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戚英英脑海中闪过那天来问路的陌生男子,同样的声线,低沉且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稳重。
“我相信栖山村的村民不是三岁小儿,不是任何人随意的一句话便会相信。”
此话一出,围观在戚家宅院门口的一些村民面色略带窘迫地转过了头,显然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太过于片面,轻易听信了方水生的话。
也有一些仍然觉得戚英英似乎不够检点,不然怎么别人没有这样的流言,而她却被方家小子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此刻心中各有所想,方水生见自己所说的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信,口中越发无遮拦,“我说的是真话,那戚英英就是一个不知检点的□□”
见众人没有太大反应,他又道,“你们不相信?”
方水生急切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脱口而出“甜果,甜果看到了!”
随后他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甜果的身影,“甜果你出来说,那日我俩的事被你撞见了,你看到过,你出来做个证”
站在甜果身边村民纷纷看向她,直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甜果抿了抿嘴,一颗心砰砰乱跳,她看了看一脸急切的戚家人,又看了看那站在一处身材修长高挑,面容周正的男子,随后想到了昨日那戚家门前令人艳羡的聘礼……
戚英英看不到甜果的神情,但她与甜果年岁相当,从小几乎一块长大,虽说甜果不是老实纯良之人,但戚英英觉得,在大是大非上,她不会睁眼说…………
“我看到了”甜果咽了咽口水,看向众人,过了一会似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说话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就在前几日的雨天,戚英英和方水生在她家门背后…在门背后……”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众人也知道是什么。
年长些的村民已经开始骂起戚英英不知检点,那些一开始不相信方水生的村民,此刻因为有人作证,也纷纷开始对着戚英英指指点点。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随后不知村民当中谁发出一句:“不守妇道的人应该浸猪笼下沉塘!”
“对,浸猪笼!”
“对说的对!”
…………
“给我安静,安静!”
里正用力敲了两下拐杖,村民中的声音才小了一些。
“甜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亲眼看到了二人苟且?你要知道,你的话不仅关系戚英英的清白,也关系到她的一辈子,你说的,真的是实情吗?”里正严肃地看向人群中的甜果,郑重问道。
甜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她看了面色苍白的戚英英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我真的看到了”
张氏气地几乎要晕过去,她早就说过这甜果一家没一个好东西,果然果然!
戚山佝偻着背神情悲伤地看向戚英英,想到那日戚英英与他说的,难道……难道这方家小子……他已经对她……
戚英英从来不知道入秋的晨风竟会如此地冷。当甜果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无措地站着,村民难听的话语一句一句传入她的耳中,她的眼前虽然一片漆黑,却觉得自己此刻仿若脱了衣物站在众人面前受人批判,让她羞愧万分。
“好了好了,大家都静一静”里正摆了摆手,“这件事情……我看不如找个有经验的稳婆过来…咱们”
“不必了”
声音一出,众人纷纷向说话之人看去,“口说无凭的道理我看栖山村的人似乎都不懂,另外”
他看向众人,“新娘是不是完璧对我来说无所谓,退一步来说,即使她已经失贞,难道不应该由我这个夫君来处置吗,何时轮得到各位了”
村民面面相觑,因着栖山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山村,没有宗祠亦没有族长,对失贞的女子,要不就交给里正处置,要不然就是由女子的夫君自行处置。方才那喊着浸猪笼的村民,大概是听过其他镇上的村子这样处理过失贞的女子,才如此兴奋地叫喊,唯恐事情闹的不够大,满足不了他的看戏之心。
“李光,你当真对此事无所谓吗,如果你觉得……”
里正大概觉得没有人能大度到这个地步,对于自己的娘子贞洁都不放在眼里,于是又再问了一遍。
李光对里正拱了拱手,“里正,此事到此为止”
里正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围在戚家院子外头的村民道:“都散了吧”
“里正!那戚英英……!”
方水生看着渐渐散去的村民,急切道,“你还没做主把戚英英嫁给我呢!”
里正看着方水生执迷不悟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你下聘了吗?戚家收你聘礼了吗?”
