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撤走的很快,纪清如几乎要怀疑这触感只是一种错觉。她的亲密接触经验全部来自沈宥之,但这也是新鲜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她还在想,脸又被重新贴住。
沈宥之头发还半湿,却一定要凑近。发丝刺刺地蹭在她干燥柔软的脸颊上,纪清如眉心一跳,觉得像被猫舔。
“姐姐怎么会愿意过来?”他还锲而不舍地追问。
纪清如是不会有闯入别人家该心虚的自觉的,她只觉得可惜,沈宥之怎么站着出场,才打好的腹稿就变得没话讲。
她侧过一点脸,避开点他的湿发,不讲道理的回答:“因为你在做梦。”
搂住她的手不松开,收得更紧。几秒后沈宥之开口,语气竟有种分不清现实的恍然大悟:“怪不得会看到姐姐主动来找我。”
“……”
讲话还怪委屈。
纪清如要拍拍他,安慰两声后走掉,忽然灵光一闪,竟然想出将计就计的好主意。
眼看着沈宥之现在不太清醒,说不定更好套话,反而比虞岁安的那套计谋还要容易上钩。
她清清嗓子,语气是任何时候都没有的亲昵,慢慢诱哄:“就是梦——你对我没有别的想了解的地方吗?”
是一听便知道在钓鱼的不真诚。
“……可以吗?”沈宥之喃喃。
手机的亮光早早被碰灭掉,玄关发暗,黑夜会让聪明人也变得不清醒。如果这是白天,纪清如才不会这么头脑发昏。沈宥之贴过来的下一秒,她就该挣脱,打车回酒店,说不定连飞伦敦的机票都要当晚订好。
可现在她只是点点头,眼还眨着在适应昏暗,用猜测模糊的摆饰轮廓是什么,来消磨等待沈宥之反应的时间。
和她相比,沈宥之的眼睛便看得过分清晰了。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侧,那里是白皙饱满的耳垂,长着好含的柔软模样,被嘴唇碰到后也不瑟缩。姐姐对他就这样,能漠视所有触碰的宽容。
高中时他为了不让姐姐甩开他的手,冬天要暖热手心,夏天要借助冰块。大概是从来很亲密,所以怎样也没关系。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
“那么,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回英国?”他轻声问。
“唔……”纪清如倒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回答下意识无比真诚,“处理完这边的事后。大概一两周吧。”
沈宥之很轻地叹息一声。
叹什么气。纪清如要开口教训,连舌头也来不及动一动,耳垂上便一痛。
她震惊,用力挣开沈宥之,揉着被濡湿的耳垂,转头看向他的眼睛要喷火,就差打一巴掌上去:“沈宥之!”
黑夜中,看不清沈宥之的神色,眼珠倒是发亮,快乐地震悚着。可很快地又被垂耷的眼皮盖住,欲泣的不安声音传过来:“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梦。”
纪清如要被气笑:“所以你咬我做验证啊?”
耳垂是没多敏感的部位,沈宥之牙齿的力道还不如她现在揉弄得痛,纪清如放下手,只觉得一边烧得厉害,一边又无事发生,身体微妙地认为不平衡。
大晚上的,她被鬼上身了吗。
纪清如觉得荒谬,克制住这种莫名的异样感,冷脸调出手电筒,要朝外走。
啪嗒一声。
玄关整个亮起。
沈宥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她身旁,脸很乖的垂着,抿着唇,眼泪在脸上滚得很讲美学。
被咬的好像是他一样。
该走掉的,纪清如却不能动弹。她已经猜到湿发的沈宥之才洗过澡,但不知道他只围一件松垮浴巾,宽肩窄腰,漂亮的肌肉线条向下蔓延,没入他绑好的结里。
怪就怪头顶水晶灯亮得太突兀,晃得她一时间想不到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视线扫向别处,呼吸停滞住——沈宥之家里竟然堆满她的作品,镶嵌在墙里,和房子融为一起。
纪清如人明亮,喜欢的画却是阴郁风格,小时候还知道假装画青草白云,成年自由后,迅速走向诡谲怪诞,哪怕纪乔站在画前,恐怕也很难相信这是自己女儿画出的作品。
笔调复古,画常年阴雨古堡里的郁郁主人公,透来的视线极为惊悚,好像只有一副人形外壳。
还要感谢她的两位好哥哥,好弟弟,孜孜不倦的提供恐怖素材。
沈宥之为了配合这种画,用大片大片的瑰丽深色,繁复浮雕,檀木地板,家并不太像家,像纪清如的个人艺术展。
纪清如根本没办法移开眼,天知道她进来时是怎么搞的,竟然能注意不到这些。
“姐姐。”沈宥之在这时上前一步,眼圈红红,“我错了,可已经很晚,你今晚不要走了吧。”
纪清如哪里会走,看向沈宥之的眼神也变化,高高兴兴地牵住他,也不计较他不好好穿衣服,更觉得他苍白的脸格外好看:“沈宥之,你实在很有品味。”
很多画是复制品,是他从她发布的作品里再制作,纪清如也看得高兴,在客厅和玄关逛了三圈,才停下。
这种画展在伦敦是不要想的,纪乔看不上这种艺术,纪清如在她面前,作品是清新的草草花花。
纪清如真是想连房子也带回英国,这也算是她的第一个私人画展,两三百平,私人到只有她和沈宥之知道的规模。
噢,沈宥之。
她转过脸,眼弯着,哪怕沈宥之再咬一口也不会在意的好心情,甚至关心起他:“你怎么会在晚上洗冷水澡?”
