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林微言拖着行李箱站在青藤中学的校门口时，蝉鸣正顺着爬满藤蔓的围墙漫下来。她抬头望了眼刻着“自强不息”的校训石，突然被身后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惊得后退半步。

    “让让！”

    少年的声音裹挟着风掠过来，林微言转身时只看见一片白衬衫的衣角。自行车擦着她的行李箱碾过碎石路，车后座绑着的篮球“咚”地砸在地上，弹到她脚边。

    骑车的少年猛地刹车，轮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单脚撑地回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抱歉。”他弯腰捡篮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草屑。

    林微言摇摇头，刚想说“没关系”，就看见他校服领口别着的学生会徽章——上面的名字是“江熠”，和她分班表上的同桌名字一模一样。

    “你是……林微言？”江熠挑眉，突然笑了，嘴角的梨涡陷下去，像盛了夏天的光，“班主任说我同桌今天转来，没想到这么巧。”

    他的自行车筐里装着本《物理竞赛题集》，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名字，笔锋凌厉，和他张扬的笑容一点也不符。林微言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尖沁出薄汗——她从没想过，传说中那个拿奖拿到手软的学神，会是这样带着点痞气的模样。

    “我帮你拿行李吧。”江熠不等她回答，已经拎起最重的那个纸箱扛在肩上。纸箱里装着她从老家带来的书，沉甸甸的，他却走得很稳，白衬衫的后背很快洇出一片深色的汗渍。

    宿舍楼在操场尽头，爬满爬山虎的墙壁上，有人用红色喷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框。江熠指着那片涂鸦说：“去年运动会画的，被罚扫了一个月厕所。”

    林微言忍不住笑了，眼角的泪痣跟着动了动。她从小就不爱笑，孤儿院的院长总说她“眼神太淡，像结了冰的湖”，可刚才看着江熠转身时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冰好像化了点。

    宿舍收拾到一半，江熠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过来：“欢迎新同学。”

    奶糖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时，林微言听见他说：“我住你对门，302。以后有事儿喊一声，随叫随到。”

    他说话时，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半秒，像是在为这句承诺留白。林微言看着他跑下楼的背影，白衬衫在风里鼓起来，像只即将展翅的鸟。她把糖纸叠成小方块，夹进刚带来的《小王子》里——那是孤儿院的姐姐送她的，扉页上写着“总有人会为你翻山越岭”。

    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让新同学做自我介绍。林微言站在讲台上，手指紧张地绞着校服衣角，目光下意识地朝江熠的方向瞟。他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突然抬起头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大家好，我叫林微言，从临城转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喜欢看书，不太会说话，请多指教。”

    掌声响起时，江熠带头拍得最响，嘴角的梨涡又陷了下去。林微言鞠躬下台，回到座位时发现桌肚里多了张纸条，上面用凌厉的钢笔字写着：“你的名字很好听，像雨打在荷叶上。”

    她捏着纸条抬头，江熠已经转回去看黑板，耳根却悄悄泛着红。窗外的蝉鸣又响起来，林微言突然觉得，这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意义。

    晚自习前的课间，林微言去图书馆找《边城》。书架太高，她踮着脚够了半天，指尖刚碰到书脊，就被一只手先一步抽走。

    “找这个？”江熠把书递给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本《天体演化简史》，“沈从文的文字太淡，适合你。”

    林微言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她低头翻到夹着糖纸的那页，突然想起孤儿院的姐姐说，奶糖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吃才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脸颊就烫得像火烧。

    “你也喜欢看科幻？”她指着他手里的书，试图转移注意力。

    “嗯，想当宇航员。”江熠说得理所当然，眼睛亮得像装着整个宇宙，“以后要去火星看看。”

    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小就怕黑，更不敢想遥远的宇宙，可看着江熠说起火星时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闪烁的星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江熠转身往教室走，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晃。林微言抱着《边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长到可以把这个夏天，和这个夏天里的少年，都牢牢记住。

    教室的灯光透过窗户漫出来，落在走廊的瓷砖上，像铺了一地碎金。林微言低头看着自己和江熠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刚才在图书馆看到的一句话：“有些相遇，是为了让你觉得，人间值得。”

    她偷偷抬眼看向前方的少年，他正侧过头等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盛着比星星还亮的光。林微言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快步追上去时，口袋里的糖纸似乎还在发烫——那是属于这个夏天的，第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