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文婷恩看了眼手机讯息，提醒道：“晓晓，今年下半年就升高三了。你课业压力有上来吗？”
她靠着后排窗户，有力无力的点点头：“有一点……卷子来不及刷了。”
“这样啊……”
孟昂霆嘿嘿一笑：“不知不觉，咱们晓晓也长这么大了。诶！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文婷恩乐悠悠的说：“再过个几年，你女儿也该嫁人喽！”
孟昂霆动作一僵，语气有些凶悍的说道：“我女婿！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她哼哧笑了一声，孟昂霆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女儿，那眉眼有自己的影子却已经能窥见她成人时的模样。自己这么些年确实很忙，每年努力抽出时间，也只能抽出个把月来。对于他这个父亲来说，女儿的长大好似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除了占据她父亲的身份，他好像从来没真正参与过女儿的生活。一想到这，他有些自责。
“嘿嘿……晓晓呀……”
“嗯？”
“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呀？”
爸爸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刚好点进周启冠的消息界面，内容只有简单的早安午安、晚安……
她没来得及回答，妈妈嗔怪的啧嘶一声。
“她现在就是个学生！喜欢什么喜欢……她喜欢学习还差不多！”
“嘿嘿……我就问问嘛……”
“你女儿要是跟温肃一样！我才要吐血呢！三天两头谈恋爱就算了……还次次都被程文淑抓到……”
“……”
孟知晓脑海里飞快回忆温肃从第一次早恋起，虽说都被家长抓到了，但他并不介意被发现这件事，于是她笃定的说出了那句。
“不是被抓到的。”
“嗯？什么意思？”
“温肃……他不是被抓到早恋的，应该是他主动跟文淑阿姨交代的。”
文婷恩缓缓转头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对啊！她怎么知道的呢？忽然一个想法闯入脑海里，她不太敢面对。她害怕面对温肃的试探……那是他对自己妈妈的试探。
“我猜的……”
“就算主动交代的又怎样？年纪小，不懂事，那单薄的情义也走不到最后。”文婷恩不屑的说，还时不时瞥了瞥身旁的孟昂霆。
孟昂霆瞬间紧张了起来，没应声。
孟知晓听着妈妈的话，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起了反叛的心理。她没多想，轻声说。
“能走到的。”语气轻，却格外坚定。
夫妻俩之间的电光火石，被女儿轻飘飘的一句话扑的瞬间哑火。
文婷恩缓缓回头望着女儿：“你怎么知道？”
妈妈那打量的眼神，质问的语气，孟知晓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大意，瞬间紧张了起来。她嘀咕着……
“妈妈……你不能因为你相亲跟爸爸结了婚就否定别人的感情。”
孟昂霆忽然笑了出来，趁程文淑没发作，赶紧转移话题：“阿肃这孩子从小就鬼机灵。你不知道！那时候他跟我们在海外，话说的都不利索。他居然敢上前劝架！”
“劝架？”
“昂！那两人看他年纪小，长得又可爱，还真就握手言和了。”
“全程就俩单词……wrong！wrong！pain！pain！边说边模仿挨揍的模样。”孟昂霆学着他当时那急切的语气，逗得文婷恩哈哈大笑。
“然后他还比划着和好。就他那机灵劲！想要瞒住咱们，那可简单多了。”
文婷恩感慨道：“哎呀……还是咱们晓晓让人放心！温肃高三就要出国了，虽说不用操心高考，但山高水远的难免不会学坏……可有的程文淑受的了。”
从回包厢的路上起，她便开始一直在想温肃说的话。如果自以为是的喜欢大张旗鼓，也跟其他人一样没熬过一个月的恋爱期限，那也太……丢人了。况且，今晚温肃那幽怨的模样，难保他知道了不会告诉妈妈。
所以她决定，瞒着全世界，热恋。
如若错过了，那就当没发生过。
妈妈忽然转头，对孟知晓念叨：“儿啊！你可要给我争口气！”
孟知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妈妈后面说的，一句没听进去，只是突然的呼唤惊了她一跳。
“哦……哦。”
妈妈嗔怪的剜了她一眼：“一看就没听进去……”
爸爸开解道：“我们家晓晓已经比别人家的孩子好多了，你也少操心点。”
“那别人家的好孩子也不少！不要老想着跟差的比。我要是不操这个心，你女儿还不一定是别人家的好孩子呢！”
嗯！孟知晓觉得她刚才隐瞒的想法更正确了。
隔了一天，按照当地习俗，出嫁的女儿在丈夫的陪同下可以回娘家吃顿团圆饭。孟昂霆大清早便陪着文婷恩去菜市场采买。孟知晓照常在家里独自学习，却总是心不在焉。她的心思都在手机的消息铃声上面。
今天的周启冠也没有多余的消息。
化学卷子做完，孟知晓松动了脖子，抬眸间瞧见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上午十一点半了。楼下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没一会儿，她听见了妈妈的呼唤。