“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与戚英英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过去了!人家下了聘,就是定下了,是戚英英的准夫君!你再说,倘若人家要打你,我不会拦着的”
方氏见自己儿子吃瘪,上前来护住,“要是敢打人我们就报官!谁敢打我家水生儿!”
李光原本没有认真听他们的对话,方氏尖锐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皱着眉朝方氏看了过去,那方氏对上李光此时的眼神,不知怎的,青天白日里竟冷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地便低下了头。
“娘,你怎么……”
方氏拉了方水生一下,那方水生也注意到了李光发冷的眼神,与方氏一样,不经心里发怵别开了脸去。
村民渐渐都散了,方家人眼看讨不着好,也终于恨恨地离开了戚家。
戚英英的脸被秋风吹的几乎快到麻木,直到小虎来拉她,“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半晌,戚英英问,“……人都走了吗”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嘶哑,喉咙也泛着干苦。
方才的事对她来说像是一个异常恐怖的噩梦,万幸她被救了,被那个她即将要成亲的男人救了。
“他也……走了吗”
“姐你说的谁?”
戚山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终于都散了,今日一早,真是吓走了我半条命啊”
戚英英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才确定他真的已经走了。
“你啊真是不争气,被人平白泼了这么一盆屎尿,那个甜果怎么就看见了,她到底是睁眼说瞎话,还是你个贱蹄子真跟那个方水生睡了?!”
张氏等人都走完了,拉着戚英英快步进了屋子,也不管戚英英踉跄着几乎要摔了去,只劈头盖脸地骂道。
“这人刚散了,你就抓着英英这样骂,被人听见怎么办”
戚山将张氏的手从戚英英的衣袖上拿开,拍了拍戚英英的肩道:“你娘也是怕你吃亏,行了,你就安心等着嫁给李光,我们今天起得早,都饿了,你做点吃的去吧”
戚英英没说话,转身去了灶房。
“你看看她这副嘴脸,挂着给谁看,我看她不愿意说的那个样子,八成是跟那个姓方的……”
随着戚英英离主屋越来越远,张氏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只依稀听得见她还在说话,至于说的内容,戚英英已经听不清楚了。
听不清楚好,至少她的心不会更冷下去。
她生了火,将自己蜷缩着靠近炉灶,这才稍觉得暖和起来。
胡乱喝了两口粥,她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难受,刚开始还能勉强做鞋,到傍晚做饭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拿不动铲子了。
“姐你咋啦?怎么脸看着这么红?”
小虎肚子饿了,到厨房看见戚英英的时候吓了一跳。
戚英英晕乎乎地,只觉得脑袋实在重的很,身子像靠近炉子又像被扔在了冰窖里,浑身都不对劲。
“姐,姐!”
戚英英手中的铲子随着她倒地跟着掉落到了地上,等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酸疼,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光是这点药就花了将近二十文”
张氏皱眉道,“这身子真是弱的很,早上稍微吹点风就能发高烧”
“行了,能治好就好”戚山催着张氏,“赶紧煎药去,赶紧好起来才行”
和张氏说完,戚山才发现她已经醒了,忙问:“感觉好些没?”
“姐你可算醒了,吓我一大跳!”小虎见戚英英醒来,忙凑上前去。
戚英英只觉得嗓子干疼地不像话,也没有力气回应,只躺着,渐渐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别吵你姐了,让她睡吧”戚山看了一眼戚英英,拉着小虎离开了。
张氏临睡前给戚英英喂了一回药,本以为能好起来,没想到后半夜又忽然发起了高烧。张氏原本睡得熟,只听见一阵重物掉落的声音,张氏惊醒过来,看了一眼戚英英那边,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滚下了床。
第二日戚英英依旧没醒,张氏才发现严重,与戚山说了,两人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去问问那李光有没有什么办法。
伤风感冒死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女子本就体弱,一个高烧难不保要了人命。所以戚山也不敢耽搁,嘱咐了张氏再熬一剂药给戚英英喂下去,自己则赶紧去找了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