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颂僵住,伸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开什么玩笑,你可是蓝眼睛,那么多魔物都在怕你。”
“嗯,”汀歌表情尴尬,“我没办法在水下生活,自然也没办法在水下施展力量。”
“……”
“很抱歉,阿颂,我帮不了你。”
“那就把我吊起来吧。”
汀歌惊讶地张开嘴,无奈道:“你又想做什么啊,阿颂……”
“钓鱼知道吧,既然我看得见魔物,魔物也知道我看得见它们,那我就是上好的鱼饵,汀歌你就是钓鱼的人,”汀颂说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样,你把我吊在湖中间,引水下的魔物跳出水面,你再杀了它。”
“……”
“……”残响也沉默了。
“你在水下打不过它,可以在水上面打。”
“那如果它一直不出现呢?阿颂,你要一直吊着吗?”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过。自从自身出现了异常后,除了比较胆小的魔物,其余的都恨不得吞了自己。她现在就是快肥美的肉,是沙堆里的金子。
湖面热烈燃烧的蓝火阻挡了它的逃生之路,就说明水下这魔物也是忌惮汀歌的,但它要一直潜在水底,汀歌也没办法真对它怎么样,它又何苦跃出水面,急着逃生,还被烧了一下。
她想不通这一点。
汀颂坐在草地上,目前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
要么湖里的魔物不知道蓝眼睛在水下的弱势,要么它怕的根本就不是他。
呵,不怕他,难道怕我吗?
汀颂刚想自嘲,眼睛便从汀歌身上移到了也跟她并排相坐的残响身上。
小小残响,一副羸弱的老头模样,甚至举起来的短剑都爬满了锈迹,像铮铮英雄年过半百,如今只能在家悠闲喝茶。
它是人类长大后,正念消散后的产物,那消散前呢,它还叫残响吗?还是这副模样吗?
汀颂抬手戳了戳它的脸颊,轻声问:“你是不是很强?”
残响疑惑地看着她。
“你打得过湖里的那位吗?”汀颂接着问。
残响的脸色倒是没有变化,开口道:“我、我、我打打——”
接下来一个“打”字就循环了半天。汀颂无奈扶额,让他住了嘴。
“别说话了,实在不行你把湖水都喝了吧……”
残响识趣地闭上了嘴,从地上起来,走在湖边,摘下帽子,脑袋探入湖水里,便喝了起来。
汀颂惊讶地看着它,一时语塞,又抬头看了眼汀歌,他也不解地皱起眉头。
黑压压的湖水很快就矮了半分,残响的肚子也鼓了起来,随着湖水越来越少,残响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海量啊……”汀颂不禁感叹,“有这海量,我还做什么猎人,带着你直接去干应酬,喝好了分分钟签合同。”
“还是算了,阿颂,我怕你在餐桌上跟人打起来。”汀歌打趣道。
湖面上的火光未熄,好在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天气又不太好,没人在这附近。
湖水很快就见了底,露出了满是淤泥和水草的湖床,一张张仰望的脸终于见了天日。
淤泥中苍白的脸像是撒在巧克力蛋糕上的白芝麻,让人头皮发麻,恶臭传来,汀颂终于忍不住了,背过身吐了起来。
火焰消失,残响的肚子已经鼓到要比汀颂高了,它疲惫地晃着身体,躺在了草地上。
汀歌浮在上空,很快锁定了湖中间那个瑟瑟发抖的魔物。
它的脸和上半身是人类女孩的模样,下半身是深绿色,如同水草般的鱼尾。它像蛇似地直起身,嘴巴的弧度裂到了耳后,嘴巴张开,露出浑浊的尖齿,朝空中的汀歌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吼。
汀歌的头发披散在空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眼里彻底没了温度。湖中的魔物也不甘示弱,钻进了身下的淤泥里,快速地朝远处钻去。
汀歌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伸出手,一排蓝色火焰凭空燃起,挡住了它的去路。
汀颂站在岸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魔物从淤泥里钻出,张开嘴,粉色的信子拉长,射向汀歌。
汀歌快速闪过,顺手抓住了收回去的信子,一用力把它从河床上拔了起来,随后几道疾闪而过的蓝光,左右交叉着穿过了它的身体,魔物痛得开始大叫,声音刺耳。
汀颂赶忙捂住耳朵,却还是震得她头晕。
毫无血色的手臂被斩落,鱼尾也被那几道蓝光抽筋拨皮,甚至能看见里面的鱼骨。汀歌亮着眼睛,直至最后一道光,砍下了魔物的头颅,黑色的鲜血喷涌,淅淅沥沥地落在了那些毫无生气的人脸上。
汀歌瞬间消失在上空,等他再次出现在汀颂面前时,手里还捏着魔物的头颅,嫌弃地皱起眉头。
头颅本是女孩的头颅,被斩下后,逐渐膨胀变化,最终还是变回了这魔物原本的丑陋模样。
像一只八只眼睛的癞□□。
汀颂没忍住,再次转过身吐了起来。
汀歌痛苦地伸手把它的眼睛一颗颗剜下来,附着粘液丢在地上,最后把头直接扔回了淤泥里。
他走到残响身边,把它踢醒:“把水放回去。”
全程都板着脸,非常不乐意的样子。
残响吃力地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湖边,俯下身开始吐水。
汀歌掏出一叠纸巾,擦着手和剜眼睛时溅在衣服上的粘液,心情实在是糟糕,索性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了地上:“这外套不能要了。”
汀颂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撑起身子,转头问道:“水放了,那湖里的那些尸体怎么办?”
