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脚步却未停,感觉到背上的人那是真真切切的在焦躁,心下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又行进了几分钟,在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岔路口,与前来接应的另一支游击小队会合了。为首的汉子与队长迅速交换了眼神和几句简短的暗语。
霍去病见接应已到,大局已定,便停下脚步,将林卓轻轻放下,对队长沉声道:“队长,我们目标特殊,同行恐引敌追踪,就此别过。”
队长一愣,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林卓,又看看霍去病,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保重!”
霍去病颔首,同样抱拳回礼。林卓抬手冲队长挥了挥,以示道别,队长咧着嘴,迟疑地举起一只手也挥了挥。
霍去病没有多说什么,扶住林卓,转身便向着下山方向的另一条岔路走去。
那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和几个原沧州兵,都默默地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行了一个不甚标准却极为用力的军礼。
两人走出不远,拐过一个山坳,确认彻底脱离了队伍的视线。
“大黄。”霍去病低声唤道。
金光一闪,大黄已懒洋洋地蹲在了一旁的岩石上,甩着尾巴,金色的瞳孔懒洋洋地瞥了二人一眼,尤其是在脸色苍白的林卓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尾巴尖轻轻一甩。
“喵。”
林卓看着大黄,又看看跟在大黄后边缩着脖子的大乌鸦。再看看霍去病,脸上突然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等等!定远!”她开口:“那……那发动机,还有那些枪……我们还没给游击队呢,怎么拿出来还给他们啊?我……我当时想着是帮他们先‘装’起来的!”
自己是替游击队“暂时保管”了这些战利品,现在没还人家,这怎么行?
霍去病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冷静地分析道:“此刻拿出来,如何解释?凭空出现,比凭空消失更骇人听闻。况且,如此重物,我们如何搬运回驻地?只会暴露你的异常。”
他一句话点醒了林卓。是啊,怎么拿回来?难道要跟队长说“嘿,我们把你们那辆卡车和发动机变回来啦?”
“那……那怎么办?”林卓傻眼了,感觉自己好像好心办了坏事,坑了游击队。
“无妨。”霍去病成竹在胸,“此事我自有计较。会通过胡掌柜,以其他方式补偿他们,或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处置这些物资。现在,走。”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林卓虽然还是觉得特别愧疚,但也知道好像没其他的办法。
她忐忑不安地“感受”了一下手链空间里的存在,然后认命般地点点头。
霍去病弯腰抱起一脸不情愿的大黄,将它塞进林卓怀里。林卓赶紧抱住沉甸甸的大黄。
“大黄,先回沧州棺材铺送下东西,再回天津。”
大黄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周身再次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将二人一猫笼罩。空间开始扭曲、模糊。
在离开前的瞬间,林卓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游击队亏大了,自己帮人搬家,结果把人家家具都给卷跑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光芒一闪,树林深处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空间转换的轻微眩晕感散去,二人一猫已然站在了沧州城,胡记棺材铺那熟悉的后院里。
胡掌柜仿佛心有灵犀,几乎在他们出现的同时就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霍去病安然无恙,林卓虽然脸色苍白但性命无虞时,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连声说道,目光迅速扫过二人,尤其是在林卓脸上停顿了一下,“冀东的电报我已经收到只言片语,说是……大获全胜,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详情如何?”
霍去言简意赅,将击落飞机、遭遇日军小队、合力全歼、最终被迫放弃部分残骸并紧急撤离的过程清晰地陈述了一遍,其中略去了林卓能力暴露的具体细节,只以“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转移核心部件”带过。
“……此役,我军亦有损伤,四名同志重伤,数人负轻伤。”霍去病的语气冷静。
胡掌柜闻言,脸上的喜色褪去,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都是好同志……”
随即,霍去病提到了最关键的战利品:“飞机发动机,以及部分核心部件,已被我们带回。”
他没有明说在哪里,但胡掌柜立刻心领神会,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心虚的林卓。
他已然明白,那些“核心部件”恐怕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存放在这位林姑娘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异,果断道:“发动机乃重中之重,绝不能置于明处。依我看,就放在这后院的地窖里,此处绝对安全,也方便日后……‘取用’。”
他刻意在“取用”二字上微微停顿,算是默许并接纳了林卓这种超常规的“仓储”方式。
林卓一听,立刻心领神会,赶紧集中精神。片刻后,那台沉重无比、沾染着烟尘与血迹的飞机发动机,以及几个装着仪表和电台的铁盒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子角落,被霍去病和胡掌柜迅速协力搬进了隐蔽的地窖入口。
处理完最紧要的物资,胡掌柜看着林卓,脸上的温和渐渐被一种复杂的严肃所取代。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这让林卓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卓。”胡掌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可知错?”
林卓心里“咯噔”一下,脑袋下意识地就缩了缩,小声嗫嚅道:“……知错。”
“错在何处?”
