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遥觉得某个藤蔓精应该罪不至死，砍两刀得了。

    所以听到红衣鬼王的话后，她的情绪很快就从“席玉你也有今天”到“啊啊啊刀下留藤蔓精”！

    看着她紧张的神色，听着焦急的求情，鬼界之王冰冷的脸上蒙了一层霜雪。

    鬼见过有鹿之岛坠落那晚的混乱，记得当初的凡人是如何执着地逃离藤蔓的身边，以至于将三界搅得不得安宁。

    所以，鬼王想不通她为何要阻拦自己，认真思索一番后，结论如下——“鬼界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凛如高山雪的鬼王大概表达了这个意思，吴遥被问得羞愧捂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毕竟、额……”

    她试图找出席玉身上一个对大众有益的品质，结果发现他非常有害，最后说不出话来，感觉很丢人，又气又恼。

    幸亏鬼王是个大好鬼，主动帮她解围：“本座并非要将其铲除，你且退下，待凤凰洗去藤蔓的记忆，他便会回归从前的状态，还五界安宁。”

    不是要弄死席玉就行，吴遥松了口气，让开位置。

    虽然她本来就拦不住鬼王和那个叫“凤凰”的上神，所有的举动不过是螳臂挡车，鬼王并非气运护体者，由仙堕鬼的存在乃是天道厌恶之身，强行和鬼王对着干对吴遥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而那只没有露出真容的凤凰……好像挺耳熟，神界有几只凤凰？少年音的上神不会就是被修真者们称为“神界之王”的存在吧？

    吴遥曾经从二师兄那里听过关于神王凤凰的只言片语，神界的上神们本来是谁都不服谁、桀骜不驯的存在，却有一些神在某天忽然改了性情，陆陆续续归顺了凤凰，其中大部分是后来飞升到神界的修真者。

    阙竹说，很神奇吧，到了神界还要打工，那些神估计不是自愿的，但不知道那位凤凰上神做了什么，最后凤凰成了事实上的神界之王，和几个同样是天生上神的至高存在划江而治。

    金色羽毛的主人真身位于神界，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短暂的插曲，又像是不关注吴遥这种小喽啰，充满阳光气息的少年音只是笑着和鬼王交谈：

    “答应过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哦，鬼，我不喜欢违背契约的存在。”

    红衣鬼王冷漠地说：“无需申明，本座自会关注罗刹的踪迹。此外，有一件事该告知你，藤蔓声称自己遇到过罗刹，但他拒绝透露相关的信息。”

    “讨厌的家伙……”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很快又笑眯眯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鬼，你已经动手了，如果藤蔓记得这件事，他会生气的吧？”

    不是你俩一起动手的吗？吴遥在一旁默默围观，心想鬼王的脾气可真好，面对这么明显的推锅都没生气，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事。

    “藤蔓需要安静，至于‘罗刹’一事，或许有别的线索。”

    清霜似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即使成了修士还是觉得对方美得太超过所以不敢看鬼王的吴遥：“？”

    “你见过罗刹。”鬼王抛下一颗平地惊雷，肯定地说，“占卜的结果指向了你，和藤蔓一样。”

    ？？？

    就算加上未觉醒记忆的那十二年，吴遥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拥有短短二十一年的回忆，回顾以往，和平的日子占据了极大多数的印象，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好人，或者本性没有危险到足以被称为“罗刹”的人物。

    鬼王的占卜可能也是真的，说不定吴遥遗失的前世记忆里藏着和“罗刹”有关的线索，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上神不满足于得到这样的答案，轻轻哼了一声。

    “没用的家伙。”

    说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有用你自己去找罗刹啊！

    吴遥暗中腹诽，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她记得神王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不想被这只小鸟心的凤凰盯上折磨。

    线索断在这里，鬼王并不执着，红裳之鬼冷静地道：“本座会继续关注三界动向，时日推移，有心之人自会露出马脚。凤凰，先解决藤蔓，否则他会干扰你追踪罗刹的事。”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把事情交给你了，鬼，不要辜负我的信任。”金色的羽毛逐渐消失，连同那声细微的嘀咕，“一定要抓住那个小偷，否则不知道那个家伙能干出什么……”

    吴遥全程都没有被凤凰上神放在眼里，她对此接受良好，毕竟自己不是钱，当然不会人见人爱。

    事实上，席玉喜欢自己这件事她都消化了好半天，额，可能还有……

    沉默的魔界之主摘下了破损的面甲，那双墨色的眼眸专注地看过来，没有任何遮挡，直白而炙热。头一回在清醒的状态下对视，吴遥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为什么啊？她百思不得其解，暗想对方可能是见识太少，所以“接触”了几次就托付了真心，只要出去见见世面，就知道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时间和阅历会冲淡一切，当了很长一段时间凡人的吴遥如此揣测。

