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望着眼前无垠的海天，视线仿佛要穿透地平线，找到那个在历史书中象征着灾难源头的岛国。

    感觉肚子里埋了一座火山，底下的岩浆烫得她五脊六兽的，却喷发不出来。

    她用力地呼气、吸气，仍是没压住，一股怒气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她猛地从霍去病背后挺直身体，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喷出去，对着苍茫的天穹，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嘶吼：“啊——啊——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她记不清完整的歌词，只是反复嘶吼着这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海天上显得如此渺小，渺小得让人绝望。

    她眨巴着湿湿的眼睛，挺着胸膛大喘气了几下，胸口仍然火烧火燎的憋着，她想骂人，可她知道，骂人毫无用处，甚至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她又实在憋闷得难受。

    片刻，她又扯着脖子，声嘶力竭：“我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她的吼叫完全不成调子，更像是一种纯粹的、野兽般的嚎叫，眼泪不受控制，不管了，泪已经被狂风带走了。

    她不管不顾，只是吼着，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一同燃烧在这高空之中。

    霍去病抿着嘴角，脸色沉沉地看着她发狂，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要不，就给她把那个“什么狗屁‘现人神’”给斩首了？

    总好过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周遭，猎猎的天风灌满他的襟袖。眼前，除了那片蓝得发脆的天空与蓝得沉郁的海水，再无他物。

    耳边是那嘶哑古怪的调子，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他的胸膈之上，激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震荡起来。

    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底拱起，浑身的血都跟着那嘶吼的节拍奔涌、沸腾起来。他脖颈上的筋络微微凸显，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眼底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随着这旷野般的嚎叫，破冰而出。

    他胸膛微微起伏，猛地深吸一口气，

    “嗬——啊——”

    一声啸鸣激射而出，锐利得仿佛能贯穿云霄！

    那啸声凝练如一线，却悠长得超出常理，在这海天之间往复冲撞，震得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在随之嗡嗡共鸣，久久不绝。

    林卓的嘶吼像一只竭力挣脱枷锁的飞鸟，尖锐地刺破云层，而霍去病的长啸则如一条自深渊出击的苍龙，带着古老的风雷之势腾空而起。

    两道声浪在这片无垠的海天之间，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悲壮而宏大的和声。

    “嘎——”

    座下的巨鸦似乎也被这狂放的情绪感染，它本就有些懵懂凶悍的心性被彻底激发，发出一声穿金裂石、兴奋至极的尖锐唳鸣！

    它猛地再次加速，双翼鼓动风雷，载着背上这两个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的灵魂，向着更高、更远的天际，狂飙而去！

    这一刻，他们不是在测试坐骑，他们是在向命运、向时代、向所有施加于这片土地上的不公，发出宣战！

    “喵嗷——”

    与这狂放氛围格格不入的，是蹲在霍去病肩头的城隍爷——大黄。

    它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噪音的混合声响吵得瞬间炸了毛，它嫌弃地扯起耳朵，不满地长嚎一声，毫不犹豫地从霍去病肩头跳下，化作一道金光，直接消失在空中——它宁愿自己清净地飘着，也绝不忍受这可怕的“魔音灌耳”。

    不知过了多久，林卓喊得嗓子沙哑，几乎失声，胸中的块垒似乎随着这耗尽全力的呐喊宣泄了出去。

    霍去病的啸声也渐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依旧明亮的眼神。

    巨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似乎感到了疲惫。

    天地间重归宁静，只有风声依旧。

    林卓筋疲力尽地趴回霍去病背上，脸颊贴着他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脊背，她现在浑身无力，却又莫名的平静。

    霍去病轻轻拍了拍巨鸦的脖颈，示意它返航。

    却敏锐地感觉到，座下巨鸦的飞行姿态出现了一丝不谐。

    那强健有力的双翼拍动，出现了一下细微的凝滞，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

    虽然它立刻又奋力调整，但那股澎湃的冲势，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明显泄去了一股。

