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到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这已经是来自“伏特加”的第三个未接电话。
安室透不着痕迹地瞥过，嘴边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手上的备餐工作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老实说，除了他直属上司朗姆的来电必须尽快接听之外，安室透一点也不想在咖啡厅的工作时间看到组织的其他成员发来联络。这里不仅人多眼杂，还有一位似乎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的小侦探盯紧他，偶尔看过去一眼，那心虚的转头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安室透在白瓷盘内摆放好蛋糕，又榨了一杯果汁。将2号桌的餐点完成后，又看向了最右边的矮影，“柯南，你还没有决定好要吃什么吗？”
小侦探圆滚滚的眼珠转了两圈，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安室哥哥，你那么擅长料理，应该会做土豆炖牛肉吧？”
“你想吃这道菜吗？土豆的话店里面倒是还剩下一些，不过新鲜牛肉需要到附近的超市去采购。”
“其实是昴先生托我问一问的啦，他最近在学习料理，成果又不那么尽如人意......安室哥哥，土豆炖肉怎么煮才会更好吃啊？”
“哦？原来那位冲矢先生不擅长料理吗？”安室透停下摘围裙的动作，并不想正面回答问题，“如果苦手于一日三餐的话，完全可以到波洛来解决吃饭的问题，我们店里也提供外送服务呢。”
“还有，可以转告一下那位冲矢先生，长期在我们店里用餐还可以给他打八折优惠哟。”
笑容灿烂，言语间也抓不到漏洞，但柯南还是读到了隐藏在那抹微笑之下明晃晃的“我就不告诉他”的意思。
柯南：“......”
虽然能感受到安室透和冲矢昴之间的氛围多少都有点不那么和谐，不过眼前这个成熟的成年男人怎么会小气到这种程度啊！
安室透还有模有样地递过来一张店里的菜单让他带给冲矢昴，菜单上留有订餐电话。
柯南折好装进衣服兜里，心想下次绝对不帮忙问话了，昴先生如果还想问其他料理的制作流程就让他自己来问吧。
“柯南今天怎么在店里吃晚餐？毛利老师和小兰小姐不在家吗？”
回想起出门前毛利侦探事务所里发生的那一幕手忙脚乱的阵仗，柯南很想吐槽，但在安室透面前又将无语的情绪掩饰，只眨了眨眼天真地回答：“最近事务所没有什么委托嘛，毛利叔叔很空闲，所以经常在外面赌马喝酒，今天输了一点钱又喝了很多酒，现在还醉着呢，小兰姐姐正在照顾他。”
听他说完，安室透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小兰小姐，我是安室，毛利老师现在还好吧......店里有好用的解酒药，等一下我让柯南连同打包的晚餐一起带回去......你和毛利老师有想吃的可以跟我说......米饭和面条哪种更好呢......”
柯南默默打量正在通话的安室透的背影。
暂时撇开他主观上对安室透产生的怀疑，单从“普通人”的视角去审视安室先生——那他的确是一个精于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很周到、性格很好、让人想嫁的成年男士。
安室透会和他一直在探寻的那个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扯上关系吗？如果这一切都仅仅是作为罪犯的“完美伪装”，那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
“柯南。”两份餐点被打包好放在了桌面上，餐盒最上面还有一小盒解酒药，“别忘了带走打包的饭，我多放了一盒新品，你提得动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啦，我完全拿得动哦。”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勉强，柯南还特意将袋子举高轻微地晃了两晃，“你看......那我先走啦，安室哥哥再见！”
安室透面带微笑地和他挥手，心想着小侦探在面对他时果然还是警惕性拉满。不过他不介意，反而还挺欣赏的。
关店时间，安室透带上了榎本梓已经看完归还给他的一沓杂志，还答应明天会带新的过来。
将杂志往副驾一放，他打开伏特加发来的邮件，驱车到了邮件里提到的地点，反正他回“波本的住处”正好需要经过那边。打电话给下属安排好后续事宜之后又接到了贝尔摩德的联络，让他顺路接她一下。
贝尔摩德打开车门，看到副驾位上的杂志，摞起来丢到后座给自己腾出位置。
“麻烦对我的‘宝贝们’温柔一点。”安室透皱眉，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差，“你说组织里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正经财务？”
“怎么了？琴酒又不给你报销？”事不关己，贝尔摩德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呵，刚和他通完电话，他直接拒绝了我的报销申请，说我最近花了组织太多钱，要给我设限额。”安室透将手机随手丢进放置格，“真可笑，明明我的报销项目都属于正当申请。”
