的缓慢而沉重,这次婚嫁好像不是自愿。视野本是开阔,但是眼前一只大手将我眼彻底模糊。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热闹的氛围中嗅到一丝冷落,那个人,是谁呢?好似经历了无穷岁月,背后有他相伴,有他在身侧,只有他!知我,喜怒哀乐,懂我,才华傲人,明我,爱而不得……
惊醒,泪流满面,痛苦不已。心好痛,一分分,一丝丝的疼,仿佛被人抽骨吸髓,扒皮抽筋,我起身,铜黄镜面反射的是一张凄厉面庞。我反复抽噎,平复情绪,谁知泪水汩汩流,现实割裂了一半,另一半呢?我看不清,神色忧郁到天明。
他是谁,我不得解。
天光大亮,洗不净心中乌云不散浓,填不满情里万丈沟壑深。
心被剜了一片,寄去了哪儿?
和姐妹们洗漱完毕,我们跟往常一样去拜见天上仙中仙——佛祖,穿过幽幽莲池花香不散,踏过飞沙走石仙坛,飞过蟠桃园上净空,最后金梯带光含光射影,仙子们聘聘婷婷,走过的地上遗落仙香,骨寒,让座上火热地变成寒冰。
每个仙子安分守己地变成自己的原型,安安静静地守护座上佛祖。
我是一棵草,在佛祖脚下,轻轻的吐息,空气都不忍流动太重。正当我屏息凝神之时,一道神圣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我登时幻化成人型
“李香兰!”
“是!”
我学他三分有力
“我命你下返历劫成一段尘缘异梦,让你不在回望……”
我暂且参不透他的意,一阵疾风将我卷起,看到的只是一道威严目光变得柔和。
他曾说,我是他的孩子。
佛会有一颗草的孩子吗?
万物都是他的孩子,我不过其一。
雨水镌刻成凉意点点渗透体内,我疼得直打滚,记忆并未丧失。
疼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体内灵力冲撞,让人头晕目眩。
待到目光所及之处尽收眼底,我才发现我变成了一具女婴,父一张清面孔,白衣大概是那读书人,母亲刚刚生产,浑身汗湿,白色衣裳,玉耳环,美人流泪病弱西子胜三分。我不由喟叹,“真是一个美人”,可惜刚刚说出口就变成了婴儿的牙牙学语。
“你瞧,兰儿要你抱她呢”
父把我报到母亲面前,放大那张脸,看到慈祥。
芊芊玉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风吹似的,只是凉爽温柔。
正当这样的美好温柔缱眷之时,一道声音少年音劈头盖脸,父愠怒还是喜色
“李执!给我安静点”
“我不要嘛,妹妹呢?”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父没有阻止,只是叫他“万般小心”。
我一时成了宝贝,经由他手。
他弯弯的眉眼,两道月牙,晃啊晃,把我放到月亮船,坠入云端梦境。
合眼前,我又一次感叹
这一家都生的好模样,我这一世长大怕也是一个绝世佳人。
安心,温暖的被褥,满室的熏香。
该是夕阳西下,说不出,那种惆怅与哀伤,我猜想我定是遗失了前世记忆,这才断断续续折磨我个不干净。
不记得梦里记忆,悠悠转醒。
一双葡萄眼,棕色眼球,澄澈透明好似天上瑶池水,一尘不染。我不知道该惊该哭,只是淡淡扫过他一眼。
“娘,你快看啊!妹妹醒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妈妈已坐起,在床上喝着补药。
爹倒是走上前来,一双大掌将我递到娘身边。三个人凑着一个小婴儿,看了半天,和蔼喜悦都要满溢。
我大概知晓,这个家里有对父母,下有一双儿女。哥哥一早上学,爹在家歇了几天就也频频外出,中午时来了个老婶子,她说她叫吴九妹,专门请来照顾我们娘两儿。
我看她一副慈爱样,心生欢喜,常常作出笑脸状。时间一长,街坊邻里都说我是有灵气的娃娃,我得意极了。
三月后,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正在午睡,那个调皮的哥哥蹑手蹑脚地走进母亲休憩的房间,他将我抱起动作行云流水,小心翼翼。我不知何事,嘴角却不知觉地流出笑意,他看着也笑,好似三月骄阳。但是却是为了显摆,他带我穿过红砖瓦巷,脚步飞快,我震动得不安,转眼间听到他和一个妇人低声交谈
“诶,仙姑,你看我妹妹怎么才能破解这个劫难啊?”
