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峡谷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暗夜杀手派来的伏兵,全军覆没。
“末将赵铁鹰,参见侯爷!谢侯爷救命之恩!” 赵铁鹰拖着受伤的身体,大踏步冲到戚鸣毓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若非靖元侯爷神兵天降,他和这五百破阵营兄弟,今日必葬身于此。
戚鸣毓扶起他,望着周围披红挂彩受了伤的破阵营将士,沉声道:“都是我大夏的好儿郎!快快请起!营里伤亡如何?”
问道这事,饶是硬汉赵铁鹰也忍不住虎目含泪:“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五十八人,轻伤......几乎人人都带了伤。若非侯爷,我们......”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戚鸣毓心中也很是痛惜,用力拍了拍赵铁鹰的肩膀,道:“血债,必用血偿。这笔账,本侯记在世方王头上了!” 他转头看向乔淞月,她正在指挥影卫甲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淞月,药品。”
乔淞月立刻带着几名影卫甲,将数量不多,极为珍贵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分发下去,亲自为重伤员包扎止血。她动作麻利,神情专注,那份沉静和干练,让满身血污的破阵营士兵都投来感激和敬佩的目光。
一个气息奄奄的年轻士兵腹部中了刀,他看着乔淞月熟练地为自己清理伤口,敷上止血的药粉,虚弱地开口道:“夫人......”
“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 乔淞月轻声安抚,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侯爷说了,你们都是英雄,都会好起来的。”
戚鸣毓看着乔淞月在血腥的战场上从容施救的身影,看着她与这些粗犷军汉交流时那份自然的关切,心中一片温柔和骄傲。
这才是真正的乔淞月,坚韧,聪慧,心怀悲悯。
很快,战场初步清理完毕。
暗夜杀手的尸体被集中焚烧,缴获的武器,甲胄,尤其是云三身上搜出的令牌,密信等物被整理出来,呈到戚鸣毓面前。
戚鸣毓拿起云三那块刻着“云三”编号的身份令牌,又看了看从云三贴身衣物中搜出的一封密信。
信是戚景方亲笔所书,内容很简短,却满是杀意:亲取戚,乔二人首级者,封万户侯。阻援雍州,事成则霖川半壁尽归尔等......
“封万户侯?霖川半壁?” 戚鸣毓冷笑一声,“好大的手笔,看来戚景方为了截杀我们,阻止雍州勤王之师,是下了血本了。这云三,也不过是他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他将令牌和密信收起来,望着峡谷出口的方向,火焰已经熄灭了,但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尽。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 赵铁鹰处理完伤口,沉声道,“云三虽死,但此地动静太大,难保没有其他暗夜耳目。而且兄弟们伤亡惨重,急需休整救治。”
戚鸣毓点点头:“不错。但休整之地,不能是雍州城。”
众人一愣,不解其意。
“为何?” 赵铁鹰问道,“雍州是咱们的地盘,周都督他......”
“正因为雍州是周桢楠的地盘,此刻才更不能去。” 戚鸣毓打断他的疑问,“戚景方既然能在黑风峡伏击你们,又能提前在野马坪设伏等我,说明他的势力对雍州渗透之深,远超我们想象,甚至......周桢楠身边,未必没有他的人,我们此刻若大张旗鼓返回雍州城,无异于自投罗网,戚景方在京畿之外的力量,必然会对我们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围剿。”
他走到峡谷中央一块巨大的岩石旁,拔出长剑,以剑尖为笔,在布满灰尘的岩石表面飞快地勾勒起来,线条简洁清晰,是绝岭山脉和雍州周边地形图。
“看这里。” 戚鸣毓的剑尖点在地图上一个位于黑风峡西北方向。靠近绝岭深处,标注着“药王谷”的位置。
“药王谷。此地地势隐秘,谷口狭窄,内有溪流。温泉,药草丰茂,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此地距离雍州城有百余里,深入绝岭,寻常人迹罕至,谷中有一处废弃的道观遗址,足以容纳我们暂时休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赵铁鹰,”
“末将在!”
“你立刻挑选十名伤势较轻,熟悉地形的破阵营弟兄,带上本侯手令和信物,连夜潜行,秘密前往雍州城,面见周桢楠都督,告诉他此地发生的一切,让他务必稳住雍州城防,清除内部奸细。然后秘密调集最可靠的心腹,将城中最好的医官。药品。粮食。御寒衣物,以‘剿匪’或者‘进山采药’为名,分批秘密运送到药王谷去,消息不得惊动任何人,明白吗?”