“魔物没了,尸体也会失去控制,不日便会浮起来,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打捞。”
汀颂掏出塑料袋,蹲下身把圆溜溜,布满黑色丝线的眼睛一个个装好:“这些眼睛有什么用?”
“在你们人类眼里,魔物的眼睛翅膀是身上最值钱的,”汀歌烦躁地揉着头发,“阿颂,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们还要把那女孩的灵魂送走。”
“明天找个人来送好了,”汀歌走过去拉起汀颂,“走吧,阿颂,我身上全是臭味。”
汀颂凑上去闻了闻,笑道:“没有啊,挺香的。”
残响很快就把肚子里的湖水吐了回去,满意地拍了拍肚皮,重新戴好帽子,拉住了汀颂的裤脚。
“嗯?”汀颂低头看它。
残响没说话,想摘下帽子,又突然意识到汀颂正看着自己,也就没摘。
它像个刚刚凯旋归来的勇士,朝汀颂单膝跪地,抽出袖子里那把生了锈的短剑,双手奉给了汀颂。
看到这架势,汀颂也严肃起来:“你是要献给我吗?”
“是!”
残响突然很大声地做出回应。汀颂也只好伸出双手,接过那把短剑。
残响佝偻着身子,没有起来,只是身体慢慢发出白光,照亮了它与汀颂之间的那一小块地方。
汀歌也没再嚷嚷着回家,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残响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身体随着越来越强烈的白光,慢慢化成了飞散的雪粒,消失在空中。
“你……”
汀颂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她并不知道残响要做什么,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悲伤从心底里滋生。
残响的身体消失,白光中,一颗透明的玻璃球状物,轻轻飘进了汀颂捧着短剑的双手上,随后,白光渐渐消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那女孩已经走了。”汀歌在身后说道。
“走了?!”汀颂猛地回头,“是……残响送走的?”
汀歌默默点头,指向她手里的玻璃珠:“这是残响的眼睛,它说它很感谢你,这是它留给你的礼物。”
大年初一的雪越下越大,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汀颂蹲在地上沉默了片刻,把玻璃球和短剑用纸包好,稳稳揣进兜里,拎上装满眼球的塑料袋,走到汀歌身边牵起他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汀歌挽上她的胳膊,贴得极近:“阿颂,今晚我们一起洗澡吧!”
“……不行。”汀颂把他的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想把温度传给他,“但是我可以帮你吹头发。”
汀颂回头看向那片寂静的公园和黑漆漆的湖面,桥下的黑暗处,伫立着不止一个不知归处的灵魂,过不了多久,他们失去已久的身体也会慢慢浮出水面,只是真相可能没办法再去探究。
汀歌把她头上的落雪一点点拍下,两个人抱团走在路灯下。
“阿颂,我刚刚厉不厉害?”
“厉害,超乎想象的厉害。”
汀歌激动地用脑袋蹭了蹭她:“阿颂也厉害,你就是我们魔物崇拜的对象。”
“那你能不能让我的粉丝们不要再缠着我了?”
“可以,我明天就去告知天下!”
汀颂被逗笑了,外衣兜里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我爱你,阿颂。”
“嗯,我也爱你,”汀颂平静地说道,“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一走了之。”
“嗯,那就不原谅,”汀歌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阿颂是不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才爱我的?”
“是的。”
汀歌突然炸了毛,把放在汀颂兜里的手抽了出去,闹起了小孩子脾气:“那你的爱不纯粹!”
“哈?”汀颂嘴角抽搐,“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你个魔物你懂什么叫纯粹吗?”
“我懂!”汀歌嚷嚷道,“我每次看到你胸口会不舒服,那就是纯粹的爱!”
汀颂愣住:“谁告诉你那叫纯粹的爱?”怕不是心脏有问题。
“阿榛告诉我的,他说,看到心爱之人,胸口会发热,我得到了他的传承,我的胸口已经开始发热了!”
“……阿榛是谁?”
汀歌刚准备开闹,就怔住了:“你不知道吗?阿颂,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