“晓晓！走了！去外婆家……”
“来啦！”
她蹦蹦跳跳到门口，爸爸正在努力的往车里塞东西。
“这么多啊……”她有些讶异。
“难得你爸今年赶上过年，这不得跟你外婆表示表示……”妈妈乐呵呵的说。
“哦……”孟知晓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妈妈，她也不能说什么。
“当心点当心点……那鸭汤不能这么放！撒了怎么办……让我来吧！你弄不好这个……”妈妈跑去车边，跟爸爸一起摆弄了起来。孟知晓当时在想，夫妻间的琴瑟和鸣难道指的是这一幕吗？
外婆家的沙发上，孟知晓乖巧的坐在那里，茶几上满满当当的零食，她没有吃的欲望。电视机里放着冯庆禹喜欢的儿童频道，他穿着鞋子爬上沙发，假装自己在跳蹦蹦床，手里的薯片也掉了出来。
“哎哟！心肝肉诶……吃东西别蹦。”外婆关切的跑来，将冯庆禹抱了下来，顺便掸了掸沙发上的碎渣。她浅瞪着冯庆禹，眼底没有责备，全是关爱。
这时，郑婉瑜顺手拿起遥控器，跳到了电影频道。全神贯注的冯庆禹瞬间尖叫了起来，听得孟知晓一个头两个大。
“婉瑜！你让让弟弟！”外婆责怪道，抓着冯庆禹的手抢回了遥控器，嘴里还振振有词的教着冯庆禹：“坏姐姐！坏姐姐……我们自己抢回来。”
郑婉瑜只得讪讪作罢，切了一句，低声抱怨：“偏心。”又转头看了眼不争不抢的孟知晓，肩膀搡了搡她：“诶……外婆给了你多少压岁钱？”
孟知晓说多说少都不合适，脑子转得飞快。
“跟你一样呗。”
“你也才五百块啊……”
孟知晓一愣：“……”
“外婆真偏心！冯庆禹有两千，我俩加起来都才他的一半……”
孟知晓嘲讽的一笑，她没告诉表姐，她的那个老旧红包里只有二百块。
外婆听到了，面上没有尴尬的神色，只有亲昵的嗔怪，她又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育道：“你多大了？你弟弟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争！？”
“都是大姑娘了！都给我去厨房帮忙去！”
郑婉瑜忽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我要上个厕所。肚子不舒服……”
外婆看着她那逃离的背影，一脸嫌她不争气的嗔怪模样，一转头与一言不发的孟知晓眼神撞个正着，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生硬的往她手里塞。
“吃……吃点零食吧！等会该开饭了。”
孟知晓情绪淡淡的点了点头。外婆走后，她默默将苹果放回了原位，陪着冯庆禹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妈妈开心的招呼了一声“开饭喽！”
孟知晓在餐桌上看了一圈。大龙虾、大螃蟹、餐馆里需要提前三天预约的陈罐老鸭汤……满满十几个菜，拿得出手的大菜都是爸爸大清早陪妈妈去采买的，占据了餐桌的一大半。
冯志远特别会来事，一直在桌上与孟昂霆称兄道弟的。
一会儿“国外的行情怎么样啊？”
一会儿“国内的行情不如国外的好……”巴拉巴拉的。
“有机会我也去国外看看，姐夫你可得带带我啊。”
孟昂霆也招呼着妹夫的肩膀，两人那关系真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一般。
“国外行情也就这样……风口早过了！”
“我现在也是在外面讨口饭吃。”
“你来国外我肯定好好招待！”
孟知晓听着没说话，盯着自己的饭碗食之无味。忽然，餐盘里多了一个鸭腿。陈罐老鸭汤的味道，她来时闻了一路。抬眸看了一眼外婆，她喜滋滋的对她说：“晓晓瘦巴巴的该补补了……”
孟知晓扯了扯嘴角，将鸭腿夹给了一旁的冯庆禹，小家伙只懂埋头吃。
“给阿禹吧！他小，长身体呢。”没有亲人间的亲昵，倒有几分客气的情分在。
外婆满意的笑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开始了旁敲侧击。
“阿禹爸爸……去年做生意亏了不少。”
“又亏啦！？”孟昂霆惊讶。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孟知晓瞧着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的滑过车窗，她突然不想沉默了。
“妈妈。”
“嗯？”
“你知道外婆给了我多少压岁钱吗？”
文婷恩没说话……
“两百。那个红包壳好像还是你去年包给外婆的。皱巴巴的……她竟然没舍得扔掉。”
“你外婆节俭惯了……”
“冯庆禹和郑婉瑜的，都比我的新。”
“……”
“阿禹的红包有两千，表姐的有五百。我只有两百。这钱跟爸爸自己出的有什么区别？”
“爷爷奶奶给他们的红包也有小一万了。爸爸好说话，但你也不能跟他们一起欺负他吧。”
文婷恩不再说话。
开车的孟昂霆脑袋扬了又扬。都说养女儿好。这话果然没错！
回到家，爸爸在妈妈身后，给孟知晓又塞了两个红包。他悄悄的说：“本来是给他俩的，还好没给。都归你了。”
孟知晓掂了掂，哼哧一笑：“你还怪客气的。”
“小一万了吧？”
爸爸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楼上：“我哄你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