贝尔摩德好奇地扫了一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车辆维修保养的也就算了，这个‘群演辛苦费’是什么东西？”
安室透大方回答：“我监视的侦探因为最近没什么委托显得很颓废，我打算找几个群众演员扮演上门委托的客户，丢一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给他让他打起精神，我就能借口跟去案发现场多制造一点相处的时间。”
他问：“是很正当的理由吧？”
“......你还真是不把组织的钱当钱啊，虽然我也没办法不赞同你的观点......不过琴酒和我的看法可不会一样。”同样大手大脚花费组织经费的贝尔摩德卸下自身因为任务做好的外形伪装，将发套和面具都扔进了携带的提包里。
“我看他就是区别对待而已，市中心附近的别墅购买和装修都是天价，听说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贝尔摩德开始点烟，“那是因为别墅的主人吧。”
“那个女人是怎样的人？那栋别墅的拥有者，代号‘蒂塔’的女人。”
虽然关于“蒂塔”的情报被特意封锁过，但波本能通过情报关系知道她是别墅的主人也不是稀奇的事，贝尔摩德倒是没怀疑什么，只不过波本很少对组织里的人产生这种“追问”的探索欲。
她揶揄道：“你对没见过面的成员很好奇？”
“我不该好奇？”安室透嗤笑，“能让琴酒都区别对待的女人，该不会是他亲妹妹什么的？”
“我倒觉得他就算有妹妹，也不见得会是这种态度。”
安室透认为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情人了，这算假公济私吗？克扣我的报销额度，对情人却有求必应？或许我应该去朗姆那里打打他的小报告。”
贝尔摩德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
青涩期还带着一点稚气、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的纱希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贝尔摩德指间夹着烟，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到吐出烟圈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懂琴酒，我也不懂，如果你非要这么定义的话也不算错，他们之间的确存在无法被取代的特殊关系。”
“很漂亮？还是业务能力很强？”
贝尔摩德卖了个关子，挑眉、低笑道：“和你最想睡的那个女人是同一种类型的。”
安室透：“......”对于琴酒和他的审美标准高度相似这一点，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
时隔好几天，安室透再次回到“波本的住处”，不出意外这段时间他都会在这套房子里独居。
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其实也很充实：准备好答应带给榎本梓的杂志，然后去浴室冲个澡，提前发信息给风见裕也安排好明天会面的时间地点，等待情报组的下属回电话报告任务处理的进度，接着泡上一壶梅子海带茶，看一看电脑里“赤井秀一的死亡实录”，再处理一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很容易就会熬到凌晨三四点。
明明私人的时间被一堆公事挤压得很满，他也一直习惯了这种强忍疲惫的熬夜状态，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下属的汇报电话是接近凌晨一点的时间，这时手头上七七八八的杂事基本上也处理完毕了。像往常那样，安室透还会再给自己找些其他事直到撑不住去睡觉为止。
总之就是一天不熬夜他浑身都难受。
偏偏这个时候他又突然回忆起某一段清晨的交谈——
“透，我不提倡熬夜哦，这对身体可不太好。”她揉捏后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冒着还没从疲倦中完全缓过神来的泪花，“昨天太晚了，这么耗体力的事下次做还是得缩短一点时间才行，毕竟我还是想在清醒着的时候和你一起泡澡。”
回忆完毕。
再次确认目前没什么急事要处理，安室透松开鼠标，老老实实地爬上床休息。
又因为疲惫值没有拉满，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还没睡着。
......这还只是分开“很长一段时间”的第一个晚上而已，他就轻微程度上的失眠了。
每天只在“睡眠”上花费两小时不到的生物钟都已经养成快五年的时间，现在想要早睡反而因为不习惯入睡得更晚了。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两周左右。
某个夜里安室透被手机的提示音惊醒，发现前几天他向组织申请的报销金额居然一分不差地全都打进他的账户了。睡眼迷蒙地确认了一眼那笔数额巨大的报销款的打款时间，他意识到琴酒果然也是个不需要睡觉的，凌晨三四点给他打什么钱！
