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文婷恩都忙活在医院，孟知晓外婆年纪大了，有些老年病，天气一凉，身体没熬住，住了院。元旦前夕才出院，外婆也顺势住到了孟家里，只为了方便文婷恩照顾她老人家。
孟知晓在书房学习时，会看见外婆时不时在门口游荡……重重复复也就说那句。
“晓晓学习呢？”
她拿起书本煞有其事的遮了遮电脑桌面，笑了笑，喊声外婆。
外婆诶了一声，打量一圈书房的精致陈设，走了。
没一会儿，又踢踢踏踏的路过门口上楼。搞得她打视频也心惊胆战，鬼鬼祟祟的……
常念问她谁呀，她蔫了吧唧的说。
“我外婆……身体不好，来我家住几天。”
常念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其他阿姨们呢？你高三了老这么打扰你也不太好吧……”
她看了眼周启冠，有些难堪的解释：“诶……我妈妈……”
常念调侃：“阿姨还是这么想证明自己呀？”
孟知晓难言的点点头。
常念又说：“阿姨对谁都慈眉善目的……”唯独对你严厉异常。
后面的话，她自然说不出口。
周启冠再蠢也听出了话头，他没说什么，心里有了数。
孟家的饭桌上，外婆总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盯着文婷恩，盯得她心虚。她夹了口菜，递到外婆碗里。
“妈……您多吃点。”
外婆小声哼了一嘴，置气的把菜夹到骨碟里。
文婷恩为难的唤了声：“妈……”。
孟知晓的脸色冷了又冷，最后客客气气的说：“妈，外婆要是吃不惯咱们家的饭菜。你让阿姨们来接走照顾吧！别耽误了病情……”
“你阿姨们忙嘛……”
大姨人精似的聪明，出钱出力的事总会拉着跟个冤大头似的文婷恩。小姨是文家最小的孩子，嫁的夫家却不宽裕，为了生计一直忙于奔波，又因为生了文家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个男丁，老两口对她家宠爱更甚。唯独家中排老二的妈妈，总是夹在中间吃力又不讨好。
孟家条件好合该围着穷苦亲戚出钱出力的转？凭什么！？
孟知晓没说话，只是轻轻将筷子一放，盯着外婆，换了副笑盈盈的嘴脸。
“我吃好了。最近外面有些打扰，我就把书房门关了。等我结束学习，自己会开门的……不用‘特、地’给我送茶、送水果。我渴了饿了自己会看着办。也别敲我门……”她拿捏着妈妈心理，转头望着她说：“我总不能考不过婉瑜姐姐吧？”
文婷恩点点头，应允了。
从小到大，在书房学习了这么多年，那扇门终于有了被关上的机会。她终于不用在书桌前战战兢兢……
返校那天，文婷恩载着外婆和她去了趟医院拿了报告，顺便检查了她那双眼睛。等文婷恩回到家里，一身疲惫的抽空休息，看见温肃消息的时候，孟知晓已经上学去了。
文婷恩盯着手机，气得有些发抖。怪不得她那天要关门呢……这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这当妈的那傲娇面子往哪里搁？
怒血上头，文婷恩作势要将年轻人的新奇玩意弄明白……外婆唤了一声“婷恩呐！”，将她的注意力唤了回来，方才的凌厉演变成了心虚。
“诶——”
外婆扶着额头，虚弱的催促：“你打电话问问你妹！问问玲笛……阿禹感冒好点了没？要不要我过去帮帮忙……夫妻两为了那点钱，忙里忙外的……连孩子都顾不上了。”
“哦好……”
电话没播出去，又听见老人家喃喃抱怨……
“你这个当姐姐的也真是……妹妹家困难，也不知道帮衬着些。”
“妈……现在国外生意不好做呀……”
“不好做……不好做孟昂霆不早回来了？”
“你这姐姐好狠的心！”
家里的事一团乱麻，文婷恩没再辩解些什么……只是面露难色的扶着长辈。
“您别念叨了……赶紧躺下歇歇吧。”
距离寒假也越来越近……孟知晓几次周末回家，敞开着书房门，都没妈妈监视的身影，她逐渐放下防备。等到孟知晓外婆病情稳定，距离期末考也只剩一个礼拜。文婷恩送女儿上学后也总算空出时间好好琢磨贴吧。她上度娘搜了搜，按照步骤又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将女儿的光荣事迹搜罗了个遍……孟知晓不会偷带手机去学校，但是她不知道女儿手机的密码。她又想起孟知晓经常用电脑打视频，于是她用电脑登上了孟知晓的账号。
看完聊天记录的那一刻。作为母亲，她没有对于女儿陌生的愧疚，只有愤怒，一种自小规划，精心调教的女儿逐渐溜出自己满意期待的失控而感到的愤怒。
怪不得她从过年开始总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
期末考试在即，班级按照习惯将座位分散开来。
早读开始前，周启冠便已经给迟来的两人灌好了热水。常念摸着那热乎的茶杯，打趣。
“你今年……好像没发烧嘛~”