什么仙姑?我疑惑的抬眼,一道黑色面纱将他遮挡,犹抱琵琶半遮面,扰人清梦。
我撇撇嘴,不知道他们看出了什么,一股脑地跑去了。待到我稍稍入定,才发现,背后有人追来。
“仙姑”眨眼间不见面,留下这个傻孩子抱着我不知所措,待会就有好戏了,肯定很吵,我先行睡去。
晚饭已经吃毕,室内无人寂静。
我听到外面,父亲说话倒是平缓,但是哥哥一定不好过。
“私自抱妹妹出去,你可知罪?”
“爹爹爹,我知错我知错,但是那个仙姑说的“命定劫难”是什么啊?”
父亲一听这个,将他点怒。
他拿起扫帚,就是打,打得我哥嗷嗷叫
“哎呀,您别急眼好吧,我错了,哎哟,好痛,我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父亲停下了动作,声音太缥缈,消散于夜里,我还是听个半点。
“没有什么劫难……骗人的”
困境太沉,感受到母亲的温柔手掌,我安心睡去。
第二天醒来,家里又恢复了和谐。
我一个独自发呆,回忆天界生活。
本来是一根无父无母的仙草,一个人待在湖边,顾影自怜几百年,没有什么特俗情感靠着天赋异禀幻化成人,距离升为上神只有一步之遥,那老儿将我打入凡间,我是缺了几分“情”,差了对他的参透?
天上是没有人间的,天只是天,雷霆恩威,冷血不减。我自很小的时候就在想天,这不是我的天,是我挣不脱的牢笼。我只以为是被锁住了,出不去,他也进不来,有时我自觉天地不过掌中之物,颠来复去,是个“无情”,
再后来,我又觉我才是天地间芸芸众生,奈何众生皆苦,哪来自由?我向往,不着一缕躯壳的超脱,我幻想摒弃凡尘俗世,修个什么仙呢?到头来一场空……
那次过后,哥哥对我喜爱不减,他老是装着老成模样进来,然后满脸堆笑离开。我喜欢他的幽默,殊不知那是对我特有。
我醒,我睡,拨动无情岁月动。
两三岁时,我就开始了学习古诗之旅。
每当老爹孜孜不倦地给我讲述著名的宋家八大唐之时,我总是盯着他不长的胡须看,即使他常常清理,奈何岁月不饶人。我支着头,数着无聊,面前有一棵粗长而壮的梧桐树,秋天了,簌簌地掉下叶子来,踩在上面比在蟠桃园漫步还要爽快。
“兰儿,爹有急事出门去,你不要随意跑动,小心被坏人带了去”
看着翻飞的青色衣角,我发了神。
如此一来,已有几年岁月悄然而逝。人间原来是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江春水向东流,我摆弄着不想学的古诗词,作出几分幽怨状。
一叶障目,碧绿盈盈。
我看着这个八九岁还似个猴子上蹿下跳,胡闹不止的少年,不知谁长谁幼。
“这位小姐因何事抑郁呀?”
嗓音稚嫩,我倒是被扫走了几分不兴。
“古诗难学”
哀叹入那人耳,转眼成了一法,邀我满世界遨游,心想拒绝,口头答应。
皇城脚下一座城,城外一个村。热闹是常态,毕竟出了好几个状元甲子。
水声,丝绸质感,流畅,唱出兴致高昂。
比我高出半头的少年歌声婉转,在江面上悠扬。我想他一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也会这般肆意?不,李执的生命永远肆意的无所畏惧,我艳羡着他,总觉得自己的命和他连成了一点,固着着彼此。
水面荡漾着无痕,他划着一只断桨。我坐在他的后面,雾气是蛇,糟糕地蔓延,我有些害怕,总觉不好事要现。
江面诡异地泛着金光层层,谁懂夜间花香犹如厉鬼锁魂。水下大概有蛟龙,船怎么会在一昔之间翻个彻底?
我的身体慢慢的坠入,眼看旁边的少年即将断气,我挣脱对于我灵力的束缚。
本以为会再次醒来,哪想记忆一点点抽离,我记不清自己原来是棵草,或是我的命如草贱。
天上,并没有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