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星晓以外的三人都不清楚这件事，更不用提最后加入小组的林薇明了。

    洛斯捷左顾右盼，打量着前辈们的神色，又生生把疑问憋回了肚子里。

    “我的档案上双亲一栏写的是她的真名，海伦娜是她的艺名，所以大家可能没有想到。”叶其卓向他们解释，“母亲她也很少对外提及自己的家庭，在大众面前，她只是想以一名音乐家的身份得到关注。”

    “13年之前那个下午……”叶其卓回忆起那段往事，沉重的悲伤浮上他的面容。

    “她在中央大剧院有一场演奏会，该怎么说……”他咬了咬下唇，“那天我同母亲因为练琴的事情吵了一架，原本约好要坐在现场，我赌气没有去。”

    “当时父亲有事回到了晶海城，得知此事痛批了我一顿，我才决定赶去大剧院。”他越说，眉眼间的悔恨就越浓重，“我本来想着，迟到几首曲子并没有关系，等到演出结束，我会向母亲道歉。”

    “结果还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大剧院方向的骚动。”叶其卓的声音微微颤抖。

    于是母子二人阴阳相隔。

    叶其卓给林薇明的印象，一直都是稳重中的稳重，可以说是整个零号小组的兄长。来到米斯特里奇之后他的反常她都尽收眼底，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原因。

    时不时敲击桌面的动作，应该也是叶其卓跟着母亲练琴养成了习惯。

    林薇明看到大家都不说话，她也跟着沉默。她试着去理解叶其卓的情感，此时此刻，她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当中“遗憾”的味道——苦涩而又辛辣，永远无法弥补的空缺，回想起来定会刺痛人的心房。

    叶其卓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看着他们，再开口时已比先前镇静：“事情已经发生，我必须直面它才能向前走……灾变之后母亲的名字也在失踪人员的名单当中。”

    一般在灾变中失踪的人，基本可以判断转化为了畸变物。

    洛斯捷接话：“那只畸变物该不会是海伦娜女士零素化之后——”

    他被孟燃真用肘击阻止了。

    叶其卓看着他俩：“没关系，事实就摆在眼前。听到那首曲子，我也没法不去想这件事。不是她最好，如果是她……希望这一次，我们能为她13年以来承受的痛苦带来解脱。”

    但他指尖还未停下的动作，证明着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周星晓清了清嗓子：“现在情况并不明朗，与灾变当天的音乐会相关联只是我们的初次推断。”

    林薇明犹豫了一阵，跟着补充：“还有一点，如果畸变物本来就有这种意识，为什么之前分局都没有观测到？它们为何就只在百相吞并范顿利姆之后才这样行动？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在影响他们，不能忽视。”

    没从温彦口中打探出厄里克研究所的情报，她耿耿于怀。

    厄里克研究所当年毕竟也在虚晶开发领域名列前茅，与各地的研究所都有交流，如果此处的污染区异变仍有人动手脚，兴许还能找到一些她想要的线索。

    当然，这份真实的心思，她是无法向他们言明的。

    周星晓点头：“必须继续调查几天，证实他们的行动规律。Theo，你可以先休息。”

    叶其卓想回绝：“不，不能因为我个人就影响小组的工作效率。”

    “现在只是侦查阶段，由我来安排也是一样的。”周星晓沉下声音“你必须调整好状态，等到正式行动时期，决不能拖小组的后腿。这是命令，你明白吗？”

    叶其卓对上她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过：“嗯，我明白。”

    “先散会。”周星晓说，“我会同维斯珀他们对接，今晚再通知接下来的工作。”

    晚间他们回到下榻的酒店，林薇明被唐皎皎拉去吃晚饭。

    她们与抱着同样目的的洛斯捷相遇了。

    坐在同一张餐桌上，林薇明身边的二人都只是随意吃了几口，看样子并无食欲。

    唐皎皎划拉着叉子，自己吃不下，反而扭头看林薇明：“薇明，你吃得好少哦，总感觉你的食量和身体素质不匹配啊。”

    林薇明干笑了两声。

    她对人类的食物没有什么感想，也不存在偏好，对她而言只有口味上的差别而已。

    唐皎皎约她过来，她只想敷衍着吃两口来掩盖自己非人的事实。

    “你是不是也在想海伦娜女士的事情所以吃不下？”唐皎皎没有深究，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只吃这么一点，在污染区里可跑不动哦。”

    她强行给自己塞了一口菜：“叶组长从来没提过。说实话，这世界上因为灾害去世的人太多了，我们小组成员之间也不想多问。”

    洛斯捷压低了声音：“如果那只畸变物真的是海伦娜女士，要……要怎么下得了手？”

    “小洛，特防官的守则，你应该牢记于心了吧？”唐皎皎索性把餐具给放下了。

    “我、我当然记得。”洛斯捷说，“保护群众、处理畸变物是特防官首要的责任，不能因为任何理由退缩。”

