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赞肩膀耷拉下来,似乎认可叶黎的话,整个人又变回懒洋洋的卡皮巴拉形态。
两人直接从医院病房翻了出去,追上潘里齐上尉一伙人,
普奇岛仅仅是座小岛,连个国家也算不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海军支部分部,而支部负责人就是上尉军衔的潘里齐。
叶黎两人在支部基地选了较高靠天花板的位置蹲着,库赞盘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坐在叶黎身旁,两人俯视下面一群人。
到达海军支部基地里的潘里齐一伙,将小胖墩丢在地上
小胖墩被捆在地上疯狂挣扎,“你们对大胡子医生做了什么?!”被海军抓获的胖墩一眼就看见被拖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大胡子。
潘里齐恶劣一笑,拿着枪怼着小胖脸颊,“都是因为救你,他才会这样,你不是知道吗?”
小胖墩被潘里齐恐吓,肉肉的小脸咬着牙不让自己掉金豆豆。
潘里齐环视基地一圈,对身后的马仔海军问道:“副支部长普知缇少尉在哪儿?”
马仔海军道,“少尉这两天请病假了。”
潘里齐冷笑一声,“请假?把他带到基地里来,我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是哪儿病了。”
马仔答复是,立马风风火火跑出去找人,没过一会儿马仔牵着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跛子进来,
潘里齐假意关心道,“哟,我的好少尉,脚又开始疼了吗?”
普知缇冷哼一声,“不劳支部长关心!”
潘里齐被噎一嘴,狠狠踢了脚下大胡子一脚,“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副支部长的好友,普奇岛最富盛名的医生大胡子吗?”
大胡子被踢得闷哼一声,睁开神志不清的眼,流血过多,让他看周围一片都是恍惚的。但仍然辨别出不远处站着的多年好友普知缇。
普知缇看清潘里齐脚下是谁后,脸色瞬间一变,“你抓大胡子干什么?他什么都没做过!”
“私藏要犯知不知道?”潘里齐将身后的小胖墩提出来,“难怪我一直都找不到这家伙在哪里,合着灯下黑,一直被大胡子藏在医院里,前任海军支部长的儿子。”
“你的脚应该还没忘记前任海军支部长犯下的重罪吧?因为他的错误,导致平民173人死亡事件。”潘里齐啧啧道,“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的好少尉还能继续挥舞砍刀在前线杀海贼才对。”
小胖墩在潘里齐手里疯狂挣扎,“我爸爸才没有勾结海贼!!”
普知缇神色不好,但没有反驳。
潘里齐冷哼一声,拍着普知缇肩膀“处决这两个要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这可是军令啊,少尉。”说完带着马仔大摇大摆的走了。
偌大一个空地只剩下普知缇、大胡子与小胖墩。
沉默良久,普知缇走上前抓住想要逃跑的小孩儿,掐着小胖墩脖子把他提起来,手指越来越用力,孩子脸色越来越苍白。
捂着枪伤的大胡子缓了许久,恢复些力气对多年老友大声道:“普知缇,你在做什么?那还只是个孩子。”
普知缇转头对大胡子道,“我知道!但他是罪犯!”
“放他娘的狗屁,一个五岁的毛孩子能勾结屁的海贼,就算是,那也只是他爹妈事情!”大胡子怒骂道。
“我知道!”普知缇吼回去。
大胡子喘着气,无力阻止老友,“普知缇,别忘了当初你加入海军的理念!”
“我知道!”
放下手中的孩子,海军跪在地上崩溃大哭,前任支部长在与海贼作战时指挥错误,导致岛屿平民170多人死亡,被西海海军上层冠上勾结海贼罪名。
要求处死,连同支部长妻儿子女及一切相关有嫌疑的平民们,而在处决罪犯时,小孩儿被善良的大胡子医生救下。
“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他们明明都是无辜的。”普知缇喃喃道,他知道里面有许多嫌疑者是无辜的,但阻止不了,接连的打击让他浑浑噩噩,整日在家疯狂酗酒。
“你现在做的这件事情与你的正义真的相符吗?!回答我!”大胡子呐喊着。
在高处的叶黎看得津津乐道,分了个眼神给库赞,一向懒洋洋的库赞此时不知道回忆起什么,眉宇紧锁,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脸色变得复杂难看。
“喂,库赞,”叶黎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声音压低,“想到不愉快的事了?”
