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使,好生休养。奴才就不便打扰了。”杨千帆随即起身,淡淡开口,目光在席文玥身上停留了一瞬,见他并无冲撞之举,便没再多言。
九千岁顿了顿,补充道“太医院那边会按时送来汤药,按时服药,早日康复。”
“多谢九千岁照拂。”顾桑知颔首致谢。
"顾仙使客气。"杨千帆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下顾桑知与席文玥,还有那只小兔子。
自那之后,顾桑知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每天清晨,顾府西院总会准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顾姨——我来看你啦——”
话音未落,院门已经被人推开。
席文玥怀里抱着雪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束鲜花。花是他自己在花园里亲手摘的,并不名贵,颜色却搭配得极为用心。
嫩黄的迎春,雪白的茉莉,还有几朵开得正盛的蔷薇~
“顾姨,今天的花。”他将花束递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我挑了好久的,这个闻起来香香的,你闻闻。”
顾桑知接过花束,鼻尖萦绕着清新的花香。“真好看。”她由衷的赞叹。
席文玥立刻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喜欢就好。”
他说完,又把怀里的雪球往她面前凑了凑:“雪球也说好看。”
雪球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被“代表”了,只是乖乖地窝在他怀里,耳朵被少年轻轻抚摸着。
顾桑知靠在床头,看着眼前一人一兔,原本因任务进度停滞而带来的沉闷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顾姨,我们该出去晒太阳了。大夫说,晒太阳对你的伤好。”他说话时,眼神为极认真,仿佛把大夫的话当成了圣旨。
即便顾桑知多次声明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似乎依旧固执己见。坚守着太医的交代。
笨拙却极小心地把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牢牢托住她的腰,让人倚靠着自己。“放心,我扶着你,不会摔的。”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和青草气息,与屋内的药香混在一起,竟不难闻。
顾桑知多次抗议无果,又不能太过暴露身体的秘密。便这般顺其自然了。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花瓣被风一吹,零零落落地飘下来,落在青石地面上,也落在两人的肩头。
席文玥先把顾桑知扶到廊下的竹椅上坐好,自己则如同忠诚的护卫一般,坐在她旁边。
雪球被他放在地上,在两人脚边慢慢啃着青草,偶尔用头蹭蹭少年的裤腿。
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落在顾桑知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她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听着身旁少年絮絮叨叨地说话。
“顾姨,你看,那边的云像不像一只兔子?”
“顾姨,今天厨房做了好吃的糕点,我偷偷留了好多,一会我们一起吃~”
“顾姨,你什么时候能好?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抓鱼好不好?”
他说话时,语速不快,偶尔会词不达意,却带着一种纯粹的真诚。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她,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与依赖。
顾桑知侧头看他,心中微暖。“小玥,辛苦你了,每天都跑来陪我。”
席文玥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摇头:“不辛苦。”
他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了一句:“你是顾姨啊!”
······
顾府门外,夜色涌动。
九千岁杨千帆负手而立,黑袍广袖,衣纹如墨,金线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仿佛潜伏的猛兽。周身威压如山如狱,让人不敢近前半分。
厚重的乌木大门半掩着,像是一只迟疑着不敢完全张开的巨兽之口。一名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管家,正跪在门外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面容普通,眉眼平平,扔在人群里都不会被多看一眼。
可在暗阁人的心里,他却只有一个名字——蒋云雁,暗阁阁主。
此刻,这位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暗阁之主,正双膝跪在九千岁面前。背脊挺得笔直,却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仿佛随时会断。
“属下护主不力,让顾主子受伤,是属下失职,请九千岁责罚。”
蒋云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责与恭敬,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
杨千帆垂眸看着他,眸色深得看不出情绪,仿佛一口望不见底的寒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从淬了毒的冰:“责罚?”
杨千帆向前迈了一步,鞋尖停在蒋云雁面前不过寸许之地。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一沉,几乎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说过,”杨千帆缓缓道,“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你便以死谢罪!”
“所以——”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刀,“你这是来求死?”