“我……我不该不听命令,擅自离开医馆,还……还跑去了天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胡掌柜看着她这副鹌鹑样子,想起她此次立下的泼天功劳和那匪夷所思的能力,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有后怕,有无奈,也有一丝对这“管不住”的奇才的头痛。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严厉中带着一丝疲惫:“我让你蛰伏,是为了你的安全,更是为了整个组织的安全!沧州的日本人像疯狗一样,你每一次擅自行动,都可能把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保密条例,你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林卓被训得抬不起头,半眯着眼抠手指头。
霍去病站在一旁,并未出言干涉。他明白,这是胡掌柜在履行其领导者的职责,整肃纪律是必要的。
胡掌柜话锋一转,语气从训斥变成了无奈的决断:“罢了!木已成舟。你们……你们这惹事和办事的能力,都超出了我的预料。再把你强按在沧州,怕是也按不住,反而可能误了大事。”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卓,给出了最终的裁决:“听着,从今日起,在沧州,你依旧给我老老实实蛰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这是死命令!至于天津……”
他顿了顿:“既然定远同志在,你们又有‘门路’往来,天津方面,我准许你们便宜行事。我会让天津的同志,设法为你弄一张合法的身份凭证,方便行动。但一切行动,必须提前制定计划,经我同意,绝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搞突然消失,擅自行动!听明白了没有?”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林卓猛地抬头,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忙不迭地点头:“听明白了!谢谢胡大叔!我保证,在沧州一定蛰伏!去天津也一定先打报告!”
看着她那又怕又喜的样子,胡掌柜最终只是无奈地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蹲在霍去病肩头一直看戏的大黄不乐意了。
“喵嗷——”
它冲着胡掌柜嗷唠就一嗓子。
那双金色的大眼睛在胡掌柜和林卓之间扫了扫,虽然搞不明白这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但看林卓那副鹌鹑样,明显是被这个拖着腿的老头给“欺负”了。
那不行!他城隍爷的人,哪能随便让人欺负?
它当即冲着胡掌柜,龇了龇牙,张嘴:“哈……”。
随即又扭过大猫头,鄙夷地瞅着林卓,仿佛在说:你也太怂了!被吼成这样都不敢还嘴?
林卓一见,魂儿都快吓飞了,生怕这位“城隍爷”一个不爽给胡掌柜也来个“强制入梦”或者更离谱的。
她赶紧扑过去,一把将大黄从霍去病肩上薅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压低声音急促地解释:“哎哎大黄!别闹!胡大叔没欺负我,是我做错事了!这……这就跟,就跟那只大乌鸦一样!干兼职呢。
它不也是一边给你当小弟一边还送信吗,我呢,就是一边是你的下属,一边也得在胡掌柜这儿干点‘兼职’,听他的安排。咱们这是……各打一份工,不冲突,不冲突哈!”
她这通“打工兼职论”的解释又急又歪,听得一旁的霍去病嘴角直抽抽。
话音落下,院子里有片刻的寂静。
胡掌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先是愕然—— “兼职”?“打工”?这女娃子竟用这般市井谋生的词汇,来比喻他们脚下这条洒满鲜血、关乎国运的荆棘之路?
随即,一股荒谬感与悲凉涌上了心头。
他出生入死十几年,多少同志枕戈待旦,多少战友血染山河,他们所投身的事业,在这位“奇人”和她身边那只无法以常理度之的神猫看来,竟仿佛只是市集上的一桩“活计”?
但这份悲凉只存在了一瞬,他便明悟了。
他看着面前这一人一猫,还有旁边那位沉默却仿佛能支撑天地的年轻人。
他忽然认识到,他们无论有多少神奇本事,却也是和他肩并肩的战友。
他们来自他无法理解的领域,却也实实在在地在为此地此刻的存亡而战。用他们的规则,他们的方式。
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只要心向华夏,便是同志。他们的方式,或许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奇兵’。
一念至此,胡掌柜心下暗叹,压下这些思绪。
看着林卓哄猫,虽然对于林卓的“兼职”还有她的另一个上司,不太了解,但看林卓那连比画带解释的慌张样子,那猫,必是难缠的主。
但在林卓一通比画讲解下,那只神奇大黄猫似乎真的被她安抚下来,只是依旧甩着尾巴斜着撇自己,那大眼珠里是满满的不爽,看样,对自己仍然是不待见的。
胡掌柜心中也是了然又好笑,还莫名地有些心惊。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事:“嗯……林姑娘说的……倒也贴切。那么,关于天津身份凭证的事,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麻溜地拖着腿走了。
林卓连忙说:“胡大叔,我们也先走了,要回去收衣服。”
走到门口的胡掌柜脚步一顿,然后干着嗓子回道:“走罢!”
林卓抱着大黄掂了掂说:“大黄,走,回天津。”
大黄转着大眼珠没动,那小耳朵一弹,
林卓和霍去病对视一眼,得!这位爷还是心情不爽。
林卓抬头瞅瞅太阳,又着急她的衣服,轻声哄着:“大黄!快走了,我要赶紧收衣服去,要不明天还得再洗一次,我明天陪你去看戏!是去劝业场的天华景,还是你上次去看有龙的那家,你自己选。”
听到“看戏”二字,尤其是它可以选,那带着烦躁的金色瞳孔,瞬间睁大了一圈,大尾巴晃了晃,歪着大猫头想了想。
霍去病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大黄一扬大猫头,想好了,戏最好看。
它周身再次泛起金光。
光芒一闪,后院再次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