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日头足,裴清衍陪着唐钰儿在院子里多呆了一会,直到唐钰儿自己受不了浑身的燥热感,才终于回到房间内。
一沾到床,唐钰儿立刻缩进了角落里,红着脸,小声道:“我有点热,你离我远点。”
此刻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要眼前人一靠近自己,她整个人就像是在泡温泉,体温上升不说,这种无法控制的欢喜,让她很陌生。
“热?”裴清衍望着她躲闪的目光,缓缓探近了身子,将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嘴角含笑,柔声道:“是因为我吗?”
“不……不是,晒……我是太阳晒的。”
眼前人一靠近,唐钰儿的脑海之中就会立刻浮现方才的场景,烧的脸通红。
人明明已经进屋了,还是觉得阳光刺眼,却又摄人心魄。
“你离我远点,我有点难受。”
唐钰儿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又会沉溺在他的眼神之中无法自拔。
“哪里难受?是伤口又疼了?还是方才吹风了,身子不舒服?”
一听她说难受,裴清衍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未起热后,又掀开她脚上的被子,确认脚上的伤口并无崩裂的痕迹后。
直接伸手要掀开她的衣服,查看身上的伤口。
“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歇歇就好,歇歇就好。”唐钰儿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顺势滑动身体,装作很累的样子。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药?怎么又是药啊?
唐钰儿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面对那一碗接一碗的中药了,她来到这里喝的药都快赶上她过去十年吃的药了,此刻她无比渴望西药来帮助自己释放那饱经风霜的嘴巴。
因为药是真的苦啊!
——
洛长卿虽已苏醒,精神却大不如前,每日不停地汤药,也只能勉强让他不会长久的陷入昏睡,却始终无法让他恢复如前。
直至唐钰儿伤好,要回京都,洛长卿都未曾能下床去探望。
洛长卿心中也明白,二人若是就此别过,只怕以后再无相见之日。
“钰儿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洛长卿问道。
“明日一早,裴府的马车就会来接人回去。”
“这么快吗?”洛长卿倚靠在床边,望着窗外的蓝天,群鸟飞过,心中五味杂陈,“闵昇,我让你备的药呢?”
“你可知这药对你并无益处,甚至会让你……”
“我知道,但这很有可能是我跟钰儿的最后一面了不是吗?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这身子已经油尽灯枯,每日的汤药也只不过是延缓我身上的毒发作罢了。
闵昇,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那药吃与不吃,结果都是一样的,如今趁我还尚有力气,让我去见见她可好,也好好同……她道个别,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莫要胡说,师傅一定会寻到药,你也会长命百岁的,他们也都会等着你回去的。”
“我也希望我能活下去。”
这毒困住了他的脚步,将他囚禁在这宫墙之内,十年的光景,眨眼消逝,而他已然没有下一个十年之期。
若不是因为唐钰儿受伤,只怕他都没有机会,活着去见自己的亲人。
如今只这一次机会,他不想错过,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至少在他死之前,他可以在听她唤自己一声二哥也好。
初夏将至,气温回升,皇陵庭院之中花开的正艳,也多亏了这花让唐钰儿有了打发时间的地方。
冬去春来,夏将至,院中不仅花开的艳,叶长的茂盛,蝴蝶飞舞,还会有采蜜的蜜蜂在院中溜达,即便肚子已经很撑了,也迟迟不愿意飞走。
唐钰儿盯着那只肥肥的小蜜蜂许久,最终见它缓慢地飞走,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寻找下一个消遣时光之物,却瞥见不远处的花丛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
那人立与阳光之下,身后的的太阳刺眼夺目,她本能的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又觉多此一举。
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除去裴清衍,也就只有她二哥了,不过前几日,唐子安就已经不在这皇陵之中了,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不是说要处理一些事务吗?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唐小姐是在同我说话吗?”