孟知晓也一愣，往年的11月中旬开始到12月整月，天气刚降温时，她都会发烧一次，跟有闹钟设定似的。
周启冠发话了：“那是！那浓缩果汁不能白喝呀……有我在！你病不了一点。”
常念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可把你能的……”
上午考完一门课，他们吃完饭便留在教室午休。
就在万籁俱寂的这时，文婷恩杀到了学校，在楼梯口迎面遇上了去往班级的全德林。
“全老师！”
全德林瞧了瞧那一身精致的人，面上有些熟悉……
“孟……知晓妈妈？”
她点点头，小声说了一番女儿的现状。
老全挠挠头，一脸平常的模样：“青春期嘛……这正常的。”
文婷恩语气一沉：“我觉得不行！耽误学习！”
老全不知道她究竟要干嘛，便带着她去往教室……在门口唤了孟知晓出来。
“妈妈……”文婷恩脸上的神情严肃、凌厉，孟知晓一懵，烦闷的皱了皱眉。
一旁的常念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孟知晓起身走了出去，安静的教室里瞬间沸腾了。
“那就是孟知晓的妈妈啊！好漂亮…… ”
常念看着孟知晓妈妈盯着孟知晓的表情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上次见到她妈妈那表情，是孟知晓6年级时在她换洗的书包里出现了一封情书……
周启冠戳了戳常念。
常念回过头，瞟了他一眼，又担心的望着门外。
“怎么了这是？”
常念不安地说：“周启冠……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启冠不理解的看着常念。
教室另一边是连廊通道，他们站在那里说着些什么。教室里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论的内容……
孟知晓刚出门，文婷恩便压着火气问：“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你早恋。多久了？”
“……”她耷拉着脑袋还在纠结该不该说呢，只听见妈妈又问：“去年除夕？”
她猛地一抬头：“你翻我电脑了？”
“我在问你话呢？！”
孟知晓倔强的不肯说，母女俩对峙的氛围让老全犯了难……
文婷恩一下子火了起来：“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班主任的声音讪讪的劝说道：“孟知晓妈妈你先别激动……要不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瞧着女儿不卑不亢的倔样，文婷恩气不打一处来……只好一行三人路过连廊往老师办公室走了过去，不少班级的人闻声探出头来看热闹。老师和妈妈在前面走，偶尔会低声交流几句，孟知晓跟在身后听不清。
办公室里，母女俩大眼瞪小眼。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早恋了？”
这次她没犹豫：“是！”
“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耽误学习怎么不能有点私人感情？”
“感情？你需要什么感情？我看你好日子过多了是吧？分不清轻重是吧？你高三了你早恋？你干脆直接休学得了！干脆书也别念了……直接嫁人好了呀？”
“……”
“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要不要点脸？啊？”
“不为前途考虑成天在学校谈情说爱！？我为你筹划这么多你对得起我吗？啊？”
……
老全听不下去了。
“等一下……知晓妈妈！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孩子小嘛，对感情好奇是正常的。毕竟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那个早恋对象是周启冠吧？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好学生来着，成绩也很好的。”
“你提醒我了全老师！”
老全：？？？？
“这不是孟知晓一个人的问题！”她指了指女儿，命令道：“你！去教室把他也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学生，撺掇着别人家女儿不三不四。”
“……”孟知晓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她不想为自己开脱，但她想为周启冠辩解。刚想开口，便听见全老师说：“我去吧！”
一路上老全想着文婷恩的话头都大了。他一个临近退休的男老师，哪经历过这场面……谁家孩子有问题不是带回去自己教育的？
