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这场暴雨并未下多久,不过几盘五子棋的时间,天空就已放晴了,空气中满是青草夹着泥土的气息,
湛蓝的天空上两道彩虹,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远一近,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顾谨行在雨停后就不知道去哪了,院中只剩下了玖悦和萱萱,萱萱正在忙着将倒地的木架扶起,
玖悦无所事事,只好仰着头看彩虹,阳光太好了,没过多久,彩虹就先后消失,玖悦无端叹了一口气,
萱萱听到后,看了一眼天上消失的霓旄,“姐姐,你喜欢这个?”
“我知道有个地方经常出现霓旄,等你的脚好了,我带你去看。”
萱萱时常在山里中穿梭,在经过瀑布时,十次有其七次能够看到霓旄,虽然是小小的。
听到萱萱的话,玖悦暗骂了自己一声矫情,
“水应该烧好了,我来给你洗头。”
水是萱萱烧的,上午时她的头发上沾了雨水,当时没感觉,后面却总是用手挠,玖悦看到后,就喊她烧水洗头,
顺便,她也想洗洗澡了,
玖悦现在都不敢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
直到玖悦洗完澡,拖着伤脚出来,顾谨行都没有回来,她一边用手帕擦头一边思索这人去哪里了?
身上湿成那样,都没见他换一身衣裳,雨停后,进屋拿了样东西就出了院子,消失不见了,
问他,就像是问个哑巴一样。
顾谨行此时正在林间穿梭,刚下完雨,泥土有些松动,稍不留神,就是一场小型的塌房,
察觉到上方传来了声响,顾谨行连忙闪身躲到一旁,下一秒,泥水裹挟着石头冲了下来。
顾谨行此番所行的目的就是刚才被雷电击中的树,
雷击木,
驱邪避祟,鬼魂惧之,
顾谨行不相信,但这不妨碍他将这东西拿到手。
顺着刚才所记忆的方位,顾谨行到了地方一看,被击中的树是一棵枣树,
这棵枣树,顾谨行来这第一年时就有了印象,四人多高,上面挂满了大拇指大小的枣子,
只可惜,第二年来时,这枣树上一棵枣子都没结,反倒是新长出了许多嫩叶,他无功而返,回去翻看了很久的书都没有找到原因,
最后,还是在山下老农的嘴里得到了答案,
枣树疯了。
呵,他见过不少疯了的人,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发了疯的枣树,
从那之后,顾谨行就再也没来过这棵枣树附近,没想到再见时,居然是这副场景,
枣树已被击倒,被烧焦的部分还在向外冒着缕缕黑烟,顾谨行蹲下身子,拿出一块红布,在没接触到地面的部位掰了一块下来,
随后,他站起身子,眼睛低垂,抬起脚踩在了枣树树根与树干的连接处,微微用力,树根与树干就彻底分离了。
将红布包着的雷击木放入怀中后,顾谨行转身继续向深处走去,
他暂时不想回去,
看见玖悦,会让他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玖悦正擦着头发呢,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是谁在背后说我呢?”
话音刚落,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萱萱被这阵仗吓到了,凑到玖悦的面前,看着她红彤彤的鼻子和双颊,
“姐姐,你好像风寒了。”
“风寒?”玖悦刚想说她又没淋雨,怎么会得风寒,但话还没说出口,又是连续几个喷嚏,
她只好蔫巴回答,“好像是有点,”
她现在感觉头有点晕晕的,有点重重的。
“姐姐,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喝,你等着啊。”萱萱将自己手中的帕子放下,就要跑进堂前。
“多熬一点,你也喝点,等你哥回来让他也喝一点。”
玖悦这话说出来时,已经有气无力的了,她还是不明白,怎么自己就风寒了呢,
有点冷,玖悦进屋将另一套衣裳也套在了身上,接着回到了小凳子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点撑不住了。
顾谨行拎着两只野鸡两只野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玖悦头发披散着,头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衣服穿得怪模怪样的,
顾谨行现在对于一进院子就看到玖悦已经感到习惯了,只是她的脸?
顾谨行在角落里放下山鸡和野兔后,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挑起了她脸上的发丝,
一张红彤彤的脸露了出来,呼吸声有些粗重,
放下时,指尖不经意的擦过她的脸颊,玖悦意识回笼,
不过就回笼了一半,虚弱的手精准的抓住了顾谨行还未放下的手,随后就往自己的脸上贴,
凉飕飕的,很舒服。
顾谨行也因此感受到了她脸上的温度,眉头皱了起来,烧的这么厉害?
