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何家黍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反而问道:“所以现在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吗?”

    “对啊。”淮泫抢先一步回答,“你有意见?”

    何家黍摇摇头,“没什么,我送你们回家吧,今天闹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人回家也不安全,桐桐还伤着脚呢。”长睫垂下,顺着灯光在眼下打出一片阴翳,何家黍声音有些颤抖,“而且,我还有些话想和桐桐说。”

    “啊?”苏桐眨眨眼。

    要不说何家黍还是太嫩了,坏人和淮泫碰上,苏桐只会心疼前者。

    淮泫看着两人眼神电光火石,把头插到二者之间。

    “什么话,和我说说?”

    苏桐打掉眼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管你什么事,赶紧上车回家。”

    苏桐家离店面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如果骑电动车就要小半个小时,不过最近苏桐发现她的小电驴速度变慢了,似乎是因为淮泫太重。

    她骂淮泫是肥猪,要他把自己的体重变轻点,对方却说体重是男人的象征,越重越有男人味。

    苏彤觉得按这个道理,坦克才是最有男人味的。

    “额前面……”苏桐坐在副驾驶上要指路。

    “是这边左拐吧?”何家黍先一步抢答。

    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绝对的肯定。

    见苏桐露出狐疑的眼神,何家黍解释:“之前高中填资料的时候,我看到过你的家庭住址,然后就记下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变。”

    高中他们班里有五十二个人,何家黍作为班长要收齐高中档案资料,难道他对五十一个人的地址都这么清楚吗?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苏桐有预感何家黍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车子在夜间道路上急速而过,到居民楼下时,刹车轮子与地面磨出刺耳的声音,最后不情愿地停下。

    “淮泫,你先上去吧。”苏桐率先打破尴尬,把碍事儿的灯泡赶走。

    后者十分不给面子,“凭什么,一起上去,你和我。”

    “让你上去就赶紧滚!”

    看着那头泰迪熊一样的卷毛消失在单元楼道里,苏桐感叹有时老一辈说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并不是全无道理。

    苏桐有些干裂的唇吐出一股白气,连城的腊月最难捱,苦涩又坚硬的寒冷无往不利地钻进衣料布孔,像一根根银针刺入娇弱的皮肤。

    苏桐不喜欢夏天,是因为夏天潮湿闷热,苏桐更不喜欢冬天,冬天是团聚的季节,她总是一个人,曾经有一段两个人的时光,现在想来也并不算十分美好。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半张莹白小脸全都埋了进去,何家黍扶着她坐在楼下长椅上。

    他开始叮嘱药的用法和注意事项。

    “……这个药一天敷一次,一次半个小时,不要敷时间长了不然腿会酸……”

    “……这个是消炎药,按时吃,皮肤表面的伤口要是不好好消炎很久都好不了……”

    “……还有这个……”

    苏桐乖乖地坐在一边认真听讲,时不时点点头,说一句“我知道了”,表示她在听。

    “……还有,我喜欢你。”

    苏桐眯着眼睛点点头,“嗯。”

    “嗯?!!”

    刚刚狭长的双眼此刻瞪得圆圆的,活像一只黑眼珠兔子,好像头上有两只无形的长耳朵已经立了起来。

    何家黍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嘴角弯了一个弧度,眼里是藏不住的柔情缱绻,从远处看,简直就是一对般配又养眼的小情侣。

    当然,一定不是淮泫从楼上阳台鬼鬼祟祟偷窥的角度。

    他是不是要利用医生身份下药毒死苏桐好继承她的烤鱼店?

    淮泫这样想。

    他是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要和苏桐告白并且在成功后狠狠嘲笑自己?

    苏桐这样想。

    她还这么说了。

    “你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何家黍嗤笑一声,“我早就已经过了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年纪了。”

    他望着苏桐,眼里亮晶晶的。

    “或许你会觉得有些太快了,但其实对我来说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白雾在两人面前弥漫开来,像是高中时候他们之间那层纷飞的粉笔灰,怎么也拨不开。

    苏桐揉揉眼睛,想看清他的脸,可就是这样迷茫的,模糊的,又有些漂亮的脸,牵绊到她整个青春,在多年以后经历了出现、消失又出现的反复过程,像是一只蚂蚁再悄悄蚕食她的心脏,痒痒的,又有些痛。

    她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只能静静等着何家黍继续说下去。

    “高中时候,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好朋友,他们会自动建造一座堡垒,只有他们自己可以进出,外人却根本进不来。”

