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万阳宗清风堂。
由于见巍真人被囚,这里暂时由齐长老接管。
那晚之后,魔气和魔物肆虐,将万阳宗上下搅得凌乱不堪,弟子死伤无数,这里也不能幸免。
一片狼藉下,齐长老让弟子勉强打扫出正堂,才去请了扶风长老。
扶风早有所料。
其他宗门收拾完残局,陆陆续续离开,他让弟子先回明流宗向掌门复命,自己却留了下来。
百年前仙魔大战战况,只有几人知晓内情。
如今封印被迫,免不得要商议一番。
齐长老就是其中一个。
自从魔头出现后,齐长老脑子里就绷着一根弦,扶风到后,他更是开门见山道:“接下来怎么办?”
和他一比,扶风镇定许多,他结了结界,摒除耳目,才端坐下来,抿了口茶问:“你慌什么?”
齐长老是个急性子,如今万阳宗式微,还被魔气浸染,处境堪忧,况且,他还更担心另一件事,“谢照不会知道了吧?”
当初魔头修为强悍,九天玄雷下都挣得一缕生机,仙门献祭了好几个大能,已经没有余力再战,也无法镇压魔息。
所以被迫使用禁术,汇聚战场怨魂,结了结界,将他封印在出云山深处。
怨魂怨气未消,执念颇深,所以不分昼夜,撕咬他的血肉,残食他的灵魂。
他被压在出云山深不见底的死潭中,百年经受非人折磨,原本以为他会就此消弭陨落,却没想到,一朝出世。
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是万阳宗,接下来又是谁?
齐长老闭了闭眼。
扶风觉得他多虑了,在他看来,魔头天生偏执,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出言道:“他既然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你应该知道他的本性。该担心的不是你,而是另外几个宗门。”
齐长老并没有被安慰到,他问:“你和他交手,应该看出他的修为,和当初相比如何?”
扶风默了默,想起那晚的匍匐的魔气和魔物,他道:“他没有用全力,但应该在十之六七。”
十之六七也不是他们能相抗衡的。
齐长老深知他的厉害。
“不过——”他想起一件事:“他拿走了一样东西。”
扶风眼神一凝,“什么?”
齐长老坐下来:“我宗的玉牌碎片,算是掌门传承信物,此前一直放置在登仙楼内。这玉牌坚硬无比,魔火之下也能完全,但今早,掌门和我说,废墟里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原来如此。”扶风听后面色缓和,搭在椅上的食指不自觉敲击两下,似笑非笑道:“齐长老,我想我们有办法制服魔头了。”
齐长老很是疑惑,不知他何出此言,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扶风沉声道:“我那徒弟姜莨,应该是传闻中的混沌血脉。”
混沌血脉?
齐长老看着他异常平静的眼神,不太敢信,但又有一丝希冀,“你说的可是真的?”
扶风站起来,眼睛微眯,看向远处,语气笃定:“错不了,我那徒弟自小便拜在我门下,此前同魔头绝无干系,但那日,谢照对她却颇为照拂。”
齐长老此前也从未听过魔头有任何道侣,听他这样说,多日淤堵的胸口泄了口气。
“混沌血脉拥有者和魔头绑定生死,两人既然已经同行,那我们可以里应外合,诛灭魔头。”
“不过,就是你那徒弟……”
扶风知道他在想什么,“生死契约虽然牢固,但也有可解之法。”
“只不解契灵器散落各大宗门,随时间流逝,不知去向,所以谢照才会隐瞒身份来万阳宗。”
齐长老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那玉牌碎片。”
“正是。”
齐长老:“那我们得赶紧联系其他宗门,布下天罗地网。”
扶风道:“我也正有此意。”
*
经此一遭,魔物放逐,魔气流散,全仙门都笼罩在魔头谢照的阴影之下,死气沉沉。
但姜莨来到的这座城池却异常热闹。
春离城坐落在合欢宗山下,被赋予神秘色彩。
据说,只要是经过此地的男女,都能找到自己命定的姻缘。
为此,不少凡人和修士慕名来此。
姜莨很少出山门,但听过它的名号。
所以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谢照要带她来这儿?
难道魔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白月光要寻?
谢照带她落在城外偏僻林中,没打算就这样进去。
他们的身份已被知晓,需得改头换面,再作伪装。
姜莨学过这类法术,正想自己动手,却没想到,被谢照打断。
他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一会儿,手指在她脸颊上捏了捏,轻轻拂过她的眉毛,描摹形状,最后指尖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少女唇形饱满樱红,小巧柔软,他眸光沉了几分,蓦然对上她的视线,很快退步道:“好了。”
姜莨对假容貌不怎么在乎,但摹她面的人是谢照,她就有些好奇了。
她掏出镜子一看,发现这幅容貌与原来六分相似,只是眉宇神态间,增添了之前没有过的冷冽疏离。
看着有种生人勿近的不好惹。
她疑惑地看向他。
谢照见她蹙眉,揶揄道:“不满意?”
倒也不是。
姜莨说:“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何把我画得……有点凶?”