本来就不聪明,
不会变得更傻了吧。
玖悦眼前都是朦胧的,感觉自己脸上贴着一块冰块,凉飕飕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蹭了蹭,
顾谨行就这样半蹲着,任由玖悦拿他的手在脸上降温,
脸好小,
他在心里比划了一下,他一只手就能盖住她的脸,
应该用不了多大的力气,就能捏碎她的头。
玖悦不知道眼前人心底里想的是什么,在感受到脸上的冰块不冷了后,就将他的手放开了,转而贴在了更冷的柱子上,
顾谨行转而换了一只手,引诱意识不清晰的玖悦,
果然,她没多久就又靠了过来。
萱萱端着一碗姜汤走出堂前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哥,你在干什么?”
震惊之余,她也没忘记端好自己手中的姜汤。
顾谨行并未有反应。
萱萱急匆匆走了过来,看着烧得意识不清晰的玖悦,尖叫出声,
“姐姐烧成这样,你怎么不把她抱到屋里去。”
“快点啊,哥。”
顾谨行将手从玖悦的手中抽出,站起身,弯腰抱起了玖悦,前几日从洞中将她抱出时就觉得她没有分量,现在感觉倒是更轻了一些。
一将玖悦放到床上,她就缩成了一团,
“哥,你扶着姐姐,我来喂她喝姜汤。”
萱萱看她哥这么没有眼力见,心中有些着急。
顾谨行没听她的话,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只留下萱萱一个人在屋里跳脚,
就在萱萱发泄完后,准备将玖悦扶起来时,顾谨行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瓶药,坐在床边,扶起玖悦,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嘴中,
玖悦觉察到了苦,当即就要用舌头将它顶出来,却被顾谨行用嘴捂住了,
“快点喂。”
萱萱连忙舀了一勺往玖悦的嘴中灌,
又苦又辣又涩又烫,
玖悦难受的哭了出来。
看到玖悦哭了出来,顾谨行倒是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姜汤都灌完后,玖悦昏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绵长了。
萱萱舒了一口气,看着脸上依旧有薄红的玖悦,感慨了一声,
“姐姐好难养啊。”
这是萱萱的心里话,玖悦来的第二天脚肿了,脚上的伤还未好全,又发起了高烧,
她活到九岁这么大,还没烧成这样过,
顾谨行更不用说了,不管伤得多严重,过不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
但玖悦不一样,即使好好养,也会莫名其妙生点病。
萱萱将玖悦胡乱裹在身上的外裳脱了下来,盖上了被子,好像模像样的拍了两下,
“你这几日的功课做了吗?”顾谨行语气平淡,
但萱萱听来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我每日都会练习刀枪箭,每样时长都不少于半个时辰,”
顾谨行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萱萱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了。
“跟我出来。”
说完,顾谨行就走了出去,萱萱低着脑袋,步伐沉重。
玖悦又做梦了,很奇怪的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荒漠地,风沙漫天,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一阵锣鼓声传来,
冲锋声,战马的嘶鸣声交杂,
远处风沙中走来了一批人,玖悦在远处看得皱紧了眉头,战场上的人为何会穿得如此简陋,
一群人低着头麻木的向前走去,破旧的衣裳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有人哭喊着向后方跑去,却被人拔剑割喉,
随着这群人越走越近,玖悦看清楚了,披散着的乱发,带着镣铐的双手,手无寸铁,玖悦的眼睛缓缓睁大,
这是奴兵?!
一阵风沙吹过,玖悦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两军已经交战,
未穿铠甲的奴兵没剩多少,零星分布在战场上,玖悦眼神不知觉的盯着一个少年的背影看,
这个人,她有些眼熟,
少年翻身躲过骑兵的一刀,转身用手上的镣铐勒住了一人的脖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那人就没了动静,
随后少年用脚将这人手中的剑踢起,用嘴接住后斩断了手上的镣铐,
拿起剑,遇人就杀。
玖悦看得胆战心惊,她也不知道战场上这么多人,她为何独独对这少年移不开眼,
少年出手很准,刀刀毙命,引得周围人的注意,一群人渐渐围了过去,
少年持刀,与这群人对峙着,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玖悦想要走近一些,她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愿望驱使她去看清少年的模样。
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玖悦的目光,抬头往这边看来,正巧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少年脸上的发丝,
玖悦瞪大了眼睛,心跳加快,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就在将要看清的那一刻,
她醒了过来,
一张脸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