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启程。
“付相?”
金枝垂眸思索,想到小姐才回府没多久,对朝中人知之甚少,倒也正常,便解释道:“付相是当今圣上的肱骨之臣,深得陛下倚重。陛下议事,付相必在左右辅佐。朝廷大事,付相也多参与献策,朝中众臣都对他敬畏八分……”
织萝:“这么厉害?”
叶玉点头,“此人位高权重,可称得上是百官之首。”
“那他家世如何?”
金枝道:“付相有一妻一妾,两个儿子。刚才小姐看到了,那温文尔雅的公子付随舟,是付相的正妻所出,也就是付相的嫡长子。”
织萝道:“还有一个儿子。”
金枝顿了顿,眉头有些不安地蹙了起来,说:“付大公子温润有礼,他庶弟的性格就完全不同了。”
其庶弟应当就是付相的妾所出,家中排行第二。
金枝:“那人名溪临,据别人传言,他性情古怪得很。”
织萝奇道:“有多古怪?”
“此人自小不愿出门,把自己关在家中不轻易露面。所以外边很少人知道,他究竟长相如何。”
“若要随父外出,他时常一晃就没人影了,找也找不到。好像见不得光,只能藏在黑暗里。”
织萝失笑:“出门经常走丢,不怕他的爸爸担心吗?”
金枝和叶玉:?
两丫鬟陷入沉默。
“……”
看来她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古代社会,说着说着嘴里就下意识地蹦出现代词语了。
短暂的尴尬后,织萝清了清嗓,道:“本小姐的意思是,这付什么临的外出时常人影消失,付相不会担忧他儿子的安危吗?”
金枝和叶玉对视一眼,仿佛觉得小姐的问题很奇怪,但仍恭敬地道:“当然不会。付二公子堂堂男儿身,即便遇险也是兵家常事,不值得担忧。”
叶玉补充道:“况且那付二公子只是一介庶子,付相自然不会把精力多花在他身上。便是二公子死了,也不是天大的事。”
金枝忙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压低嗓音警告道:“声音小点,要是这样公然说朝廷重臣家世不吉利的话,十个脑袋都不够我们掉!”
织萝哭笑不得,庶子即便死了也都不是天大的事,付相对他那二儿子这般冷落,难怪付二公子的性情会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怪诞阴郁。
织萝揉揉额头,又道:“既然付相不甚在意自己的庶子,那今日为何要带他来绸缎庄挑选衣料?”
金枝想了想,说道:“付相此人,素来注重名声。今日他携嫡长子与庶子一同外出,分明是要做给外人看,显他付家嫡庶无别,一视同仁。这般做派传出去,谁不赞他一句慈父仁心?”
织萝沉吟。
沽名钓誉吗,她清楚。
方才她在绸缎庄内见付相一派文质彬彬,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就是不知道他和他家几个人物在这女配文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聊天的时间飞逝,仿佛才不过一时半刻,马车就已经到达平阳侯府门前。
织萝一下马就看见平阳侯和侯夫人站在门前迎接。
“阿萝。”侯夫人笑着迎上来,“与殿下逛得如何?”
“挺好。”织萝敷衍地笑笑。
“侯爷,侯夫人。”二皇子下了马后走过来,对二人说道,“林小姐的衣料挑选完毕,只需静候两日便可拿到庆归宴的礼服。”
平阳侯恭敬道:“多谢殿下此番随行。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殿下车马劳顿,不如就坐在府上用膳?”
二殿下委婉推拒:“不劳烦了,宫中事务繁杂,我还需急急回去处理。若有空闲,定来拜访侯爷夫人。”
平阳侯愣了一瞬,也没有强留,“既如此,那就不留殿下了。殿下慢走。”
与二皇子寒暄道别几句后便带着织萝和夫人关门回府。
回返途中,平阳侯垂眸沉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总感觉二殿下对阿萝并没有那么上心?
婚期在即,阿萝与殿下的婚礼将被全天下人见证,倘若被他人发现二人关系不睦,定会落人话柄。
届时,阿萝可能就会声名不保。
这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平阳侯抑下心中隐隐的不安,侧过头,看向走在旁边的织萝。
她神色平淡,并无异样。平阳侯又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
阿萝怎的好似也没有很关心二殿下?
他记得以前,阿萝第一次回侯府之时,二殿下也在场。
她望二皇子第一眼,仅仅一个瞬间,白皙若玉的脸就飞起红霞。而后平阳侯与她聊天时,她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瞥向二皇子的位置。
这种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少女心事,平阳侯岂会不知。
那时他便以为,阿萝定是对二殿下有心意的。
而如今,二殿下不愿在府上多留,急乘回宫,阿萝竟也没有阻拦。
阿萝对他死心了吗?
为何会死心?
难道……二殿下他还在思念别的女子?
平阳侯心中渐悚然,让二殿下思念的人,应当就是自己那顶替阿萝十多年的假女儿。
想到这里,平阳侯再也无法强做平静,滚烫血液冲上天灵盖,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他其实清楚的,只是自己一直蒙蔽自己而已。
阿曦自小和二殿下关系亲密,并结为青梅竹马,又有婚约,长大后结为夫妇,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想到阿曦后来被揭露为非他平阳侯亲女,他平阳侯岂能忍耐,直接把她轰出侯府。
自幼喜爱的青梅就这么消失在他们眼前,二皇子又怎会不伤心欲绝呢?
平阳侯暗暗咬紧后槽牙,二殿下的情感,他心里一时复杂得不知该如何方能说清楚。
只是苦了他的阿萝。
阿萝本就没做错什么,她是他平阳侯的亲闺女,回归侯府本就天经地义。
她却还要受情伤的苦。
如今,她虽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心里定当是经历过惊涛骇浪,难受至极的吧。
平阳侯看着织萝,眸光中渐渐添了更多怜爱与愧怍。
织萝正常地在走路,发现旁边一直有个视线停在她身上,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发现是父亲正忧伤地看着她,甚至眼眶还湿湿的。
织萝略不自在地说:“……爹,您怎么了?”
平阳侯回过神来,抬起手抚摸织萝的发顶,动作轻柔。
他说道:“阿萝,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为父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织萝:?
她不知道平阳侯为什么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但看到对方完全出自真心,织萝没法拒绝,于是也干笑着说道:“多谢爹爹。”
*
亥时的皇宫,夜深阒静。
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进寝殿,巡逻的侍卫在远处依稀望见这个人影,忙跑上前去,看清后不禁大惊:“三殿下,为何这么晚才回?”
男主声音冷漠:“与你无关。”
侍卫心中疑云密布,在他印象里,三皇子很少出殿门,尽管出去也是早早归来,鲜少见过他这么晚才回来,虽很想得知原委,但还是耐住性子低头道:“是,三殿下,早些歇息,奴这就告退。”
男主目不斜视地往寝殿里走。
寝殿很大。
虽然他只是父皇眼中不起眼的三皇子,但至少流着皇家的血,该不能亏待的还是不能亏待。
就如这寝殿,从东走到西能有五十步,即便再多摆几样奢华的摆设,也仍显得宽敞,如果条件允许,都可以在里面滑冰了。
男主走到西窗,打开窗户。
动作很轻,没人发现。
女配的头从窗户外面冒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像只不安分的小鸟。
男主看她这副傻样,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了下来,淡淡地对她说道:“别看了,先进来。”
他向女配伸出手。
女配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翻身跳了进来。
然而脚一沾地,她就站不稳,不小心跌进了男主怀里。
男主下意识扶住她。
两个人怔怔地对视了十秒。
却在这时,门外一道声音响起:“三弟,你睡了吗?”
二皇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