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天使之环”发出纯净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残破却散发着不祥神圣感的天使雕像上,以及它手中那枚似乎唾手可得的光环。
“所以,”五条悟用下巴指了指那雕像与光环,“难道这也是京都校精心设计的‘交流会惊喜’环节?”
他墨镜后的蓝眸透着嘲弄,声音拖得又长又欠揍。
“拿这种特级咒物当最终BOSS?也太看得起他们学校的‘精英’们了,想要那个‘天使圈圈’,怕不是要拆了这座破雕像才行?就凭他们——?”
他夸张地摊开手,“老头子的脑子终于被咒灵啃光了吗?”
夏油杰眉头紧锁,并未立刻回应挚友的嘲讽。
他绛紫色的眼眸同样紧锁着雕像,缓缓摇头。
“‘天使之环’作为交流会目标还可以理解,但将这种级别的咒物投入有学生参与的实战,风险根本无法预估,一旦失控就是灾难。乐岩寺校长再固执,也不会,或者说,不敢冒这种可能团灭两校学生的风险。”
夏油杰的语气愈发凝重。
“如果排除意外的话……那就是……”
“——陷阱。”五条悟接上话,两人对视一眼。
然而,就在“陷阱”二字落下的瞬间。
前方的“天使之环”突然急速转动,光芒大盛,嗡鸣变得尖锐而刺耳,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这光芒与鸣响达到顶峰的瞬间。
咔——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响起。
那座天使雕像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它模糊的石刻面容之上,眉心之处,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悄然裂开一线缝隙。
缝隙深处,并非灰白石质。
而是一颗由凝固的暗金色血液与蠕动的漆黑咒文构成的巨大眼眸。
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邪神,睁开了它漠视苍生的第三只眼。
嗡——
以天使圣骸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暗金与污浊黑色的球形力场瞬间膨胀开来,将整个核心祭坛区域笼罩其中。
这是独属于特级咒物“天使圣骸”的结界力场——【神圣审判】。
紧接着,一个仿佛由千万种绝望祈祷与疯狂呓语糅合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精神层面炸响。
【审判回响】
刹那间,所有人的大脑中都同时炸开了无数重叠的、如同千万人齐声吟诵的圣歌。
但这圣歌并非抚慰,而是尖锐的、冰冷的诘问。
它狠狠刺入意识的最深处,疯狂挖掘着那些被刻意遗忘或深埋的自我怀疑、恐惧、负罪感……
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的、终极的拷问——
【你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首当其冲的是京都校的众人。
“呃啊——”津暮真一最先发出痛苦的闷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脸上血色褪尽。
他“看”到姐姐为了保护他这个累赘,决然转身扑向咒灵的血腥背影;“看”到自己伸出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看”到那些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同伴,倒在血泊中用怨恨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最终,所有幻象扭曲汇聚,化为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叩问。
【守护的意义何在?是同伴的疯狂,还是更深的绝望?弱者终被碾碎!】
“不……不是这样的……姐姐……大家……”他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
久夜凉子本就因反噬濒临崩溃,此刻更是如同被投入滚油般痛苦不堪。
她“看”到幼时未能及时修复咒具的自己被父亲无尽的鞭打;“看”到无数曾被「夜喰」折磨致死的诅咒师残影从黑暗中爬出,腐烂的手指抓向她的脚踝;“看”到镜那平静无波的脸庞无限放大,覆盖了整个天空,而她则渺小如蝼蚁……
【力量的意义何在?你的疯狂,你的力量,在她眼中连尘埃都不如!你的存在……毫无价值!】
“闭嘴……我不是……我能证明……”破碎的词句从她染血的齿缝间挤出。
早川雪见优雅的面具瞬间碎裂,冷汗浸湿鬓角。
她“看”到家族在一夜之间被特级咒灵全灭;“看”到津暮真一被无形的力量捏碎,肢体扭曲;“看”到儿时伙伴僵硬的脸上,覆盖着的属于她的冰雪……
【计算的意义何在?你的智慧,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傲慢!你……真的存在过吗?】
她脸色惨白,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就连昏迷的歌姬和加茂苍,身体也在无意识中剧烈抽搐,显然沉沦于更深层的恐怖梦魇。
而所有因这灵魂叩问动摇的人,额头都浮现出一个流淌着金色光芒、荆棘缠绕的天秤烙印——
【审判】的标记已然烙下。
在亵渎圣歌的精神污染下,即便是意志坚韧如硝子,也被那直指内心的终极拷问冲击得闷哼一声,精神剧烈摇曳。
无数关于生命存续、救赎本质与徒劳挣扎的冰冷疑问在她脑中轰鸣。
就在这精神污染即将彻底淹没她的瞬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挪动了半步,极其自然地站在了硝子身前,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站立的位置。
硝子脑中尖锐的幻听和幻视瞬间消失,只剩下剧烈的头痛和脱力感。
她额头上那即将凝实的荆棘天秤金痕,逐渐黯淡 ,消散无踪。
镜则平静地站在原地。
那宏大的圣歌、尖锐的质问、扭曲的幻象,在她的双眸中掀不起一丝涟漪。
金色的污染在她周身缭绕,却无法靠近她身周一寸之地,如同畏惧火焰的飞蛾,徒劳地盘旋消散。
她只是微微仰头,静静地凝视着祭坛上那只冰冷的金色竖瞳,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与此同时。
那亵渎的圣歌携带的冰冷意念,竟穿透了无下限,在五条悟的颅内炸响,庄严神圣的旋律裹挟着无数扭曲的质问。
【“最强”的意义何在?不可撼动的高塔?俯瞰蝼蚁的空虚?还是……终将被时间或更强存在取代的悲哀幻影?】
无数尖锐扭曲的幻象在他脑中炸开——
夏油杰扭曲的尸体倒在血泊中,瞳孔涣散;镜的身体碎裂成无数块,渐渐消散;硝子被漆黑的咒具钉穿在墙壁上,眼神空洞……
伴随着尸山血海幻象的,是无数重叠的、充满恶意的呓语:
“最强?多么可笑!”