谢照解释:“春离城里姻缘遍地,你这样,不容易让人接近。”
原来如此。
姜莨懂了,这是不想让她惹麻烦。
“那你呢?”
她看着谢照问。
他这幅精绝艳艳的容貌,貌似比她更加招人。
谢照定定看她一眼,从她漆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于是拿袖口从面前划过。
等手再落下时,只剩下一个谦谦公子的形象。
姜莨说不上来,其实怎么不管怎么变化,按照谢照的性子,出口便可以立马吓退小姑娘,反而他没太多束缚。
或许是目光太过强烈,谢照毫不客气地看回去,道:“你我乃是刚结为道侣的散修,江岁,言昭,慕名来此,是为了增进感情,记住了吗?”
他边说边握住她的手,在她手上写下名字。
姜莨感觉手心发痒,瑟缩了一下,抽回手,道:“知道了。”
两人顺利入城。
一路过来,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摊位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不过大都有关于姻缘卦算、天命所归。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堵在姜莨面前,问她家境,修为,门派,直言为她测算。
姜莨没见过这场面,但拒绝人她比较擅长。
她脸色一沉,并不看人,三步走到谢照身边,牵起他的手。
五指相握,异样的触感蔓延在肌肤之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照指尖的诀被无声无息掐灭。
那人见姜莨有同伴,而且看样子不好惹,也就讪笑着离开。
路上人太多,但这条路却是城边唯一主道。
谢照没有松开,回握道:“先牵着,过了这段再说。”
姜莨没意见,“哦”了一声。
转过繁华街道后,两人进了一条小路,没过多久,谢照带她进了间客栈。
客栈不大,位于巷口里侧,比起街道喧闹,这里更显雅静。
还未到正午,里面人不多,柜台伙计见他们二人,忙招呼道:“二位仙人是要吃饭还是住宿?”
春离城三教九流汇聚,连带着凡人都颇有见识。
谢照要了一间上房。
但到了付灵石的时候,他却没说话了。
姜莨后知后觉,瞥见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抬手交了定金。
他们不知要住多久,所以没有全部结清,但这个举动,倒是让伙计的态度发生了点微妙的转变。
最后拿房牌的时候,递给的人是姜莨。
姜莨顺手接过,忽略伙计的眼光。
魔头被封印百年,留下条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财。
客房位于三楼,位置靠走廊中部。
姜莨上去后,催动灵力,用房牌的法阵打开房门。
布置简单干净,就是有些闷热,她打开窗户,送风进来,转眼却看见不远处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
河畔两旁的柳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布,上面笔墨纵横,似乎写了什么东西。
一时看入了迷。
谢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潺潺流水泛着红光,白日光束下,宛若轻柔丝带缠绕。
市井烟火映入眼帘,连带着他这样的魔头都有了点活人气息。
他一笑,想起什么,离开窗边,匿入房间阴影中,淡淡道:“这条河叫覆水河,乃是青年男女许愿结愿的河流。相传神女下凡,裙摆飘带落进河中,被一凡人男子拾得,就此,两人相爱,所以后人以红绸效仿,书写上祈愿,希望能如神女一般,觅得美满姻缘。”
姜莨对这些感触不大,一般来说,美好爱情故事有一半都是骗人的。
修士不耽于情爱,她虽然涉世不深,但在明流宗也见过不少的失败案例。
若是她为神女,不会选择为了男子堕入人间,而是要他修道为神,与自己永生。
她凭着窗栏,转身回头,嘴上说:“这故事还挺有趣。”但下一句却是:“所以……我们不是去合欢宗吗?”
她的神情有些莫名,谢照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笑道:“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如今仙门乌烟瘴气,四处下了追捕令,每个宗门戒备森严,等事情平息一段时日,才好下手。”
姜莨心虚移开目光,所以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很久。
她想了想,道:“那我可以出去转转吗?”
若是整日都在客栈,会很无聊。
谢照道看着她并不说话,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姜莨叹口气,憋闷着提裙摆坐到椅子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试图缓解情绪。
不多时,伙计敲门,提醒让他们去大堂用膳。
姜莨没等谢照,先下了楼。
大堂人多了起来,凡人和修士共饮一桌,居然还有几个妖修和魔修。
仙门对妖魔两道颇为忌惮,但没想到,在春离城倒是其乐融融。
果然,姻缘是个好东西吗?
她产生了怀疑。
刚下楼,旁边伙计路过,姜莨躲避时不小心撞上了人。
她低眸道了句“抱歉”,很快走开。
那人没说什么,只是恍然回头,盯着她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又继续与朋友笑着用饭。
姜莨落座,谢照随后到。
吵闹声在耳边,显然魔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他脸色难看,草草应付,吃完就盯着她看。
姜莨躲不开他的视线。
起初她以为自己脸花了,但余光瞥了眼镜子后又觉得不是。
她耐不住好奇问他怎么了,也没有得到回答。
等两人上楼进了房,谢照才将她按在椅子上,凑近道:“把衣服脱了。”
姜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