“这妈咋这么兴师动众的……”
想了半天，他还是一脸愁容的出现在班级门口。
“周启冠！你出来一下。”
常念闻声抬眸，听着老师的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果然……
老全瞧见常念那关切的眼神，鬼主意上头。他试探性的喊道：“那个……常念！”
她回过神来：“啊？”
“你也一起来一趟办公室……”
“哦……哦。”
周启冠和常念是一起出去的。路上常念用腹语小声的说：“我有一个馊主意……”
周启冠白了她一眼：“知道馊你还说什么？”
常念没心情同他计较，认真的说：“等会要不要说你其实是我男朋友啊……”
周启冠满脸鄙夷的看了眼常念，那嫌弃都写在脸上了。
常念抬头瞥见他的眼神：“你什么意思……我还看不上你呢！切～”她也白了他一眼。
……
两个人就这么跟在老师身后走了一段路，老师办公室的门就在眼前，她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行……又开始心急的劝说着周启冠。
“哎呀！我是说认真的……没其他意思，你好好考虑下…… ”
周启冠看着常念难得有这么慌张的时刻，他疑惑的问：“为什么？”
常念无奈的解释道：“因为孟知晓妈妈掌控欲真的很强。现在又是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这下天都不得塌了……”她急得想跺脚。
走在前面的全老师猛然一个回头说道：“常念呐……”
常念一改嘴脸。
“诶……全老师。”
“你是孟知晓的同桌，让你来主要是想告诉孟知晓的妈妈。你们三个毕竟是班级的前三，年级前五。谈个恋爱而已也没有耽误学习。高三了又没必要的……再说了，青春年少有些懵懂情愫不是很正常的吗……”
常念一听！全老师是个明白人！瞬间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
周启冠一进门便闻到芬芳，大牌香水的味道，颜女士也有一瓶，专门留在商务会谈的时候喷。他看见孟知晓妈妈围着香奈儿的披肩，一身精致的装扮，旁边放着那经典款的爱马仕提包，与孟知晓的温柔不同。他明显能感受到她妈妈的强势气压。
常念主动打了个招呼。
“嗨……呵呵……阿姨好。”
孟知晓生怕连累周启冠，却意外听见了常念的声音，情绪一下子决了堤，哭诉道：“妈！！！你干嘛呀！这关常念什么事？”
她妈妈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质问道：“既然不关她的事你慌什么？”
全老师立马摇摇手，解释道：“不不不……是我让常念来的。”
常念换上谄媚的嘴脸，立马接话。
“哦哦……阿姨，我和孟知晓一直是同桌。我们日常除了学习、吃饭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文婷恩冷笑一声，常念一下子毛都立起来了。
“呵！没有？学校贴吧上全是！你还说没有？”
常念瞬间无言以对……
“她的□□我也翻遍了！常念你敢说你不知情？”
“我……”
文婷恩继续批判道：“哼！在学校里书不好好念，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有点学生的样子吗？”
妈妈就是这样，总是会通过贬低自己的方式，只为了在外人眼里显示自己的教女有方。在文家的餐桌上，哪怕就读市一中的郑婉瑜成绩最好也就只进过一次年级前十，她也总是会说着自己不如郑婉瑜的话。也包括常念唯一一次主动动手，也是因为想要维护她被妈妈早已伤透了的自尊。
全老师看不下去了。
“那个……知晓妈妈，我有必要说一句啊。孟知晓呢，高一也一直是我带的，她那时候也是全班第一的。高二的时候周启冠转学过来了，虽然他俩总差个几分的，但是知晓也没出过班级前三呀。”
“那之前能拿个第一，现在不也掉到第二了吗？”
“不是‘掉’！孩子们都很努力的。只是排名总得会有高低，差距也不大的……”
“不大？差一分省排名得差多少？”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恢复高考这些年，全国也没几个答卷全科满分的吧。周启冠也不是那种只会谈情说爱的学生，他也很优秀的。三个优秀的人玩一块共同进步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又不是机器没有七情六欲的。”
全老师说着说着还激动了起来，孟知晓妈妈一脸不可理喻的敲打着全老师。
“诶！老师。你是不是分不清事情好坏啊？”随后拔高了音调。
“现在是孟知晓！她和周启冠早恋！这问题不严重吗？作为家长我不该介入关心吗？”