    “我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完全没了平时那个活泼后辈的影子，“可它还有演奏音乐的意识，我很难想象叶前辈的心情。”

    “叶组长应该会感谢你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唐皎皎说，“只是已经变成畸变物，就无法逆转了，叶组长他一定更能想到。”

    洛斯捷垂下了眼。

    唐皎皎的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要责备你的意思，我也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否则我就没心没肺地大快朵颐了……身在这个时代，作为特防官，有些问题，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她低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抱歉……我好像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林薇明一直听着他们二人对话，唐皎皎虽然说得很多，在劝洛斯捷面对现实，但这会她不佳的心情已经都写在了脸上。

    “你还是先回去休息比较好。”林薇明伸手扯了扯唐皎皎的袖子。

    唐皎皎先行离开，留下了洛斯捷和林薇明。

    洛斯捷沉默半晌，又看向林薇明：“林前辈怎么想？”

    他不像是要林薇明给一个回答，望着唐皎皎离去的方向，得出了结论：“我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米斯特里奇随时都会被未知的零素污染威胁，我却在这种时候优柔寡断……我的觉悟跟前辈们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你还是新人，这是难免的。”

    林薇明觉得这话由她来说不太合适，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来安慰人了。

    最终洛斯捷也怏怏不乐地同她告了别。

    林薇明本想先回房间，她的电量不剩很多，在新的工作任务下达之前，得有充足准备。

    可她却在电梯间遇到了蓝可颜。

    林薇明看看那个连背影都气质拉满的女明星，又抬头看看两边距离都有点遥远的电梯层数，想着自己惹不起总能躲得起，趁着蓝可颜没能发现她，决定先去别的地方待一会。

    同楼层有个露台，林薇明逛到那里的时候，眼前又是位熟人。

    由于低落的情绪蔓延进了整个小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对方的表情。

    “好看吗？”孟燃真触到她毫不掩饰的审视眼神，嘴角弯了弯。

    “能问出这种问题，看来你状态还不错。”林薇明移开了目光。

    “你想说唐皎皎吗？”孟燃真很快会意，“刚才我看见她了，她看起来确实挺糟糕的。”

    “现在叶组长也需要调整心情，要是每个人都状态不好，只能让组长单枪匹马去闯污染区啦。”他摊手，“一般来说我们都会让她等到最后，可不能让她在最终战之前就耗尽体力了。”

    “不过啊……”他拉长了声音。

    林薇明抬头看过去，此刻太阳已经落下，夜幕正在笼罩这座城市，孟燃真的侧脸晦暗不明，她看见他的眼睫微微颤动。

    “亲朋好友成了畸变物，对谁来说都难接受吧。”

    林薇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曾经是生科院的试验品，恐怕对此早就见惯了。

    甚至作为一名慢性零素化患者，总有一天他也可能会成为畸变物当中的一员——而他曾经为清剿这些怪物付出过许多。

    到那时，依照唐皎皎的话，会有人站出来亲手解决掉曾经的队友吧。

    这份沉重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两分钟，露台上的灯亮了起来，孟燃真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就变了，他转头对林薇明轻笑：“你没被影响吧？”

    “没有。我可能会仔细感受情绪，但只是用来分析和学习，它们不会限制我的行动。”林薇明说。

    【剩余电量：20%，需要尽快充电。】

    她果断地向孟燃真道别：“时间不早，我该回去充电了。”

    等她转身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要充电的是什么。

    “好神奇。”

    林薇明回过头，身后的人对她的存在充满了好奇。

    “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是怎么充电的？”他问。

    林薇明：“不告诉你。”

    “你好小气。”

    “你可以这么想。”

    让别人看见了充电的方式，也会暴露自身的弱点。

    林薇明推开了露台的门，所幸孟燃真留在了那里，没有跟上来。

    接下来这几天，叶其卓都没有参与到零组的行动当中来，放养型组长周星晓担起了叶其卓平日的职责，也是有条不紊。

    他们所做的也只是对畸变物进行观察。零素神降派的动作消停了一些，分局方面也能调出更多的人手来协助他们。

    “根据畸变物这几天的动向，已经可以确定了。”周星晓在会议上总结。

    即使不想承认，它们确实在依照着那场未完成的音乐会表演时间进进出出，而那只大型畸变物也总是坐在琴凳上。

    分局认为，零素灾害本就难以预料，一定是吞并事件之后零素能量的波动出现异常，畸变物们的行动才发生改变。

    现在文化管理局终于肯松口，他们只有先把虚晶拿到手中再进行研究。

    周星晓站在长桌尽头，目光依次地停留在每一位成员身上，确认他们的状态。

    “明日我们就与分局召开作战会议，随时准备进入百相正式行动，争取一举将畸变物拿下，回收虚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