“末将明白!” 赵铁鹰领命,眼中满是敬佩,这靖元侯真是深谋远虑。
“墨山!”
“属下在!”
“你带五名影卫甲,负责沿途清扫痕迹,确保赵副将他们行踪隐秘,同时在通往药王谷的各条小径上,设置预警陷阱和暗哨。”
“遵令!”
“其余人带上伤员,立刻开始转移到药王谷。” 戚鸣毓下达的指令清晰果断,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开始依照计划行动起来。
轻伤员搀扶着重伤员,影卫甲负责断后扫尾,乔淞月则细心地检查着每一个伤员的包扎情况,确保转移途中不会恶化。
当最后一名伤员被抬离血腥的峡谷,戚鸣毓站在峡谷出口,回望了一眼这片修罗场,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漂亮的桃花眸子里深邃如海。
“戚景方......” 他低声自语,“你以为断了雍州援兵,就能高枕无忧?你可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大步走向等在谷外的乔淞月和队伍。
乔淞月望着他走过来,给他递过去一块浸湿的布巾,戚鸣毓接过,擦去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动作自然。
“累吗?” 他低声问道。
乔淞月摇摇头,眼神明亮:“不累。只是觉得离盛京,离戚景方,又近了一步。”
戚鸣毓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仇恨与期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伸出手,乔淞月马上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厚温暖的掌心,俩人十指紧扣。
“药王谷休整三日。” 戚鸣毓握紧她的手,“三日之内,周桢楠的补给和医官必到。三日之后......”
他的目光投向东方,那是盛京的方向:“本侯要带着你,带着这五百破阵营的血仇,带着能将世方王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铁证,堂堂正正地兵临盛京!清君侧!诛国贼!”
残阳如血,把这支浴血重生,目标直指盛京屠龙的队伍,染上了一层悲壮而璀璨的金辉。
队伍通往药王谷的密林小径,身影逐渐远去,当最后一个影卫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只漆黑的大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块戚鸣毓画过地图的岩石上。
这鸟看起来很有灵性,脚爪带着一抹暗金色,漆黑如豆的眼睛望着岩石上残留的剑痕地图,地图已经被灰尘半掩盖了大半,关键地方也被划花了,这鸟的小眼睛最后定格在代表“药王谷”的那个标记上。
它盯着那块模糊的标记,歪了歪头,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
“啾啾啾”随即它扑棱扑棱翅膀,朝着与盛京截然相反的西南方向,疾飞而去。
药王谷。
那是个深藏于绝岭西北腹地,堪称鬼斧神工的一处偏僻之所。
两侧山崖高耸入云,岩壁陡峭。清澈的溪流自谷底深处蜿蜒而出,在谷口汇成一道小瀑布,飞珠溅玉。谷中温暖湿润,雾气氤氲,常年不散,滋养着遍地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沁人心脾。
溪流两侧,散落着几处早就已经坍塌了,爬满青苔藤蔓的道观石基,诉说着此地曾经的香火鼎盛与如今的荒凉隐秘。
此刻,这片世外桃源般的隐秘之地,成了五百余浴血将士的临时堡垒和疗伤圣地。
谷口最狭窄的地方,已经被地取材的巨石垒成了一道简易坚固的壁垒。
壁垒上面,有六名影卫甲全方位防守,他们警惕的目光穿透了谷口弥漫的雾气,扫视着外面幽深的密林小道。
壁垒的后方,溪流两侧相对平坦干燥的地方,搭起了简易的营帐。伤兵们被安置在避风向阳的石基旁边,乔淞月正带着几名略通医术的影卫甲和破阵营的士兵,前前后后忙个不停。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每甜用这草药煎水清洗一次。” 乔淞月蹲在一个腹部缠满绷带的年轻士兵身边,动作轻柔地检查着伤口愈合的情况,将一包晒干的草药递给他。
士兵们很听她的话,短短两天不到,她已经凭借那份沉静干练和毫无架子的亲力亲为,赢得了这些粗犷军汉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感激。
“谢,谢谢夫人。” 士兵感激涕零,挣扎着想坐起来。
“快躺着,别动。” 乔淞月连忙按住他,望着他惨白的脸,又看向不远处倚着一块巨石,正闭目调息的赵铁鹰。
他左肩的箭伤虽然已经取出了箭簇,敷上了金疮药,但失血过多,加上连日奔波厮杀,脸色很不好看。
她端着一只粗陶碗走过去:“赵副将,这碗参汤趁热喝了,补补气血。”
赵铁鹰睁开眼,连忙双手接过:“有劳夫人了,夫人不仅救了我等性命,还如此费心费力照顾,我等实在......”