蒋云雁浑身一震,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属下甘愿领罪。望主上日后保重!”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中掏出一柄寒光森冷的短刃,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脖颈抹去。
“叮——”
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打落了匕首。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杨千帆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你的命是我的。什么时候结束,也得由我说了算。”
“属下该死!”蒋云雁赶忙将头抵在地上,顺服跪拜,不敢有丝毫辩解。
过了好一会儿,杨千帆才收回视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自去暗室领罚——二十鞭。”
蒋云雁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置,随即垂首:“谢主上。”
杨千帆冷冷看着他,眸底寒光一闪:“下不为例。”
“是。”蒋云雁再次叩首,额头触地。
……
暗阁的鞭刑,从不是普通的皮肉之苦。
那鞭子是用极罕见的寒铁混以鲸筋与浸毒细藤特制而成,鞭身细如手指,却重若千斤。每一鞭落下,不只是皮开肉绽,更是寒气入骨,痛彻骨髓,仿佛连神魂都要被生生撕裂。
寻常人挨上三鞭,便会昏死过去。二十鞭,已是极重的惩罚。
但相较于性命而言,此刻又显得微不足道。
蒋云雁寻了个由头出府,很快回到了京都暗阁的分部。
他没有片刻耽搁,径直来到暗室。
刑架森然,铁链悬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铁锈味。
蒋云雁主动上前,将双手扣上刑具,任由冰冷的铁环收紧,将他牢牢束缚在刑架前。
随即闭上眼,淡淡开口:“开始。”
旁边一名全身黑衣的暗阁刑者,面无表情地握着那条黑色的长鞭,眼中却是带着深深的敬畏。
“阁主……”刑者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有难掩的迟疑。
“动手。”蒋云雁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按规矩来。”
刑者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双臂一沉,猛地抽了出去。
“啪——!”
清脆的一声裂响,在狭小的暗室中炸开。
鞭梢落在蒋云雁背上,瞬间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皮肉外翻,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冰冷的石壁上,很快蜿蜒成一道道刺目的血线。
蒋云雁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指节死死扣住刑具。
第二鞭、第三鞭……
每一鞭落下,都伴随着骨骼震动般的剧痛。寒气顺着伤口疯狂钻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同时扎进血肉,将他的意识一寸寸撕扯。
他的背脊很快血肉模糊,血与汗混在一起,顺着脊背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滩暗红。
直到第十九鞭落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像被人反复撕扯,随时都可能坠入黑暗。
“最后一鞭。”刑者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蒋云雁艰难地抬起头,喉间溢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人声,却依旧坚定:“打。”
……
与此同时,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暗阁的每一条暗线之间迅速传递——
“顾主子受伤,阁主亲自请罪,被罚了二十鞭。”
“二十鞭?!”
“这还是从轻发落的结果。听说,一开始阁主是要当场自刎谢罪的。”
“这么严重?”
暗阁众人闻言,脸色一个个沉了下来。
他们深知暗阁鞭刑的可怕。别说二十鞭,便是十鞭,也足以让硬汉痛得求死不得。
这顾主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连阁主最终都挨了二十鞭,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顾主子,不再只是“主子”。
在暗阁所有人的心里,她成了一位绝对不能得罪,还得誓死保护的活祖宗。
就在此刻,暗阁上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悄然达成了一个共识——
顾主子,乃是九千岁心尖上的人,亦是整个暗阁谁都碰不得、伤不得的存在。
暗阁上下,一时间风声鹤唳。
······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月转瞬即逝。
顾桑知身上那所谓的“重伤”,终于可以在明面上痊愈了。
这半月里,九千岁总会时不时地登门拜访。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却从不空手而来,总要送来许多贵重的礼品。
金银珠玉、名贵药材、珍稀补品,一箱箱往顾府里抬,看得下人们心惊肉跳。
顾桑知有时都不免有些发愁。害怕没有合适规格的东西回礼!
出于感恩,她对寻找九千岁妹妹的事情也越发尽心!
报社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每天都会有零零散散的声望值进账,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在她养伤期间,被她忽悠入教的天机教弟子——户部尚书之子范景书,也在她回府的第二天匆匆赶来探望过一回。
只是好巧不巧遇到了九千岁。便像兔子遇见鹰一般,放下东西,撒丫子就跑了。那场景堪比逃命,仿佛后面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自那之后,他便只敢托人捎信,以书信慰问,再不敢贸然上门。
或许真的是因为已经走到皇上面前,在龙颜之下露了脸的缘故,这半个月里,她竟再没有遭遇太子的暗杀。
亏得她这些日子还日日谨慎提防,睡觉都不甚安稳。生怕哪天又从哪儿冒出一群黑衣人来。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在这段被“重伤”束缚的日子里,因着掩人耳目,她也做不了太多事情。索性便将心思悄悄放在了杜如兰的病情上。
她翻遍了系统商城,也没有找到对症的药物。
倒也能理解。杜如兰这种情况,属于精神上的重创,身体并没有实质性的创伤,自然也就没有直接对应的“疗伤药”。这与席文玥的病情,倒是殊途同归。
之前请贺倾宇为她诊病时,每次靠近,都会引起她强烈的反抗与排斥。几番观察下来,顾桑知发现,她似乎格外惧怕一切雄性生物。为了防止病情恶化,只得暂时停下进一步的诊治。
她将所有已知的情况反复推敲,又对照着典籍和系统里的资料细细研究,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不过得为杜如兰寻一位更加合适的疏导之人。这样也才能更加有利于照顾和缓解她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