眼前的一幕，让周启冠这才明白过来，常念说的那个馊主意一点都不馊……他看了看班主任那说破口舌的样子，又看了看孟知晓妈妈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目光再移到孟知晓身上，她用手背搓了一把哭红的眼睛。无奈至极……
他想起常念在那个早读课后与自己说过的——“跟她多说说话，她在家里日子也不算太好过。”
耳边是全老师的耐心劝解。
“孩子也需要自己的成长空间的。追的那么紧干什么？再说他们又没耽误学习。都高三了……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听到老师的维护，文婷恩有理难辨，只能拎起包。
“全老师……我要去教育局投诉你。”话毕，便昂首挺胸的往门口走去……
孟知晓喘着粗气，哽咽的说：“妈……你非得这样吗？”
文婷恩一听来了火气：“什么叫这样？我是为你好！”
孟知晓知道的，她又该在心里抱怨自己不体谅她的用心良苦。
“为我好？我不喜欢上钢琴课，你非得让我上。我不喜欢小提琴聒噪的声音，你也非得让我学。是为我好还是为了让你有面子？”
“你……”
“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拿第一，我就拿第一。你都说为我好……我真的好吗？我学的累死累活的时候你真的有在乎我的感受吗？就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你也得说是为我好……”
“因为你，我得被学校的同学议论……你总是这样从来不在乎我的自尊和想法。我只是你的工具，让你在你那些朋友面前骄傲的资本而已。”
一向优秀的孟知晓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被自己的妈妈不留余地的为难。她憋了很多年的委屈，顷刻爆发了出来。
孟知晓妈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满脸的不敢相信，自己的乖女儿会对自己说这么伤人的话。
周启冠看着孟知晓纤瘦的背影，想起常念跟他说过，她在家里日子也不算太好过，心头一紧，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他原以为，自己和她的关系至少还是很坚韧的，于是不带一丝迟疑，将责任全揽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追求孟知晓的。我会跟她分手的，您放心。”
孟知晓听他说完，僵直的身体没了动作，也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人总是在陷入困境时，会第一时间怀疑对方当初的真心。她想起唐静薇嘲讽自己的话——你可以试试看！看看老项发现你们恋爱后，他会不会明哲自保。还有自己与妈妈犟嘴的那句“能走到的。”
她还问他不论怎样是否会站在自己身边。她也记得他的答案是毫不犹豫的“当然。”可到头来真正做到的只有常念。本来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有多么的不同，最后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她冷笑一声。他可太聪明了！遇到真事，在自己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文婷恩可算找到了台阶，插着腰，挑了挑眉，看着周启冠欣慰的笑了笑。又转头冲自己女儿不屑的嗤了一声，似乎在说：你看看你在那儿为了这点破事的样子多可笑。
“我能在朋友面前有骄傲的资本，那也是我把我女儿教的好。”
她又大发慈悲的说：“行了你们都回去学习吧。”
孟知晓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也不知道常念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只是飘荡到操场的时候，她就在身边陪着了。
那天，孟知晓一边哭唧唧的说羡慕着常念的父母，一边大哭了一场……
等她起身回教室时，路过老全办公室，跟他说自己刚分手要认真学习了，想要换座位。
老全担心的悄悄打量着她，答应了。
孟知晓顶着红肿的眼睛搬到了讲台旁，剩常念一人留在后排，连那盆说好包准要养回来的多肉也遗留在了窗台边……
回到教室时，常念意外瞥见隔壁组的唐静薇面上的表情，一种沾沾自喜的得逞，看得她鬼火冒三寸……转头白了周启冠一眼。
那天下午考试过程中，孟知晓的脑袋渐渐昏沉……明明上午还在感慨她今年没生病，下午便不出所料的发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