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道义!

    “姐姐?”阿砾声音轻轻响起,带着试探。

    苏青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绞了起来。

    “作恶就要受罚,这道理你可明白?”苏青青也轻声道,她像是问阿砾,也像是问自己。

    若按律法论,她这几日手上也已沾染数条人命,算不得清白。

    可她心中本有一杆秤。

    那是千百次游戏轮回淬炼出的侠义观:扶危济困,惩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但这家掌柜的又的确有些自己坚守的道义,他只杀为富不仁之人。

    正像某些侠盗,只盗为富不仁之人。

    更何况,他对花家是如此的推崇和敬仰,这才让她犹豫了起来。

    但犹疑只是暂时的,苏青青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决定把自己的心剖个明白:“阿砾,等会先把他们控制起来,我问几句话。”

    苏青青虽然没有清晰的意识到阿砾不同寻常,但她下意识的叮嘱阿砾,显然是怕他又突然出手。

    阿砾点点头,扶着青青去一旁的长凳子坐了,苏青青从暗器囊中拿出一颗飞蝗石捏在手里,暗暗运起内气。

    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二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小王!小庄!掌柜的说先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小二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他不止声音停了,连人也僵在了原地。

    他眼睁睁看着本该被拉去处理的苏青青两人,竟好端端坐在堂中。

    那小王和小庄呢?

    小二越想越怕,他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他已感觉喉咙发干,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苏青青见他不动,便没有扔飞蝗石,而是冷声开口:“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是好好说便罢,若有所隐瞒,哼哼……”

    苏青青的声音虽因药力未尽略显中气不足,但自有一股威严。

    “便直接送你去见小王和小庄。”阿砾在旁边补充道,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但有说不出的冰冷。

    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小王和小庄已经走了。

    小二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冷汗涔涔更是而下,哪里还敢动弹半分。

    “你们店靠什么营生?”苏青青问道。

    “我们在此卖、卖酒肉为生,遇到过路的富、富商,便给他吃些蒙汗药,把人药倒,”他说到这里,声音更是发抖,“将、将肉剃了,大块的肉做、做酱肉卖,零碎的做、做包子馅。”

    苏青青其实早有预感,此时听小二说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猛的俯下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吐,她直吐到酸水都出来了,腰间也沁出了泪珠。

    阿砾在一旁拍着她的背,也不敢让她喝喝店里的水。

    恰在此时,门口光线一暗,那掌柜的竟神色如常地踱了进来,仿佛未见堂内异状,拱手作揖,脸上堆起圆滑的笑:“敝店伙计莽撞,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二位是花家贵人。万分得罪,小人在此赔礼了。”

    苏青青吐出了这一口,似是连麻药劲都吐出来了,她擦去嘴角的污渍,白着一张脸看着掌柜的,“我们若不是花家的人,便合该剁碎了做酱肉么?”

    掌柜的笑容不变,从容的应付道:“实在是小二无知,这才造成误会,小人这便预备席面,给二位压惊赔罪。”

    他的态度是那么的和善,好像一开始让小王和小庄处置二人的压根不是他。

    苏青青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若今日驾的不是花家马车,他还会如此和善吗?那些无名旅人,是否就此无声无息消失于这荒村野店?

    若是小二一开始就很听掌柜的话,自己又会如何处置这家店?是不是就用一顿便饭,便和阿砾匆匆离开了?

    苏青青心中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突然觉得这个江湖并非表面上的非黑即白。

    她心里的苦突然比嘴里的苦更甚。

    “杀人害命,你竟不觉得有错?”苏青青问掌柜,也好像在拷问自己,她脸上的血色更少了一分。

    “小人只取那些为富不仁的商贾性命,从不加害穷苦人与江湖朋友。”掌柜答得坦然,仿佛天经地义。

    苏青青想到此次下车没有带佩剑,如果她顺手拿着剑下来,是不是就又是另一番故事?

    “你怎么知道你杀的是为富不仁的富商?”苏青青问。

    掌柜的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行商的人家,但凡仁善一些,便挣不下偌大的家业了。行商不比做官,若是善良一些,今天你赊点,后天我借点,采办上再谎报一点,哪里积攒的来万贯家财?”

    苏青青一怔,随即语带讥诮:“照此说来,江南花家偌大基业,想必也是盘剥百姓所得?”

    掌柜的闻言哈哈大笑:“姑娘说笑了,花家既朝廷有合作,又是武林世家,自然与旁的不同。”

    这样便算是不同了?哪里不同?

    苏青青没能理解掌柜的话中的深意,她本能的觉得掌柜的话里漏洞百出,又不敢往深里去想,毕竟她现在也花着花家的钱。

    若是花着花家的钱,又去骂花家为富不仁,她岂不是猪狗不如了?

    可是,她花了钱,便要有人赚钱,她富了,便要有人穷了,她又是坐享了谁的富贵?

    “但我听说地产最多的就是江南花家,那地是如何来的。”苏青青下意识喃喃问道。

    掌柜的神秘莫测的笑了笑,道:“姑娘自己就是花家的人,何不自己去问呢?”

    苏青青顿住,她忽然失了追问的勇气,仿佛自己也成了这混沌世道的一部分。

    掌柜的话音落下,店堂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厨房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都格外清晰的传了出来。

    苏青青看着掌柜那看似恭敬实则油滑的笑脸,又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小二,心中那杆秤剧烈摇晃起来。

    何为侠义?何为道义?这些词汇在脑中碰撞,却理不出清晰脉络。

    阿砾看苏青青神思不属,眼睛也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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