陌生地声音传入耳中,唐钰儿下意识要逃,可现下行动不便,根本无处可走。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唐钰儿警惕地看向他,手轻轻转动身下的轮椅,缓缓挪动着。
“唐小姐莫怕,怪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洛长卿,与清衍是朋友。”
唐钰儿就算再迟钝,也知这里的主人究竟是谁,眼前之人又是谁。
来这里快一月有余,虽不曾见过真人,但也听人提及过,未曾料想会再这般场景下见面。
“臣妇唐钰儿不知二皇子驾临,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洛长卿制止了她行礼的动作,柔声道:“我同清衍乃是好友,唐小姐不必如此。”
“是臣妇多有叨扰,未曾拜见二皇子,是臣妇有失礼数。”
“我久居这皇陵之中,虽有皇子之名,却不问朝中之事多时,所以在这里没有什么二皇子,也没有什么君和臣,若你愿意,可唤我一声二哥。”
“谢二皇子抬爱,但这并不合礼数。”唐钰儿推着轮椅,后退了几步,不敢与之想靠太近。
见她对自己如此恐惧,洛长卿严重闪过一丝悲凉,心中苦涩,“你是在怕我吗?”
“不是。”唐钰儿否认,“自古君臣有别,这里虽为皇陵,终究是皇家之地,臣妇近日多有打扰本就不合礼数,又如何能同二皇子兄妹相称?”
“罢了,若你不愿,就算了。”
洛长卿见她后退,不免想起幼时第一次见面,她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候对自己的好奇是多过恐惧。
如今想来都是些回不去的曾经罢了。
“臣妇就不打扰二皇子,先行告退了。”
唐钰儿说着,自己艰难地转动着轮椅,想要逃离这里,她害怕曾经在皇宫之中的事情再次发生,只有远离,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发生的可能。
奈何着木头做的轮椅,她虽然能轻微转动,但始终不得其法,离开这里。
轮子的笨重,加之脚下之路并不平坦,即便她使出全身之力,也不过只挪动了几步而已。
突然手中的轮子开始缓慢转动,寻着方向,带着她离开了院子。
“二皇子,这使不得,臣妇自己可以的。”唐钰儿焦急地阻拦道。
“这院中不平,你脚伤未愈,行走艰难,等出了这院,就自会有人送你回去,便不需要我了。”
话虽如此,唐钰儿心中依旧忐忑,总害怕下一秒这里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自己将会再一次陷入泥潭之中。
直至由婢女将自己送回,唐钰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一见到裴清衍,立刻冲着他打骂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有事将自己自己一个人丢在花园之中,我又怎么会遇到二皇子。”
“那二皇子吃人了?”
“那倒没有,但他总归是皇家之人,我惹不起,我能躲得起。”
“既然二皇子不吃人,你又何须怕他呢?”裴清衍一把将她从椅中抱起,小心翼翼的搂在自己怀中。
“哎,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干什么呢?”唐钰儿被他吓了一跳,全然忘记了面对二皇子的恐惧,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害怕下一秒自己会跌下去。
“院子中的路不平坦,这椅子你定当坐的不舒服,让你换个舒服的地方坐坐。”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可以下地走了,若不是没有趁手的拐杖,我又何须面对二皇子。”
“那我当你的拐杖如何?”
“你……”
唐钰儿椅抬眸,撞上他深邃的眼眸,犹如一汪春水,将她纳入其中,让她无法自拔。
等到她意识到二人的姿势不对时,身下柔软的触感,已然让她瞬间红了脸颊。
这狗男人居然抱着她一同坐在了躺椅之上,全然没有放手的意思,腰间的手,紧搂着她,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轻摩挲。
“你快放手,这要被看见了,成何体统?”
唐鱼儿挣扎着起身,身下的躺椅,直接前后晃动,她身形不稳,又跌在他了身上。
风不知从何方吹来,二人躺在树下,光影斑驳晃动,一瞬间晃了她的眼,树上的花不知何时掉落,正好落在了她的发间,倒是多了一抹柔情。
——
洛长卿在唐钰儿走后,一人在花园之中站了很久,望着满园的花,努力生长着,有一瞬间的恍然。
“二哥,你看我好不好看?”小钰儿将一只花别在自己的耳后,仰着脑袋望着身前站着的人,“二哥,我好看吗?”
“好看,钰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
听到夸赞的话语,小钰儿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悦耳的童声一直回荡在院子里,犹如春天的风,无处不在。
只可惜,那一声二哥,他以后不会再听到了。
翌日一早,唐钰儿还在睡梦之中,就被裴清衍抱上马车,随着马夫的鞭子落下,车轮开始缓缓转动,身后的大门也随之关上。
于此同时站在院中的洛长卿,望着树上的玉兰花落,伸手接住了一枝。
花开正艳,花香依旧,毫无外伤,依旧落下跌入了泥土之中,像极了他所求之事,留不住,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