    深渊中的封印已经被破坏殆尽，自诞生起就被困在这里的魔界之主终于可以出去，去见广阔的世界，认识形形色色的人。

    她由衷地为他高兴，但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高大的魔界少主不知所措地低头，他抿了抿唇，眼神逐渐从悲伤转为坚定，郑重承诺道：“我会变得更强，到时候再回到老师您的身边。”

    “不是你要走。”吴遥打断他的话，尽量平静地声明，“是我要离开，我不会等你。”

    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话音刚落，容黎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般发抖，颤声说：“那就换我来等吧。我很擅长等待，只要您还记得我，等待的过程就不会痛苦。”

    直到他一步一顿地走向鬼界，该去和散落的下属汇合，也没有听见任何回答的声音。

    她知道对面是一份真诚纯粹的感情，但没有希望的事就不该给任何回应，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任务的事重新被她提上议程，但吴遥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脑子有些乱，一时想不起来，她干脆从现在的局面开始理清思绪。

    失忆后的席玉不会再追着自己跑，吴遥也不想再去招惹这颗定时炸弹；容黎更不用说，刚刚拒绝了对方，她不会再回头，只盼年轻的魔早点看淡。

    对了！凤凰上神也是大气运者，但神界只有飞升的渡劫期修士才能进去，而且听刚刚的交谈，那只凤凰没有一点下界的意思，连追捕“罗刹”的事都委托给了鬼王，难以接近。

    思来想去，只有那位闭关万年的合欢宗宗主算是“近在眼前”，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看见红衣鬼王将陷入昏迷的席玉送回炼天宗，一道闪电忽然划过脑海，吴遥脱口而出：“我还有一只猫呢！”

    终于想起来了，她赶紧请求鬼王把系统带出来，顺带把有关的物品都销毁，防止某个失忆患者再记起自己。

    这正和鬼王的心意，只想要平静生活的红裳鬼爽快答应。威重的鬼气降临整个有鹿之岛，炼天宗众人皆不明所以，却忽然全被下了一道禁令。

    封住了炼天宗修士的口，加上藤蔓那稀烂无比的人缘，想必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冒着得罪鬼界之王的风险，把之前的事告诉藤蔓，这就足够了。

    鬼王满意地收手，在岛上发现了一只很胖的橘猫，同时看见了那个贴着一大堆写着“阿吴所有物”纸条的洞府，白花花密密麻麻的一片，充分表现出某团藤蔓的疯癫程度。

    ……看在他将忘却前尘的份上，鬼不评价这件事，只是催促凤凰把遗忘天水倒干净点，千万别让藤蔓再想起来，否则连鬼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凤凰表示放心吧，这个剂量足够把那家伙的脑子灌坏，谁让他为了一个无聊的凡人搞得伤势复发，虚弱得不得了。

    本来就坏了的东西没有下降空间，鬼一直不太放心，但还是秉承着认真的态度扫尾，将破虚印拿出来，看向正在逗猫的凡人……不，现在是魔修了。

    “如果你没有意见，本座会告诉藤蔓，毁阵坠岛以及夺取破虚印一事都是本座所为，打开深渊封印的也是本座，以此瞒天过海。”

    吴遥正在和系统吵架，时隔多年再见面，一个叫着[宿主我终于见到你了，快来个重逢的拥抱]，一个喊着“你竟然又胖了十斤！哪个大力士抱得动”，差点打起来。

    一听有人背锅，她忙不迭答应，真诚感谢并给对方发送了好鬼卡。

    容颜倾世的红裳之鬼不置可否，忽然转了话题：“接下来，你要去何处？你师兄仍在白玉京中。”

    吴遥微微抬头，察觉到鬼王挺关注二师兄的，不知是什么缘故，便直接问了。

    “本座和他没有交情，因契约而聚，仅此而已。”

    还没把谛听之耳拿走，就已经负责售后了吗？真是个热心肠的好鬼。

    疑似外冷内热的鬼王解答了她的疑问，语气低缓：“既以师兄妹的关系结缘，便不该草草收场，若要独自离去，先和你师兄告别吧。”

    瞬息之间，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洁白的玉砖，空旷寂静的宫殿中，手持青色雀扇的男子猛地扭头，看见想见的身影，立刻扬唇笑道：

    “师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死掉了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白了阙竹一眼，不过对方免疫了师妹的嫌弃，视线完全凝结在她身上。

    魔修的气息很明显，修真者不至于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