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在吉米二手店铺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带来的全是货真价实的设计师正品，大多只穿过一两次，按照专业要求洗涤保养，每件都保持着近乎全新的品相。

    这位留着黑色大波浪发型的老板娘在奢侈品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只需一眼就能辨明真伪。

    “亲爱的——”

    老板娘一边仔细检查每件衣服的防伪标和水洗标，一边在账本上记录。

    “这些款式都很经典，从上季新品到三年前的限量款都有。”

    她熟练地将一件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平铺在展示台上。

    “在我们洛杉矶三家连锁店里，这样的成色绝对抢手。”

    计算器发出清脆的按键声，老板娘抬起描画精致的眉眼。

    “给你个公道价——八千美金。要知道，麦迪逊大道那家店最多只能给到六千。”

    她将计算器转向洛莉，“这个价格，还满意吗？”

    洛莉笑着眯眯眼：“当然满意。”

    她心里估算了一下公寓里的鞋子和包包的价值，觉得自己大概还能再来回血一波。

    洛莉回答得很爽快，惹得老板娘多看了两眼。

    二手品牌店干的就是这种生意，不过来卖东西的大部分是家境富裕的全职太太或者是一时周转不过、有点小钱的年轻女士。

    面前的女孩身材很好，身上穿的也都是带有logo的品牌裙子，戴着鸭舌帽，但是有着一眼就能吸引人的漂亮脸蛋。

    老板娘觉得这张脸看起来眼熟。

    当然，这种眼熟只是来自于一种感觉。

    因为这个叫做洛莉的女孩，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金发少女甜心，漂亮且很有记忆特点。

    如果是第二次见面，老板打赌她肯定会记得住。

    在这行摸爬滚打多年，她深谙不该过问客人隐私的道理，毕竟来变卖奢侈品的，多半都是急需用钱的主。

    确认完银行信息后，老板娘在前台开具了一张八千美元的支票。

    正值店铺忙碌时段，洛莉耐心等候了约莫二十分钟。

    一个浓眉黑发的年轻女孩在一旁止不住地打量她，洛莉注意到她T恤上的名牌是卡戴珊。

    “你是第一次过来吗？”

    黑发女孩主动开口，一边仔细折叠好那些名贵的衣服，一边和洛莉搭话。

    “是的。”

    黑发女孩——金，没忍住多瞧了几眼面前的甜心姑娘。

    她对学习不感兴趣，但是对时尚和美妆很好奇，最近也在私下里学习怎么把一张脸化的更好看。

    她打算高中毕业后去学习当一个化妆师。

    好莱坞是全球的影视中心，美妆在这里的需求很大。

    金正在为她的事业赚取第一桶金。

    “你长得可真漂亮，是模特吗？”

    洛莉摇摇头。

    “那你有考虑去当模特吗？比如彩妆类别的，或者快时尚风格！”

    碰到这样精致的五官和完美的脸部线条，金觉得自己有点犯起了职业病。

    洛莉笑了笑：“谢谢你的建议，说不定有天我会尝试的。”

    很快，老板给她开好支票。

    洛莉和金告别后，直奔最近的银行，先还清了信用卡欠款，又将余款存入账户。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下午四点光景。

    返程途中，她顺带着沿街逛了几家礼品店，买了点合适的东西后就回家了。

    经济压力暂缓，洛莉终于能松口气。

    当晚，她惬意地泡了个精油浴，为周末的慈善晚宴养精蓄锐。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洛莉就直接被一个电话吵醒了。

    洛莉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瞥见来电显示后瞬间清醒，果断挂断。

    可对方不依不饶，连续拨打了七八通。

    被吵醒美梦的洛莉脸都要黑了。

    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菲奥娜尖利的咆哮便响彻整个卧室。

    “洛莉！你敢不接我电话？连亲生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洛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就知道不该接这通电话。

    干脆利落地挂断、拉黑，世界终于重归宁静。她倒头继续睡去，全然不顾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的菲奥娜。

    菲奥娜怎么也没料到，那个向来温顺听话的女儿竟会决绝地将自己拉入黑名单。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弗雷迪适时递来一杯冰水，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不着痕迹地瞥向那部亮着屏幕的手机

    ——上面显示着无法拨出号码的红色标记。

    “洛莉那边怎么说？”

    菲奥娜气得手指发颤：“她不仅拒接我的电话，现在居然胆大包天到拉黑我！”

    她冷笑一声，美甲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没了经纪公司给她撑腰，我这个好女儿倒是翅膀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克莱尔对她说了些什么！”

    弗雷迪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今日八卦版的一则消息，标题赫然写着——

    “前知名童星洛莉-麦迪森变卖衣服救急，经济窘境曝光”

    旁边配的图，正是洛莉提着大包小包走进二手店的背影。

    好面子的菲奥娜是被邻居告知这件事的，当即就喊弗雷迪把报纸买了回来。

    菲奥娜看到这个新闻时，心里立即不悦。

    但转念一想，既然洛莉快要撑不下去了，自己这个时候打个电话关心一下，自然就能把女儿哄好。

    可没想到，洛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没有接电话，还直接拉黑了自己。

    这让菲奥娜气得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如今竟敢如此反抗？

    而且......