他心里由衷的感激和愧疚,若非他中计被诱至黑风峡,何至于让侯爷和夫人如此劳神,还要在这荒谷中蛰伏。
“分内之事,别往心里去。” 乔淞月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谷口壁垒的方向。
那里,戚鸣毓正与墨山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依旧穿着那身蓝色劲装,背影挺拔如松,看他的表情,比在绝岭古道穿行时更加沉凝了一些。
“夫人放心。” 赵铁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戚鸣毓万分信任,“侯爷运筹帷幄,既然选择在此休整,必有万全之策,末将相信,用不了多久,周都督的补给和医官必到。”
“嗯。”乔淞月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相信戚鸣毓的。
这两日,她亲眼看着他如何将这片荒凉避世的药王谷,打造成一座铁壁铜墙的堡垒,壁垒构筑,水源控制,警戒哨位布置,伤员管理......每一项都井井有条,严谨周密,将有限的资源和人力发挥到了极致。那份未雨绸缪的智慧,令她深深折服。
她刚向前走了两步,听见谷口壁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墨山快步走到戚鸣毓身边,低语了几句。戚鸣毓眉头微挑,眼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随即对墨山点了点头。
很快,两名穿着破旧猎户装束,浑身沾满泥土草屑,脸上带着惊恐之色的男子,被影卫甲护送着,带到了戚鸣毓面前。
“侯爷,谷外密林中发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自称是进山采药的猎户,但身上没有猎具,对药草也一窍不通,行迹十分可疑!” 墨山沉声禀报道。
那两个猎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真的是采药的,越走越深,一时迷路了,误闯此地......”
戚鸣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无波,静静看着他们拙劣的伪装。
他没有立刻拆穿,只是淡淡问道:“哦?采药的?那说说看,这药王谷周围,都产些什么名贵药材?又该如何采摘炮制?”
“这......这......我们是给家里人采药治病的,自己喝的,不懂药理......” 两人先是一阵语塞,然后开始胡编乱邹,额头冷汗涔涔,眼神躲闪,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戚鸣毓冷笑一声,也不再废话了,直言道:“云七派你们来的吧?探子做得如此拙劣,演技这般生硬,漏洞百出,看来世方王的属下,当真无人可用了!”
两个探子听了他的话,浑身剧震,他们惊恐地抬起头望着他。
他们不用说话,戚鸣毓只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侯,侯爷饶命!放过我们吧,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其中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涕泪横流,“没错,是云七大人。他带着大队人马,就在谷外三十里的狗头坡扎营!派我们几个小队分散出来寻找侯爷的踪迹。他说侯爷带着伤兵,必定走不远,必在附近山谷休整。”
另外一人也不甘示弱,怕他把话说完,自己没话说,慌忙连连磕头道:“云七大人还说了,发现侯爷的踪迹,立刻发射信号回报。他手下有近千人,都是精锐,还有强弩。我们知道的全说出来了,侯爷,侯爷饶命啊!”
果然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云三伏诛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云七这是带着复仇和邀功的双重目的,倾巢而出。
近千人......还装备了强弩,赵铁鹰和周围的影卫甲脸色都凝重起来,他们虽然依托地利,但伤员众多,人数劣势明显,硬拼绝非上策。
戚鸣毓眼中却毫无波澜,甚至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
他挥了挥手:“先带下去吧,分开看押。”
两名探子被拖走了。
谷口的气氛很是凝重。
“侯爷!云七来势汹汹,我们......” 赵铁鹰挣扎着站起来,脸色铁青,忧心忡忡。
“来得正好啊。” 戚鸣毓打断他的话,“本侯在此休整两日,等的就是他们!”
他大步走到谷地中央,站在一块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乔淞月,赵铁鹰,墨山以及几名破阵营和影卫甲的骨干迅速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