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浓雾如同凝固的石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湿意。

    久夜凉子的身影在咒文石微弱的光芒下显得有些扭曲,深色的改良战斗服勾勒出紧绷的身体线条。

    右眼被一个漆黑的皮质眼罩覆盖,仅剩的左眼紧紧锁定雾中的镜,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不打算回应吗?‘特级’小姐。”

    久夜凉子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她的目光如同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撕碎的完美瓷器。

    她手中的漆黑咒匣微微震颤,一个孔洞无声张开。

    “躲开!”

    一旁的硝子低喝,猛地将镜向后一拽。

    几乎同时,一道漆黑光束擦着镜的耳际掠过,无声地没入后方岩壁。

    被击中的石面留下一个边缘不断簌簌剥落灰烬的深洞。

    镜的颊侧,一缕被切断的黑发缓缓飘落。

    一道极细的血线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浮现,渗出细小的血珠,又在转瞬愈合如初。

    她神情平淡,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拭那丝血迹。

    这份近乎傲慢的无动于衷彻底点燃了久夜的怒火。

    “呵……真是令人作呕的平静啊……那就……让我帮你一把!”

    久夜凉子的笑声尖锐刺耳,带着冰冷的残忍。

    “久夜!等等!”

    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浓雾,津暮真一的身影仓促显现。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神情淡漠的镜和严阵以待的硝子,试图上前一步,挡在久夜凉子与镜之间。

    “乐岩寺校长的指令是‘测试’!不是……”

    “闭嘴,津暮!”

    久夜凉子厉声打断,声音里充满了对“弱者”的蔑视。

    “测试?不!这是验证!验证她是否真的配得上‘特级’的称号……”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雾气。

    漆黑咒具化作一柄短刃带起刺耳的尖啸,角度刁钻狠辣,直刺镜纤细的脖颈。

    镜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咒具轨迹、凝聚的锋刃、以及对方眼底狰狞的杀意。

    然而,身体的反应依旧是那令人焦躁的“延迟”。

    她极其轻微地向后仰了仰头。

    “嗤啦——!”

    漆黑的锋刃擦着镜白皙的颈侧皮肤划过,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红痕,几颗血珠瞬间渗出。

    久夜凉子一击落空,身影毫不停顿地在镜身侧滑过,顺势反手一划。

    目标是镜毫无防备的后心。

    镜在那冰冷的杀意触及皮肤的刹那,向前踉跄了一步。

    “嘶——”

    布料撕裂声响起,镜后肩的制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迅速染红了深蓝色的布料。

    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

    津暮真一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在几秒内愈合如初,仿佛从未存在,心中震惊。

    这个恢复速度,是他的术式【心火传递】都无法做到的。

    久夜凉子骤然停止了攻击,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的左眼死死钉在镜身上,燃烧的已非战意,而是被彻底羞辱的狂怒。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

    她渴求看到的是力量的对撞,是特级存在的挣扎与爆发,而不是这种……

    甚至连躲闪都显得如此迟钝,仿佛她拼尽全力的攻击只是拂过对方衣角的微风。

    这种被轻视、被无视的感觉,远比失败更让她愤怒。

    镜的“平静”和“迟缓”彻底点燃了她扭曲的自尊与对“特级”名号的嫉恨。

    她感觉自己像个拼命表演却无人欣赏的小丑,所有的攻击都被对方以最漠然的方式无视了。

    仿佛在说:你的攻击,不值一提。

    “混蛋!你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吗?!”

    久夜凉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

    “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的平静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按向自己的右眼!

    “久夜!住手!不能用那个!”津暮真一见状骇然失色,扑上去想要阻止。

    他清楚封印在久夜右眼中的是什么——那是特级咒具「夜喰」的真正核心。

    它会吞噬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包括使用者本身。

    “滚开!”

    久夜凉子周身爆发出狂暴的咒力,将津暮真一狠狠震开。

    她喘息着,手指猛地扣住右眼上的漆黑眼罩,狠狠一扯!

    眼罩被粗暴撕下,暴露出的右眼,眼白纯黑,暗红瞳孔内铭刻着扭曲咒文,贪婪吮吸着持有者的咒力。

    原本只盘踞在她颈部的漆黑蛇形咒文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她右脸的小半张肌肤,散发出不祥的暗光。

    一股阴冷粘稠、令人灵魂战栗的绝望气息自「夜喰」与那暗红色的瞳孔中轰然爆发!

    “永暗回廊!”

    嗡——!!!

    无法形容的低沉嗡鸣骤然席卷。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在精神层面炸开的尖啸。

    以久夜凉子为中心,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绝对黑暗的“领域”瞬间张开。

    这并非真正的领域,而是特级咒具「夜喰」强行展开的、模拟领域效果的「简易领域」。

    领域内,所有的光线被彻底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冰冷粘稠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置身其中者的精神壁垒。

    “既然普通的攻击无法让你动容……那就尝尝‘夜喰’真正的滋味吧!沉沦在永恒的黑暗和绝望中吧!”