    想到那天洛莉冷淡的表情和话语，菲奥娜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你说，洛莉会不会是真的变了？”

    菲奥娜有些恐慌。

    洛莉这个孩子的出生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那个时候她已经被聚会和酒精包围，和那个姓麦迪森的男人整日寻欢作乐，根本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好好抚养一个孩子。

    可这孩子的到来仿佛宿命。

    洛莉的父亲寻欢作乐多年，短短三十年早就经历过人生的高潮和低谷。

    听闻菲奥娜怀孕的消息时，这个浪子眼底竟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他告诉菲奥娜，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会组成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们要这个孩子。”

    他抚着菲奥娜尚且平坦的小腹，声音发颤，“我会是个好父亲。”

    洛莉的父亲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

    戒掉了酒精和药物，变卖藏品，把手头所剩不多的积蓄用来买了一套小房子，带着菲奥娜搬进了新家。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像个虔诚的赎罪者，联系了所有可以联系的人脉，跑到片场拍戏，只为了能够多拿一些片酬。

    于是，菲奥娜也短暂迷醉在这样的家庭氛围，她变得不再经常醉醺醺，学着贝弗利山庄那些全职富家太太们一样，安心养胎。

    很长一段时间里，菲奥娜都要以为自己是电影里那种典型的幸福女人。

    晨起为丈夫熨烫整理衬衫，黄昏时在蔷薇架下读育儿经。

    直到洛莉出生的啼哭划破假象。

    产后的第五个月，菲奥娜就迫不及待地撬开酒柜，在婴儿啼哭声中重拾酒杯。

    至于洛莉的父亲......

    那个曾信誓旦旦要改过自新的男人，终究没能抵挡住好莱坞的灯红酒绿，他像只飞蛾般重新扑向酒精与药物的火焰。

    这对夫妻花在洛莉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候，他们把洛莉送到不同的托管所，又或者请年轻的babysitter（临时照顾者）来家里看顾。

    菲奥娜厌烦孩子的哭啼声，但她也在意自己的风评。

    每当洛莉露出不舍和希望她多陪陪自己的眼神，而菲奥娜需要赶赴酒精的快乐时，她就会微笑着恐吓小小的洛莉。

    “我亲爱的甜心，听妈妈的话，如果你不乖的话，我会永远把你留在这里，再也不把你接回家。”

    这一招简单且屡试不爽。

    不被在意的小孩，逐渐学会讨好母亲，试图抓住仅有的那些温存时光。

    而那个姓麦迪森的男人，在洛莉七岁那年，最终倒在了某个廉价汽车旅馆的威士忌酒瓶堆里。

    菲奥娜骨子里刻着自私的基因。

    独自抚养女儿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可以想象到的、捉襟见肘的生活。

    那个死鬼男人留下的遗产，并不够维持长久的奢靡生活。

    她不止一次动过抛弃洛莉的念头。

    二十多岁的她风韵犹存，洛杉矶多得是愿意豢养金丝雀的富豪。

    只要甩掉这个拖油瓶，她随时可以住进靠海的豪宅，过着电影里挥金如土的日子。

    但有人点醒了她。

    “看看这小天使，简直是为镜头而生的！完美继承了你们的长相基因——阳光般的金发像融化的蜜糖，蓝眼睛比圣托里尼的海水还澄澈。

    这样的孩子放在好莱坞，就是棵摇钱树啊。”

    菲奥娜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蹲下身，第一次认真端详女儿的脸庞：那微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边，饱满的苹果肌还带着婴儿特有的粉晕。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无数镁光灯在向她们母女闪烁。

    更令菲奥娜狂喜的是，这个平日里连说话都细声细气、一直渴望自己关注的女孩，只要面对镜头，就像被施了魔法般脱胎换骨。

    那双天真的蓝眼睛能在一秒内噙满泪水，唇角颤抖。

    不止一个导演惊叹，“这个孩子简直是为表演而生的天才”。

    这些年来，菲奥娜早已尝透了经济独立的甜头。

    她痴迷于那些男人们投来的暧昧目光，更享受朋友们表面恭维背后嫉妒的窃窃私语。

    菲奥娜知道，她赐予洛莉的不仅是无懈可击的美貌，更是一把打开名利场的金钥匙。

    只要女儿继续做她乖巧的提线木偶，只要那张上帝偏爱的脸庞不曾褪色，她们就永远不必再回到当年那个散发着威士忌酸腐味的破旧房子。

    但前提是——

    洛莉愿意继续做她的乖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