“看啊,你珍视的一切终将毁灭!你保护得了谁?你谁都保护不了!”
“最强?不过是孤独的诅咒罢了!”
“你的存在,除了带来灾厄和死亡,‘最强’的头衔还有何意义?!”
那铺天盖地的精神污染和质问,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试图撬动他的意志。
然而,五条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嘴角咧开一个狂妄的弧度。
“哈!”
一声短促的嗤笑,劈开了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
“吵死了!一堆废话!”
他猛地一甩头,雪白的发丝飞扬,那副小圆墨镜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露出一双此刻爆发出比星辰更璀璨、比苍穹更深邃的苍蓝六眼。
“孤独?诅咒?少在那里自说自话地给老子下定义了!”
“‘意义’那种东西,当然是老子自己说了算!我想守护谁就守护谁!想碾碎谁就碾碎谁!老子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破石头来质问?!”
他灵魂深处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老子生来就是最强!仅此而已!”
五条悟体内的咒力狂暴地奔涌而出,将那些试图附着在他身上的金色污染瞬间冲散。
另一边。
夏油杰也感到一股冰冷粘稠的精神信息试图钻入他的脑海,并非直接的恐惧,而是更深层的质问。
【保护弱者的意义是何在?值得吗?看啊,你的牺牲,不过是滋养更多诅咒的养分!你守护的……真的是值得存在的‘善’吗?!】
无数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
“保护弱者?弱者的绝望因何而生?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保护’永远迟了一步?因为你的力量终究有其无法跨越的极限?”
“弱者?看看弱者的贪婪、愚昧、嫉妒!这些才是诅咒最好的温床!你的保护,不过是让这些温床更加肥沃!”
“强者庇护弱者?这世界配得上你的付出吗?看看这些‘弱者’的嘴脸!”
“你的道路,通向何方?是尸山血海,还是……永恒的徒劳?”
一幅幅被刻意遗忘、被理智压抑的画面被强行塞入他的意识:任务中未能救下的无辜者临死前惊恐扭曲的脸;在永无止境吸收咒灵过程中,被呕吐感彻底淹没的狼狈不堪的身影;甚至是他内心深处偶尔掠过的、对愚昧非术师产生的烦躁瞬间……
这些本被理智压抑的、微小的自我怀疑与黑暗情绪,此刻被那“审判回响”千百倍地放大、扭曲,化为实质的重锤砸向他信念的根基。
夏油杰的身体猛地一颤,绛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动摇的痛苦。
一丝淡金色的纹路,悄然在他额头上浮现,若隐若现,仿佛要将他拖入自我否定的深渊。
“杰!”
五条悟厉吼一声,瞬间劈开了夏油杰脑海中翻腾的杂音。
夏油杰猛地一个激灵,瞳孔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五条悟那双即使在混乱的审判力场下,依旧璀璨夺目、毫无阴霾的苍蓝双眼。
“别听那破石头放屁!”
“我们就是最强的,这就是意义本身!想那么多干嘛?不爽就砸碎它!”
那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不容置疑的信任和一种“你在犯什么蠢”的理所当然。
挚友那毫无道理却又强大到令人心安的宣言,像一柄重锤砸碎了他的迷茫。
硝子苍白的脸、镜平静的身影、身后需要保护的京都校伤员……
清晰的现实瞬间取代了混乱的幻觉。
夏油杰猛地一咬舌尖,剧痛驱散了最后一丝杂念。
是啊,他守护的初衷从未改变,道路或许曲折,但终点清晰——
创造一个咒术师无需牺牲、弱者得以庇护的世界!
“呵。”夏油杰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带着战意的弧度。
“啊……抱歉,悟。”他眼神锐利如刀,重新锁定那巨大的天使雕像,“你说得对,不过是杂音罢了。我们的路,还轮不到一个咒物来评判!”
保护弱者的意义或许复杂,但在此刻,保护身后的同伴,粉碎眼前的咒物,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额头上的金纹挣扎闪烁了一下,悄然消融殆尽。
“啧,总算回神了!磨磨唧唧的!”
五条悟朝夏油杰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欠揍,但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随后,他那双燃烧着怒意与战意的蓝眼睛,再次锁定天使雕像双手捧着的“天使之环”上。
“区区一个破雕像,也配审判老子?那个‘天使圈圈’,老子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