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日子一到秋季似乎就如长风匆匆,步入快节奏。

    连吃了多日的药,越雨又回到了前面的状态,但她心知肚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从最初的拼命寻求答案到目前转为压制在记忆里的探索欲,只因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如同沉入湖底,她在岸上只能触及一抹阴影,却无法深陷其中探寻。

    再见到裴郁逍是在回旌霞院的避雨连廊中,隔着中间的连廊,隔着雨幕,他看见她的第一眼,面上呈现微妙的愣怔。

    雨幕湿润,越雨拢了拢披风,她正打算等雨小些再去一趟萧瓷意那儿,见到他倒也没有多余的打探。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朝他颔了下首。

    竟是连招呼都省了。

    裴郁逍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掠过,须臾,沿着连廊走去。

    他未带伞,回院子的路只剩这一条,势必绕不开她。

    走了几步,他原本直行的步伐,渐渐偏了点,途径越雨时二人之间还隔着两步的距离,就像他们对话时实际上总是留有余地,适可而止。

    他也没有同越雨交谈的意思。

    举止称得上适当得体,却像刚成婚时待她那般冷淡。

    裴郁逍并非一直没有回府,只是每次都有意无意地恰恰错开越雨,如今还是头一回正面碰上。她直觉他更像是躲着她,她想不通缘由,便干脆配合。不过在再次见到他的一刻,越雨忽地解开了一个疑惑。

    先前环绕于心的那抹不平衡像是得到了解释。

    外人看来,二人出席的场合里,他总是含着平和的笑,看起来关系没有差到难堪的地步,也不乏有人知晓二人关系一般,既无真情也无假意。

    但越雨知道为了迎合这个婚约,他所做的事与她做的,中间画不成等号。她远没有面上那般冷淡,也不算是不在乎,只是她身上得到的多过她的付出,会让她产生不适。

    就如裴郁逍与她。

    小事姑且不论,上回相救非她所愿,但这个人情却未还至,这个疙瘩存在心头,以至于她看见裴郁逍时就能想起。

    主院下人多,但主人却只有一位,偌大的院落尽数是按萧瓷意的喜好修缮,这些年一直未变。旌霞院与此相比,雅致不及,单调更胜,且尤为僻静冷清。

    若萧瓷意生在二十一世纪,必定是个女强人,她不仅能将府上和名下商铺打理得有条有理,也能将日子过得有趣充裕。她虽生于这个时代,却又通透灵活。

    前几日陪萧瓷意祈福,路途才听闻山上有匪徒出没,可人到半山腰了,折返费时,即便嬷嬷们劝了又劝,萧瓷意愣是坚持上山。

    看越雨镇定自若的模样,萧瓷意问她:“不怕吗?”

    越雨回:“也不一定遇上。”

    她总是淡淡的,对这种事的态度也是无关紧要。

    萧瓷意忽地笑了,笑颜明媚,“来了也不怕,若是劫财,就都给了,若是劫色,我唯有一个要求,那得是其中长相最俊的郎君,也不能太虚。”

    她敢说,越雨都不太敢听。

    萧瓷意年方三十七,但面容姣好,风韵独特,看起来比十八岁的她还要有活力,在越雨的观念里,她依旧年轻。

    “就是我人老珠黄的……唉,不提也罢。”萧瓷意笑容淡了点,“若是命数已尽,那就尽了吧。”

    她复又转折:“不过有你在,我们两人的运气不会太差。”

    越雨想说靠她的运气更没用。

    但那天一路畅行,根本没有遇见什么歹徒。

    越雨本以为萧瓷意是去祈福的,她也确实祈福了,但后面直冲财神庙,言行举止比先前要诚恳真挚许多。

    萧瓷意的观念有时候与越雨有几分契合,越雨旁观全程,隐隐猜测到裴郁逍身上那股活人气是从哪里潜移默化来的。

    如今二人坐在暖阁里听雨声,惬意不已。

    似是察觉越雨藏着心事,萧瓷意道:“你风寒初愈,还是避免劳神苦思才是。”

    越雨一愣:“你怎知我在想事?”

    “今日你频频看我,话也比平日少,应是有什么疑惑想问我?”

    越雨不是一直话都很少吗?

    “平日我说两句你会回一句,我方才讲了这么多,你却只说了寥寥几字,很难看不出你心不在焉。”

    她怎会观察得这么细致。

    越雨掩藏得极好,神色一如最初,萧瓷意却从其他细节看透,果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若是裴郁逍,恐怕就看不出她的走神,还要说点不爱听的让她迫不得已反驳。

    说到这个份上,越雨终于提了出来:“裴郁逍有没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东西?”

    光是提问仿佛就耗费了她大半心力,她长呼一口气。

    听她破天荒地主动提起儿子,萧瓷意本该是高兴的。问题直接,像是投其所好,但见她情绪不多,似乎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难题而切入重点,能帮助她答疑解惑的先生即为萧瓷意。

    萧瓷意脸上的喜意又淡了下去。

    她短暂思忖过后,回复越雨:“除了舞刀弄剑,他还挺喜欢植树养花的,幼时还亲自养了一盆菊花,虽然没养多久。对了,庭院里有棵树苗也是他种的,不过栽得斜了点。”

    越雨一顿,回忆起来是哪棵树了。

    菊花适合懒人养护,即便如此他都养不好,真的算得上喜欢吗?