直到第二天从下属那里了解到琴酒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错，在基地碰上他的人都觉得他身上那种冷硬强大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一点。
估计在恋爱。安室透想。
但他又很难想象恋爱中的琴酒什么样，每天几乎安排得很满的行程和多副面孔的扮演令他根本没有精力去八卦这么无聊的事。
微笑待客、研发新品、白天还在为公安的破案率助一份力，夜晚就会穿梭在黑暗里完成朗姆下达的命令......从表面上来看，属于“打工人安室透”的虚假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大的变化。
店里客流量不多的时候，少女们凑在一起谈论前段时间发生的木马公寓杀人案，目前凶手已经全部抓获。减少了一分安全隐患，手里的蛋糕仿佛都更甜了，毛利兰安心道：“总算是结束了，因为安室先生住在木马公寓，爸爸那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劝安室先生暂时换地方住，不过安室先生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爸爸就没有提了。”
“是我让毛利老师操心了，不过别看我这样，其实以前还是学过几招基础防身术的。”安室透谦虚地说：“除了背后偷袭，面对一个只是正面攻击的持刀歹徒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孩子喝着果汁，十分热烈地捧场，“安室哥哥好厉害！”
柯南看过来，“那安室哥哥什么时候可以教教我吗？”总之他不太相信安室透的武力值只有“基础”的程度。
安室透露出笑脸，“哦？如果柯南是想要用来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那我当然可以教你了。”
“......”下意识短而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毛利兰，柯南被这突然转移的话题重点噎得连忙躲开视线，嘿嘿了两声，挠头，“我没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啦。”
安室透认为小侦探人小鬼大，但其实还挺好懂的。
带着空掉的托盘回到流理台那边，榎本梓正拿着手机在订票，再一次跟他确认：“安室先生真的不跟我们去看电影吗？好不容易今天店里能早点打烊。”
“关店之后我还有一些私事，真可惜不能一起去，希望下次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吧。”
“一定会有的，那几个孩子不是经常来店里嘛。”榎本梓一边在页面上选择适合儿童观看的影片，一边嘟囔，“就这个假面超人的大电影吧......对了，说起电影，安室先生最近看了纱希小姐的最新电影吗？就是之前那部很火的搜查官的续集。”
“嗯，我看过了。”
昨天他才刚看完，不只认真地看过一遍，而且还设置了“循环播放”的模式当做背景音听着入睡的。
安室透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在影片里找到什么慰藉。总之电影里的女主角米娅·克里斯蒂安是他正式交往的女朋友，他们的关系已经相当亲密。一个多月前的傍晚她还跟他一起吃过晚餐，夜深的时候能听到她入睡后浅浅的呼吸声，她的手掌除了特殊情况之外都有一点偏凉，需要他用自己的手掌去捂热。
自从收到了那条大概意思是【我要去外地深造一段时间，不用主动联系我】的信息迄今，他的女朋友已经失联快两个月了，并且安室透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再等过第三个月。
“我有很多剧情点想和你讨论呢，还有其实我觉得第一部的男主不如第二部的......”榎本梓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自行掐断话题，“下次再聊，还有两分钟，我要准备一下带孩子们去看电影了。”
打烊的时候，安室透收到了发放的上月薪资，他随意扫了一眼信息末尾的账户余额——
这大概不是一个仅仅作为普通打工族会有的余额数，这么离谱的数字是因为纱希喜欢往他的账户里存款，又从来没有支取过。
店门落锁的瞬间，身边有脚步声停下，“咦？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吗？”
安室透看向来人，脸上挂起了友好的微笑，“是啊，不过现在饭点时间倒是已经过了，是来喝咖啡的吗？”
“一直在查论文需要的资料所以忘了时间，突然想起来上次安室先生让柯南给我带话，我就过来了，顺便想向安室先生请教一下土豆炖肉的做法细节。”
“明天吧，明天我可以教你。”安室透加上一句：“如果冲矢先生明天有时间的话。至于晚餐，附近有一家拉面店的味道很不错，推荐你尝试。”
安室透将“友善”的伪装演绎得淋漓尽致，内心却暗叹运气不佳。如果不是因为朗姆交待的紧急任务，他今天就可以多用点时间去试探冲矢昴了，谁知道明天对方会不会又找借口不出现。
不过对方既然主动来找他交谈，大概也不会特意避开和他见面。
在脑海里快速推算的安室透不再多言，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冲矢昴又突然说道：“今天是我和安室先生第一次说话吧？没想到你人还挺好说话的，又很擅长令我苦手的厨艺，真的很厉害啊，那就请你多指教了，明天我会准点过来学习。”
“......”