库赞没有回答。
下方,普知缇少尉在痛哭,大胡子的怒吼声在空旷的基地里回荡,带着绝望的血腥味。
明明不是同一件事,但这一景象让库赞回忆起记忆中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上级的命令,无法违抗的“正义”,平民的枉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好友的痛苦质问,以及执行者内心的挣扎与绝望。
“奥哈拉……”库赞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过喉咙的嘶哑声响,但叶黎捕捉到了。
这是让库赞幻视当年奥哈拉事件了?叶黎瞬间了然。
西海海军上层-世界政府;
被处决的平民-被炮轰的平民船
大胡子医生-好友萨乌罗;
罗宾-小胖墩;
普知缇少尉-库赞他自己;
同样是“命令”,同样是“正义”,同样是无法转圜的悲剧,
对上了,都对上了。
神色慕然的库赞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叶黎伸出手覆上了库赞放在膝上的手背,安慰道“库赞,别不高兴。”
对拖延时间结果误戳到别人的伤疤,叶黎少有的良心发现,并对此深感抱歉。
底下普知缇少尉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做出了选择,解开小胖墩身上的绳子,并开始为大胡子进行紧急包扎。
他脸上的痛苦并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他选择违背上级命令,整个人疲惫许多,对大胡子道:“走吧,坐船或是别的,随你们,赶快离开这座岛吧。”
连选择都一模一样,库赞内心的波澜渐渐平息,自嘲一笑,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真实温度,身旁少女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眼中全是不遮掩的关切,
联系今天发生的事情及中途大胡子的猜测,库赞明白了,
原来叶黎是想泡他,
难怪假借借口摸他头发,难怪热情请他吃苹果,难怪一直不让他离开,一切都说得通了。
库赞想着这,感叹这真是个美好的烦恼。
库赞挑眉,手松开了些许力道,反手握住叶黎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拇指食指有意识的摩挲起叶黎的手掌,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啊啦啦,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叶黎僵直在原地,想给突然变脸摸她手的库赞一巴掌,又怕引起对战,库赞一怒,当场将她变成旺旺碎冰冰,
她忍了:)
库赞捏着叶黎的手,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失态的不是他,静默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个少尉?”
僵硬的叶黎听到库赞的话下意识答道“蠢,但脑子还没有完全秀逗,”
“?”
“硬刚愚蠢的命令是最下策,既保不住人,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叶黎顿了顿,看向库赞,目光清亮,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少尉完全可以接受命令,不小心让他们跑掉,再找两个人证表演一个追捕不力,能力不足比放跑犯人好听多了。”
库赞笑出声夸道:“那你还真是聪明,”
“而且这事情底层逻辑就有问题。”叶黎用空着的那只手比画了一下,“首先证据不完整,前任支部长勾结海贼只是别人的单一证词,没有完整证据链,凭什么盖棺定罪,而且还玩连坐。”
“说到底还不是上层领导昏庸腐败,早点换了得了。”
库赞点点头,“那如果你是那个少尉你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里”叶黎冷酷道,
见库赞一脸我不赞同神色,叶黎话锋一转,“但如果我真是这个少尉,第一点,我会先确定事件的真实性,我不接受任何模糊的“可能危险”结论,
第二利用职权去调查事情真相,录音、影像、文档都是很好的引导舆论的武器,舆论在有些时候比真刀实枪更有效率;
第三点建立内部联盟,联合同样抱有疑虑的中立派或温和派反抗,与其痛苦内耗,不如早做改变。”
这番言论,完全跳出了这个时代海军内部常见的“服从与良知的挣扎”框架,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和结果导向思维。
它不煽情,不悲壮,甚至有点“离经叛道”,但却精准地指向了另一种可能性——不是只有痛苦地服从或痛苦地违背这两种选择,也许可以有更聪明、更有效地破局方式。
库赞愣住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答,感同身受的沉重、空洞的鼓励、甚至是最直接的抱怨,但绝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这对库赞来说完全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
库赞松开了叶黎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有点意思、可能也对自己有点意思的女人,
而是在看一个散发着奇异光芒的、难以理解的、却无比吸引人的宝物。
看得叶黎毛骨悚然,像是被肉食动物盯上,叶黎下意识后退,准备随时不对就翻窗逃命。
“效率…吗?”库赞咀嚼着这个词,嘴角露出一个真实的笑意,“真是相当新颖又冷酷的角度。”
库赞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从高处缝隙透下的光,他朝叶黎伸出手,
叶黎看着眼前的手,思考片刻,努力辨别库赞当下意味,闭上眼决绝将手放到库赞手里,被库赞手一个用力,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