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是你们的孩子，他破壳时，珮轩发现他是应龙，于是便将他关在结界中，不许他外出，也不让任何妖发现。”
几妖顿时震惊的望向珮轩。
煜翎心中欢喜，但不解珮轩为何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他是应龙，为什么他要是应龙。若是可以，我宁愿他是一个天赋平平的普通妖。”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看着眼前爱人惊喜又痛苦的眼神，珮轩终于开口道出原由。
“我快死了，等我死后，就没有妖能护住他了。”
苏乔杨想说自己还没替她诊断病情，却被珮轩眼神制止，她继续道：“我没有生病，一直都没有。”
“鳞片脱落是解体之相，并非是生病。”
“妖界之所以能有这千年的安稳，便是因那将妖界隔绝起来的结界，而结界运转需要能量，这能量不会凭空产生，需要命去填。”
“各族中多为族长献祭，龙族也不例外。”
“两百年前，久安孵化之时，结界需要能量，我本该以身献祭。”
“可我还没见过自己的孩子，我还想再陪你几年，于是我将自己的元婴投入结界阵眼。”
“没想到我的元婴居然能撑两百多年，也不枉我这些年一直勤恳修行。”
清羽被这消息惊到，急忙开口：“那凤凰族呢？凤凰族也需要族长献祭吗？”
珮轩怜悯的望了她一眼，点点头：“凤凰族也是，每届族长换代之时，便是上一任族长献祭之日。”
“那我阿娘……”清羽此时已无心顾及旁事，直接化作白凤凰向赤羽山飞去。
望着清羽飞走的方向，珮轩接着道：“久安是应龙，他生下来就注定要当族长，可我不想，我不想他生下来就抗着所有使命。”
“我可以当族长，可以为了妖族去死，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爱人的孩子去死。”
“他才两百多岁，他还没有开始过自己的人生，我想让他多一个选择，而不是被推着往死路上走。”
“所以我将他藏了起来，我不敢经常去看他，我怕被族中发现，也怕他怨我。”
煜翎双眼含泪，哽咽道：“所以你与黑墨做交易，让他继任族长。可是以后呢？这任族长是黑墨，那下一任呢？”
珮轩沉默半响，声音极其艰涩：“等到那时，久安已经见识过凌云众山与映日江河，若他愿意，他可以回族中继任族长。”
煜翎望着珮轩极力克制着表情的面容，心里已然全都明白。
“你知道我会选择跟你一起献祭，所以才瞒着我久安的事。”
“你清楚久安是我们的孩子，若你死了，我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所以我会替他献祭。”
“你不想让我死。”
珮轩合上双眸，眼中的泪还是流了出来：“是，我不想让你死，我爱我的孩子，可我也爱你，你本就与此事无关，我更不想让你死。”
“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个明媚张扬的小妖，那时候你天天追着我跑，扰的我不厌其烦。”
“与我在一起这些年，你沉稳了许多，可心中依然是那个自由的妖。”
“我身为族长，性命与结界息息相关，无法离开龙族领地，陪你游览山川。”
“我已经困住你七百年了，难道还要困住你一生！”
“可我没有觉得在你身边是桎梏。”煜翎走到珮轩面前，抓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
“我的一生由无数个你组成，每天的你都是不同的，而能见到每天不一样的你，便是我的自由。”
“这些自由交织成幸福，融入我的骨血，构成我这一生的追求。”
“姐姐，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爱是自由的，它不会困住我，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顺从本心，自由的选择。”
事情已妍媸毕露，苏乔杨默默离开，将余下的时间留个他们二人。
献祭之事难免会让她想起素寒和夜云，见识过外界的妖市，苏乔杨很难说这个结界的设立是好是坏。
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大多数人的安稳，此事在任何世界都不少见，只是很少有人去了解这背后的痛苦，若苏乔杨没有亲历这些事，她或许也能毫无芥蒂的感慨这结界的精妙，可是现在，她只能叹息。
一路漫无目的的在后山闲逛，苏乔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久安的结界地。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告诉他他的父母都将离开，或者瞒到他们都去献祭，无论那种，都太残忍。
苏乔杨皱眉紧盯着面前的结界，还在思考，久安却从结界中走出。
再见到苏乔杨，久安显然很开心，学着上次苏乔杨那样弯起眼睛，笑眯眯道：“进不去吗？我来接你。”
久安走过来拉起苏乔杨的手，她也顺势跟他一起进了结界。
这次他俩没有站在结界便尬聊，久安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中的所有装饰都光滑整洁，许多法宝整齐的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明镜台上还有许多木雕，看样式，应当是以前妖族流行的玩具。