    是方才的极限冲刺消耗过巨了？还是——

    霍去病心中一凛，握紧了缰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经验丰富的骑手感知到坐骑的力竭，已做好了应对失控的准备。

    在半空中也一直揣着爪子打盹的大黄，金色瞳孔骤然睁开，里面已没有丝毫睡意。

    大猫脑瓜中闪过一个词：麻烦……

    只见它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那个从老大夫那儿抢来的小玉瓶，用爪子灵巧地拔开瓶塞，都不用倒，一枚圆滚滚的丹丸弹射而出，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投入了正张开嘴喘息的大乌鸦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霎时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已显疲态、羽翼微颤的巨鸦，如同被注入了一剂狂暴的强心针，萎靡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呱——”

    它发出一声尖锐唳鸣，漆黑的瞳孔中甚至闪过一丝血色的光芒。

    原本平稳滑翔的姿态被彻底打破，双翼疯狂扇动起来，庞大的身躯不再是优雅的掠食者，反而像一枚被胡乱发射出的黑色炮弹，在空中剧烈地颠簸、冲刺、翻滚！

    这可不是加速，不是之前那种一往无前的流畅，而是失控。

    “啊——！”林卓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狂乱颠簸吓得惊叫出声，整个人被甩得左右摇晃，只能死死抱住霍去病，才没被抛飞出去。

    幸好！幸好之前让大黄设下了隔音与稳定的结界！

    尽管外面的巨鸦已然癫狂，但风声与鸦唳被隔绝了大半，传入结界的只有沉闷的轰鸣和剧烈的晃动，仿佛置身于一个正被疯狂摇撼的密闭箱体之内。

    若无这层结界保护，只怕光是这狂暴的气流和声音，就足以让人七窍流血。

    霍去病在最初的晃动中便已伏低身体，双腿紧紧夹住鸦背，如同磐石般稳住重心，手中缰绳勒紧，强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辔头，试图强行安抚和驾驭这头突然发狂的巨兽。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感受着座下传来的、不受控制的狂暴力量，心中对大黄这“简单粗暴”的补救方式，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猫的丹药，效果猛烈，副作用看来也同样不容小觑。

    这阵毫无章法的狂飞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巨鸦体内那过于澎湃的药力似乎终于被它逐渐适应、或者说消耗掉了。

    那疯狂扇动的翅膀慢慢恢复了有力而规律的节奏，颠簸不休的身躯也重新变得平稳，只是速度依旧快得惊人，却不再有那种即将解体的毁灭感。

    它甩了甩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仿佛自己也对刚才的失态有些困惑。

    结界内，惊魂未定的林卓大口喘着气，看着外面恢复“正常”的飞速倒退的云层，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嘟囔：“吓、吓死我了……妈呀，定远，这坐骑，得好好训练它，加强一下‘交规’教育才行，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

    霍去病没有回头，但他紧绷的背脊悄悄地松弛了一分。

    他清晰地感受到，座下这巨兽的气息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若说先前它是一匹被勉强套上缰绳的烈马，那么此刻，它更像是一柄经过淬火、锋芒尽显的出鞘利刃，每一根羽毛似乎都蕴含着更为凝练、更为恐怖的力量。

    他低头，再次看向掌中的怀表，沉稳地说道：“方才狂乱，耗时短暂，未离渤海。此刻重新计时，再测其‘巡航之速’。”

    “明白！”林卓哑着嗓子应声，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的惊慌，再次紧握怀表，眼神专注。她也感觉到了，这乌鸦似乎……比刚才更猛了。

    霍去病心念微动，并未像之前那样下达“极速”的指令，而是传递出一个“稳定、最快”的意念。

    他想知道，在非爆发状态下，这经过二次“强化”的坐骑，能维持怎样的高速。

    巨鸦领会其意，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双翼展开到一个完美的角度，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沉闷的音爆，林卓却只感觉到一丝震动，声音已被结界过滤。