作为“安室透”，他什么时候在人前表现出过自己“很难相处很不好说话”这样的形象？只可能是从柯南的传话中领会到了他的一分“不友善”。如果不是冲矢昴这个人太敏感聪慧，就是这个人对他并不算完全陌生。
而且这句话，夸赞中还是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嘲讽的意味。
果然，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觉得：冲矢昴是赤井秀一。
安室透扯起个唇角，“对，上一次冲矢先生来店里是小梓小姐帮你点单和上餐的。”
他只针对“第一次说话”这一点做了回应，然后不想多说，因为此刻时间对他来说很紧迫。只随意定了明天的一个时间，安室透就先行离开了。
第二天冲矢昴提前五分钟出现在波洛咖啡厅的后厨，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尾巴。
安室透预料中的场景并不是这样的，他提前多做了几份蛋糕和三明治就是为了能够多一点时间待在后厨试探试探冲矢昴。但小侦探也在，如果听出来话中有半分的试探，以他那疑神疑鬼的性格不知道会联想到哪里去。
安室透并不是很情愿教冲矢昴做菜，但现在又只能装出“非常情愿”的样子，从挑肉开始教起。
他指着包装上贴着的标签，“这个部位的牛肉用来炖煮是最嫩的，还有火候也很重要。”
安室透亲身示范每个步骤并且附带讲解，冲矢昴全程只是淡淡点头或者随口应一声，让人觉得他求教的态度还没有身边拿着本子写笔记的孩子们起劲。
这整个下午的时光对于安室透来说并不美好，不但没能找到试探的时机，还浪费了时间教冲矢昴做“土豆炖牛肉”这道菜。
对方临走前还把他的“示范成果”给端走了，说带回去研究。
目送一行人离店，安室透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一种自己的生命都被浪费掉了的错觉。
榎本梓送走此刻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打开橱柜问他：“安室先生，我要做蛋包饭，需要帮你做一份吗？”
“我来吧。”安室透撸起袖子，“小梓小姐，如果晚上不忙的话，我想提早走。”
他近一个月内接了很多组织上的任务，之前朗姆在电话里直白地透露出“BOSS”正在关注他，还拿“黑麦威士忌”和他比较。虽然和那个人比较让他觉得很不爽，不过朗姆依然很直白地做出推论：波本，你在组织里的地位和成就会比他更高的。
特殊处理过的声线加上掺杂着的电流声，是朗姆特有的标志。即便对方是直属上司，安室透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容。
朗姆是个比贝尔摩德还要奉行“神秘主义”的神秘者。
这天完成任务回家后，安室透接到了最近频繁联系的贝尔摩德的来电。一开始以为她是要再次确认明天碰面的时间，直到说了三两句话，他才越来越觉得贝尔摩德是打来“报复”他的。
“波本，明天见面的地点改到杯户这边的基地。”还没等他表态，贝尔摩德继续说道：“你过来的时候带一份○店的栗子蛋糕，那家店就在你家附近，不过据说那款蛋糕是限量的，可能需要你去提前排队。”
“......够了，是不是因为最近找你帮忙易容的次数多了，你开始理所当然地指使我了？”安室透表明自己拒绝的态度，“我才懒得去排队，你想吃的话让伏特加帮你跑腿。”
“不是我，是她想吃。”
这个“她”字，仿佛带着点别样的情绪，还有一点意味深长的片刻停顿。
莫名地，安室透的拒绝态度不似刚才那么强硬，但他还在斟酌考虑中。他懒懒地问：“她是谁？”
“你不是对她很好奇吗？”贝尔摩德哼笑，“明天过来看一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