    越雨蓦地想起了那捧金黄的桂花,必是被人仔细摘选、精心束起才得以呈现绚烂效果。而且他的发饰衣饰总有银制金制的成分,即便是最为单调的白袍衣襟也是银纹。

    他的脸看起来也和闪闪发光的东西相衬,不会突兀。

    这么一想,她又不禁觉得他的喜好说不准真是如此,连礼物的配色也省得考虑了。

    从萧瓷意那出来后,越雨便同绿迢道:“绿迢,能陪我出门一趟吗?”

    绿迢当然同意:“小姐想去哪?”

    “去捡点银杏。”

    绿迢听罢,面上出现不解,但小姐的做法肯定有用意,她没有再过问。

    ——

    在游园会事件过后,游焕依旧在暗中追查,托人去寻卖大力丸的赫俊,无果。

    想来这个身份和营生都是忽悠赵十三的,偏偏他一点怀疑的种子都没种下。

    好在也并非全无线索,利用赫俊身份之人最后出没了一个书铺。

    书铺位于莲水巷最里头一间,名为洗砂书斋。铺子里藏有许多西邶的书籍。

    之前两国纷乱时,偶有人对西邶地域感兴趣,私下偷藏书籍,位于三教九流的莲水巷书铺会有这些书不奇怪,怪的是赫俊与其中的联系。

    他不是第一次去书斋,也不是第一次买西邶相关的书。

    还未细查,便传来了赵十三暴毙的信息。

    裴郁逍和游焕夜半闯入屋舍殴人的事自然也是瞒不住了。

    只不过他尚且无碍,事发于清晨。据仵作验得,醒来时他仍酗酒直至昏厥,导致身体抗不住。

    裴郁逍在听到时只是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么意外。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问游焕:“少夫人近日可有外出?”

    游焕心说他想问的恐怕不是外出一事,而是有什么异样才对。他回道:“公子,少夫人的身子你也清楚。”

    裴郁逍原本平淡的脸色忽地微妙起来。

    他清楚什么?他什么都不清楚。

    游焕看似无心地继续道:“听绿迢说少夫人夜间依旧呼吸受阻,身边缺不了人看顾,想来还是落水带来的弊端。少夫人身子本就羸弱,起初缠绵病榻,最近才出了院子,出府更是不可能的。”

    裴郁逍陷入了沉默。

    游焕如今说话怎的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学谁的。

    “公子若有事,何不亲自交代?”游焕最后落下一言。

    裴郁逍想了又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回到府上,竟未在旌霞院里瞧见越雨,下人告知她出了府,裴郁逍心底没来由升起地一丝庆幸,随后又看向游焕。

    越雨出府无非就是游玩,她都能出府证明身子骨好的很,指不定还能活蹦乱跳的。

    这回轮到游焕陷入了沉默,他体面地维持假笑:“看来少夫人恢复的很好,我们应该感到高兴。”

    话音才落,院外便传来了窸窣的交谈声,姑娘家的柔声细语越过空庭。

    裴郁逍闻声转身。

    还未见人面,一束绚烂的碎金跃过眼前。日头正盛,霎时间他还以为是日光晃过。

    两截皓腕转了一圈,锦簇的花团在此刻乍然呈现全貌。

    绿迢似乎呢喃了些什么,随后花团一顿,皓腕微低。

    一张笑颜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少女清淡疏离的眉目舒展着,唇边还挂着未及时敛下的笑意,眸似弯月,盛着细碎的清辉。

    即将步入冬季的烈阳驱不散凉意,也不够炽热,但人完全展露在光下,便能受其染就,明亮鲜活。

    那束花静止于她掌心、面前,反而显出几分苍白,夺目的色泽也愈发黯淡。

    裴郁逍微微一怔。

    越雨从他的脸色识别出些不同意味——

    裴郁逍又偷偷摸摸潜回家里取什么东西吗?

    在二人静默的期间,游焕开口:“公子有事要与少夫人商议,我们先退下。”

    话是对绿迢说的,绿迢配合地悄然退下。

    裴郁逍站在屋门正中央,越雨似乎读出了他的尴尬沉默,本来她都打算体贴地先撤出院子,等他出去再回来,结果游焕话一出,不免猜测真是有事情找她?而且她的回礼都做好了,又被撞见了,断没有下次再送的道理。

    思及此,越雨踏出了步伐。

    裴郁逍神色微紧,眉心不自觉地拧起,本能想让他远离越雨,只随着她的靠近往后退了半步,腿便如负千钧,仿佛被她那道冷静、纯粹的目光钉在了原地。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在这一霎那得到了隐晦的暗示,但他没来得及捕捉到尾巴,便被其他思绪打断。

    越雨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清凌凌的眸子与他相对,目光柔和而坦荡,带着能够抚平一切的韵味。

    “少将军,这样够诚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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