    “我曾经穿梭在很多个堡垒之间,大家或一起说笑,或吵吵闹闹。”

    “但我渐渐发现有一个人和我是极端的相反,她从不进入任何堡垒,一个人乖乖地在外面徘徊,认真听讲,认真读书,认真生活。”

    苏桐听着这些形容她的话,有些自惭形愧。

    讪讪开口:“家黍,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但是我必须要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忽然无奈地笑了一下,想到了自己高中那副囧样子,哪里有何家黍说得那么清冷又唯美。

    最糗的一次,她认认真真学习了一个月的基本不等式,最后数学月考考了67分,喜提班里倒数第一的宝座。

    班主任还不是很了解她,就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假模假式地学习,实际上在偷着玩,这个倒数第一放在年级里就是倒数10%,前两个月年级组长规定哪个班级出现年级后10%的学生越多,那个班的班主任扣的将近就越多。

    新规矩一出,自然要严格执行,苏桐首当其冲撞在枪口上,自然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成绩下午晚饭前出来,晚自习苏桐就被叫到办公室里一顿审问,非要逼出来她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堕落至此。

    苏桐一开始只是摇着脑袋不承认,后来班主任骂得狠了些,少女直接红了眼,小声啜泣起来。

    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苏桐站在办公桌旁,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直到何家黍敲了办公室的门。

    “老师。”

    何家黍在那次月考中考了年级第三,不是最好的,但成绩也足够傲人,要是能保持这个水平一直到高考,就算清北考不上,那浙武复交也是板上钉钉的好专业。

    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一见何家黍,瞬间变了脸,皱纹纵横的面部肌肉调整着用力点,最后露出一个既满意又谄媚的笑来。

    这可是他的秘密武器,打败隔壁实验班的大宝贝啊。

    “家黍来了,有什么事吗?”他和风细雨地问,把呜咽的苏桐晾在了一旁。

    何家黍对老师同学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笑起来阳光又无害,对班主任说:“老师,您要的资料我收集好了。”

    “哎呀哎呀,”班主任逮到个机会就夸奖两句,“不愧是我挑出来的班长,干事效率这么高,但是家黍啊,你一定要劳逸结合,不能只知道学习啊,不然身体就熬坏了。”

    班主任夸着夸着,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怔,换了副语气转过头对快要缩成一团的苏桐说:“你看看人家家黍,又是班长,学习又好,干什么都这么优秀,你就要像这样的人学习才能进步知道吗?”

    “我不管你是早恋了,暗恋了,还是看什么小说电视剧追星把脑子追傻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才是硬道理!”

    瞧瞧,他甚至都没审问出来一点东西,就给苏桐安上了早恋、追星、不务正业的各种名号。

    乃至今天的苏桐又一次经历了这种匪夷所思的造谣和质疑,第一反应都是“息事宁人。”

    八年前的她十六岁,选择默默忍下老师责备的话语,在何家黍刻意打断的解围下二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少年硬挺的背在她面前展开,友善地笑着和她回了教室,还说“没关系,以后有什么弄不懂的题,可以随时问我。”

    八年后的她二十四岁,被造黄谣后只是冷淡地让罪魁祸首离开,换来变本加厉的伤害后,她才终于能够狠下心拿出一段录音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同的是,她可以有两种选择。

    何家黍告诉她不要陷入自证陷阱,“好女孩”的定义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

    而初来乍到的淮泫也告诉她,或许有些时候以暴制暴并不算是完全有害的选择,她不能把坏人的腿打断,但可以把罪犯的胆子吓跑,怎么不算一种颇为强制的手段?

    苏桐站在分岔路口,有些纠结,她不知道哪种选择才是更好的更有意义的更被人所接受的。

    也不知道哪种感情是最合她心意的。

    刚刚从嘴里吐出的热气遇冷液化,好像变成一层水雾蒙上了她的心房。

    何家黍还在有条不紊地诉说着他的表白,苏桐像是沉入水底,除了气泡声什么都听不见。

    突然大衣衣角出现的力道将她拉回现实。

    低头一瞧,只到她大腿的男童顶着一头可爱的卷毛,白瓷一样的圆润脸蛋因为冷空气而蒙上一层血红色,小嘴红润圆滑,穿着一身可爱的汪汪队衣服,指着何家黍,奶声奶气的叫她:

    “妈妈,这是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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