    “呃!”硝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她的神经,拖拽着她坠入无底的恐惧深渊。

    她咬紧牙关,反转术式本能地运转,竭力对抗着那侵蚀心智的力量,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难以动弹。

    她手中的咒具手术刀“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

    在她视野彻底消失前,硝子看到镜似乎微微挪动了一步,恰好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步极其微小,却精准地挡在了硝子与「夜喰」核心侵蚀力最强的冲击路径之间。

    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悄然竖起。

    压力骤然锐减。

    硝子艰难地微微抬眼,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个瞬间的“移动”和此刻前方沉静的气息,让她心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而这针对精神的侵蚀,对镜的影响却近乎于无。

    她清晰地“看”着黑暗的脉络,如同看着一幅流淌的污浊画卷。

    久夜凉子那因兴奋而扭曲的灵魂波动,在她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篝火般刺目。

    那足以让一级咒术师瞬间崩溃的精神侵蚀,落在她身上,如滴水入海,寂然无声。

    “什……?!不可能!你怎么会……不受影响?!”

    久夜凉子失声尖叫,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而收缩到极致。

    这份“无效”,成为了压倒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混蛋!给我跪下!尖叫啊!恐惧啊!”

    久夜凉子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手腕猛地一振。

    黑暗再次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大范围的侵蚀,而是压缩成一道带着毁灭性吸力的漆黑长矛。

    矛尖直指镜的心脏。

    她要撕碎这该死的平静。

    “住手,久夜!这已经超出测试范围了!”

    津暮真一忍着精神剧痛猛地冲上前,试图抓住久夜凉子的手臂。

    他脸上写满了挣扎和痛苦,乐岩寺校长的指令、同伴的疯狂、以及内心对“守护”的信念正在激烈冲突。

    “滚开!没用的废物!”

    久夜凉子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反手狠狠撞在津暮胸口,将他狼狈地击退数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你懂什么?只要能逼出她的力量,证明我的价值,这点代价算什么?!再敢碍事,连你一起解决!”

    -

    与此同时,迷宫另一处被浓雾笼罩的节点。

    早川雪见藏身于一处由她术式构筑的咒力屏障之后。

    她闭目凝神,指尖缠绕着细密的咒力丝线。

    这些丝线穿透厚重的岩壁和浓雾,无声地维系着覆盖整个迷宫核心区域的庞大雾阵。

    即便天赋卓绝,维持如此大范围、高强度的干扰术式,也让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突然!

    轰隆——!!!

    侧面的岩壁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

    坚硬的岩石被狂暴的力量撕开,碎石烟尘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一道缠绕着苍蓝咒力的身影裹挟着无与伦比的狂暴气势,瞬间冲破了烟尘的帷幕。

    五条悟!

    墨镜后的苍蓝六眼,即便在大范围的雾气干扰下,依旧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屏障后那个维持着术式核心的纤细身影。

    他嘴角咧开,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锁定与找到猎物的锋芒。

    “找到你了,玩雾的小老鼠。”

    声音不大,却在爆炸的余音中清晰地传来,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紧随其后,夏油杰驾驭着那只穿山甲咒灵破壁而出,稳稳落在地上。

    数只形态狰狞、散发着强大咒力波动的咒灵无声地在他身侧凝聚、浮现,冰冷的视线同样聚焦在早川雪见身上,封锁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浓雾在五条悟狂暴咒力下剧烈翻滚、溃散,露出早川雪见微显苍白的脸。

    她眼中闪过一丝计算失误的震动——加茂和歌姬竟连片刻都没能拖延?!

    然而,早川雪见却没有试图反抗或逃离,只是极其自然地垂下了结印的双手。

    周身弥漫的咒力波动如同被掐断的琴弦,瞬间消失无踪。

    “不愧是五条君和夏油君。”

    她站起身,动作从容得不像身处战场,倒像在茶室里拂去衣摆的微尘,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套在校服外的羽织上沾染的尘土。

    “这么快就定位到这里。是我低估了‘六眼’的抗干扰能力。”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挫败或畏惧。

    “术式解除了。我认输。”

    夏油杰眉头微蹙。

    早川雪见的干脆利落,远超预期,甚至带着一种“任务完成”般的程序感,干脆得反常。

    “啧,倒是识相。”五条悟撇撇嘴,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可惜,晚了。”

    他惦记着迷宫另一端可能的状况,没兴趣废话,指尖咒力蓝光危险地一闪。

    早川雪见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按照交流会规则,我已丧失行动能力。两位请便。”

    她目光扫过五条悟蓄势待发的指尖,意有所指。

    “不过,五条君确定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已出局者’身上?术式解除的时候,我感知到你们的那位‘特级’和治疗师小姐遇上了点麻烦呢。”

    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两人身后迷宫的某处。

    五条悟的“六眼”瞬间锁定了镜和硝子所在的方向——以及那里爆发的、属于久夜凉子的疯狂咒力!

    “杰!”

    五条悟再无暇顾及早川雪见,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镜的方向急速而去。

    夏油杰紧随其后,只留下早川雪见独自站在空旷的岩洞中,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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