洞府中装饰的很温馨，各种细节都能透露出珮轩对久安的爱护，苏乔杨心中更加难过。
看着面前还在傻笑的久安，苏乔杨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久安，你觉得你母亲待你如何？”
得到苏乔杨的回应，久安还在惊喜中，开心的回道：“她对我很好。”
见久安一直盯着她的的手，苏乔杨抓着他的手捏了一下，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那你有想过你的父亲吗？”
看见苏乔杨严肃的表情，久安终于意识到她有话要说了，认真道：“想过，以前想过，不过只想过一小会儿。”
苏乔杨以为他在生孩子气，柔声道：“为什么只想过一小会啊？”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陪我很久。”
久安的回答让苏乔杨有些怔楞，讷讷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想，是直觉。生下来我便有种直觉，我该做什么，我的责任是什么，最终我会与谁在一起，就好像天道早已将一切刻在了我的脑海。”
“母亲要死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很早之前我便能感觉到她生命的消逝，我有想过改变，但我做不到。”
“这并非天道的错，而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裹挟着一切，我无力改变，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但是你可以，你可以改变以后。”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要等的妖，天命这么定的，我也很开心。”
久安的话让苏乔杨心中有些不安，未知的事物会给人带来恐慌，苏乔杨也不能幸免。
“天道。”苏乔杨皱眉吐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话音落下的瞬间，眉心生出水绿色纹路，莹莹生辉，脑海中的精神体突然舞动，像是要突破什么束缚。
她要进阶了，来龙族之前，苏乔杨并未有要突破的感觉，现在却突然要晋级分神，她努力想要压下飞腾的修为，却没有任何作用。
久安一眼便看出她的状态，当即出声道：“你要进阶了，我在一旁守着你，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苏乔杨也不再推拒，因为她根本控制不住，“好，麻烦你到外面守着。”
久安听话的走到洞口，化作原形将整个洞口挡住，苏乔杨也开始冲击分神。
进阶过程格外顺利，元婴与分神之间仿佛就隔了一层薄纸，没有结婴时的意外，也没有旁人说的艰辛。
苏乔杨顺其自然，随着修为的攀升，顺利跨入分神期，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碎片。
苏乔杨用神识仔细感应，试图看清那些画面。
一个看不清面貌与性别的“人”，手中拿着玉瓶正在给树苗浇水，口中念叨着：“我的孩子，以后要长成最厉害的大妖。”
树苗听到摇摇身子，似是在认可对方的话，心中有些傲娇，不过她怎么会知道一颗树苗心里在想什么，这树苗看着还有些眼熟。
苏乔杨想再看清一些，画面却突然消失，面前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走到她面前说：“小星星，我爹给我买了好吃的，我们一起吃。”
又一转，一群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年将她围在中间，口中发出阵阵嘲笑，还不断奚落道：“傻子，你认识几个字了？”
“筑基期还不会御剑，你不是天才吗？”
“傻子赶紧带着你那个凡人娘亲滚回人界吧，这里不是你一个傻子呆的地方。”
“就是，我们宗门都因为你，被别的宗门嘲笑。”
说着，几人开始上手推搡，苏乔杨感觉到自己在哭。
“啊——”
身前围着她的人被推开，摔在一旁，似乎受了伤。
“星星，你没事吧，不哭，我带你去新地方玩。”一个少年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看面容与刚刚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有些像。
画面又开始变换，这次出现的是一个有些憔悴的女人。
女人面容姣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鬓间却生了不少白发，看见那些白发，苏乔杨有些眼热。
“我们小月牙是最乖的，对不对啊，不哭，娘亲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
画面突然全部消失，苏乔杨瞬间清醒，心脏剧烈跳动，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心头。
苏乔杨皱眉，想起刚才的那些画面。那些，是苏月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