    它庞大的身躯骤然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乌光，朝着远方的海岸线疾掠而去！

    这一次的加速，没有了之前的狂暴与颠簸，是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

    下方的海面不再是模糊的色块，而是清晰地、以一种超越常识的速度向后飞退，仿佛整个海洋正在被一股无形的伟力向后拖拽。

    风声在结界外呼啸，却奇异地无法干扰结界内凝重的气氛。林卓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怀表的秒针，又时不时瞥一眼下方那快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景象。

    她心中飞快地进行着估算和比较。之前的“高铁速度”已经让她震惊，但此刻，她感觉更快！快得多！

    这种几乎要挣脱引力、将空间都抛在身后的感觉，让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蹦出现代战斗机在蓝天上拉出白色尾烟的影像。

    “这速度……怕是……快要赶上，赶上这个年代的飞机了吧？”

    当地平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时，林卓猛地按下怀表。

    她低头看着表盘上记录的时间，再结合脑海中大致估算的、比第一次更远的飞行距离，心算之下，得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

    “我的天……”她抬起头，看向霍去病挺直的背影，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尖，“定远！这次的均速……可能、可能比刚才快了近一倍，可能接近老式战斗机了！就算没完全达到，也差不多！”

    “老式战斗机？那便是你见过新式战斗机？”霍去病问道。

    林卓瞧着转过来的脸，眼睛一花，帅！侧脸绝杀！

    “咳！嗯，我知道歼-20，那个速度更快，就……”

    她想了一下说：“乌鸦原则的速度，从北平到天津是半个多小时，现在它提升了，再飞一次的话，速度应该是二十分钟左右，而歼-20，从北平到天津只要三分钟。”

    霍去病猛地睁大眼睛，盯着林卓，声音飘忽：“只要三分钟……”

    林卓瞧着他有些失神的样子，突然心疼了，我大将军还没见过歼-20，还没见过空间站，还没去过月球……

    好吧，这些一般人也就在电视上看看了，可，大将军要是在现代，以他的资质、性子，他必是其中的一员啊！

    林卓的心啊，酸酸软软的，眼睛都要湿了。

    她抬手，愤愤地朝边上的云朵去抓，啥都没抓到，人家离她远着呢，没有参照物，看啥都不作数。

    霍去病对“歼-20”“战斗机”没有具体概念，但他从林卓的话里推测出来，那应是千里之遥，转瞬即至！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一直紧握缰绳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许，嘴角弯起弧线，眼底深处仿佛有星火燎原。

    他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天津方向飞去，

    下一刻——

    一阵沉闷而持续的 “嗡嗡”声，混杂在风声中，由远及近，蛮横地侵入了这片空域。

    霍去病耳廓微微一动，瞬间循声望去。他深邃的眼眸骤然锐利起来，锁定在东南方——一个银灰色的十字形影子，正拖着淡淡的白色尾迹，不偏不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空域飞来。阳光在它的金属蒙皮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林卓也听见了，她瞳孔猛地收缩，搂着霍去病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失声叫道：“飞机！定远，是鬼子的飞机！”

    几乎同时，巨鸦也察觉到了这个闯入者。它巨大的头颅倏地转向声音来源，那双原本带着几分狂傲的黑豆眼，瞬间警惕聚焦，领空被侵犯，一股躁动的敌意迅速弥漫开来。

    它宽大的翅膀不再保持平稳的节奏，而是略显焦躁地加快了扇动，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产生了细微的颠簸。

    霍去病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急促下令：“敛息，避开它！入云！”

    他猛地一拉手中缰绳，强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鞭策，试图驱使巨鸦转向，躲入旁边一团如絮的白色云层之后。

    然而，已经晚了。

    那架日军侦察机显然也发现了前方这超乎想象的组合——巨大的鸟类生物，以及它背上清晰可辨的人形身影！

    飞行员或许是由于极度的震惊与侦察的本能，非但没有转向，反而调整了航向，带着一种俯冲的态势，加速朝他们逼近！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