否则不能那么冰凉的出场。
被溜了三圈,沈宥之的身体竟然渐渐热了,耳尖微红,握住她的泛凉手心现在反过来,提供温度给她。他轻声解释,像撒娇:“因为一直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所以没办法睡着。”
白天……
纪清如想一想,早上他来叫她起床,中午一起吃饭,这都是平常事件,那么就是他下午遇见烦心人物。
“不要想那些了,快去睡吧。”她捏捏他的指节,笑得倒真的有几分像排解忧难的姐姐。
“好。”沈宥之垂眼。
“我的卧室是哪间?”她左右看看几扇被关紧的门,“你之前邀请我来住,那么应该有准备我住的地方?”
沈宥之指向其中一间。
纪清如点头,就抬脚要往她的卧室走,手腕却被沈宥之拉住,往他的卧室里带。
“……沈宥之?”纪清如疑惑地皱起眉,但却也往那里走——她也想看看卧室是什么装修,会不会做得更艺术。
开门后她小小的失望了,这只是普通卧室,和几年前在郊外的别墅家里一样。
纪乔和沈琛为了表明不偏心,给他们三人的装修如出一辙。那么不必想了,沈宥之既然这么打扮这里,另一边她的卧室,一定是同样的布置。
“我给姐姐准备了睡衣,前两天才洗好的。”沈宥之松手打开衣柜前,给她解释很多,“是随手放在了这里。”
纪清如闲闲地“嗯”一声,看他在吊挂里的衣服里翻找,前后都是他的衣服,可他手指拨弄,从中间拿出一件白色睡裙来。
她挑眉,这是她点过赞的睡裙之一。面料很薄很滑,穿脱都最方便。
沈宥之递给他:“姐姐,晚安。”
竟然默认她会喜欢。
纪清如眯眼,重新变得清醒,想起自己是怀疑他,才连夜奔波。但沈宥之可以不穿上衣,还很自然地和她相处——应当不像是心里有鬼的模样。
只是在没分寸的黏人。
“你以后要记得好好穿衣服。”她板起脸教训,得到沈宥之笑得很好看的脸,微微颔首,好像是答应。
可又没说话。
**
转夜便梦到变本加厉的沈宥之。
被轻轻摘过的咬人事件放大,弊端加深,梦里他咬得更深更重,也不局限那一点可怜的耳垂,从她的指尖开始含。
好像要被吃掉,可她被鬼压床似的,挣动不能。
终于在即将被咬到唇肉前,纪清如猛然睁开眼,醒来。
周围空无一人。
还好,梦不能模拟没经历过的事。
纪清如已经因为这种梦要去忏悔,正是痛心疾首时,忽然收到一连串的消息,叮叮叮个没完。
她权当转移注意力,去看是谁一大早来骚扰,谁知道看到继父沈琛的名字。
“……”
天降来谴责她的梦一样。
纪清如用力闭了闭眼,划开屏幕,是沈琛发来的见面邀请。
或者说是通知——要她中午过去,和阿姨谈一谈婚礼策划的想法。
纪清如趴在床上,眼放空看向屏幕,直到黑屏,也没想好怎么回复沈琛。
肩上在这时忽然一沉。
紧接着沈宥之的声音便响起,轻轻的,怪甜蜜:“早上好,姐姐。”
纪清如眼皮跳了跳。
沈宥之自然察觉不到,脑袋还依依靠在她肩膀:“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东西。”纪清如手指摁住他的额头推开,这人怎么永远走路没声音,好吓人。
“我们今天出去吗?”沈宥之笑眼盈盈,“如果姐姐不想出门,旁边还有做放映厅的房间。”
纪清如现在不怎么愿意见到沈宥之,梦是一方面,只是中午去见沈琛,像沈宥之这种黏人劲,她出门的借口恐怕会找得很困难。
她拉住被子蒙过脸,坏脸色摆得很突然:“我还要再睡,你走吧,记得关门。”
“好,那我待会儿来叫姐姐。”
“不用。”
“……”
沈宥之的声音透过被子,变得微钝而闷:“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变得讨厌我了吗,姐姐。”
“没有,你不要想太多。”她说。
总不能实情告诉他。
——做了和你太亲密的梦,现在离我远一点。
纪清如不愿意掀开被子去看,免得对上沈宥之怪可怜的眼睛。她闷着闷着,竟然真的睡着,醒来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时间上无比充沛,她从卫生间神清气爽的出来后,离会面时间也还有个把小时。
完全来得及。
可她去拧门把手时,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
打不开。
纪清如敲门,喊沈宥之的名字,没有应答。房子静悄悄,只剩下她的声音。
好在这是现代社会,她给沈宥之拨去电话,接通时的快速度让她一怔,但话还是讲出口:“沈宥之,你不在家吗?”
“嗯。”那边的声音很轻,“我出去一趟。姐姐在家里等我。”
谁要等你。
纪清如:“家里的卧室门打不开了,你快点回来,给我开门。”
“姐姐要去哪儿?”
“……”
“别担心,姐姐,我会很快回来。”
电话就被她挂断。
纪清如捏着手机侧面,按理说,沈宥之从没食言过,但她一直的心神不宁也是真的。好奇怪。
她点开定位软件。
盯着上面不动的红点长达几分钟后,纪清如抿紧唇,给沈宥之发送消息:“你到哪里了?”
[沈宥之]:还有一段距离。
[沈宥之]:姐姐很无聊吗?
可红点和这栋楼的定位明明重合在一处。
沈宥之在家。
也许就站在卧室门外。
但他……
不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