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十一月末，B市某清吧。
灯光暧昧，音乐慵懒，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和生日蛋糕的甜香。
“哎，昭昭，你看你看！” 苏亦可突然激动地拍着许昭浔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
“那是不是林沐阳？法学院那个风云学长！”
许昭浔顺着苏亦可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林沐阳，和，他身边的男人。
江渟川。
Z大校庆第二天她在校园网上得知的名字。
他倚在卡座的暗影里，看不清神情。
苏亦可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激动地掐着许昭浔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满是抑制不住的惊叹和花痴：
“唉唉唉！重点不是林沐阳！你看他旁边那个！我的天！看到了吗？！那个穿黑衬衫的！帅裂苍穹了好吗！”
“这气场！这侧脸！这禁欲感！绝了！林沐阳在他旁边都像小弟了！这哪来的神仙下凡啊？是明星吗？还是哪个学院的隐藏大佬？”
她语速飞快，感情充沛。
许昭浔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想到自己偷偷画下的那幅画，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她强迫自己收回过于直白的视线，应了一声：“嗯。”
【脑内小剧场 - 道德感小人上线】：许昭浔，你清醒一点，你在干什么？！你居然偷画一个陌生人！人家可以告你侵犯肖像权的！
【花痴（狡辩）小人火速反驳】：喂喂喂！帽子别扣那么大！我那是艺术创作，艺术创作懂不懂！捕捉瞬间的美感是画家的天职！再说了，我就画个侧影速写，又没画他身份证号！
【道德感小人叉腰】：那你倒是说说，那么多瞬间你不捕捉，为什么偏偏捕捉他？！
【花痴（狡辩）小人眼神飘忽】：……
【道德感小人乘胜追击】：我看你是心里门儿清！你就是觊觎人家的美色！
【花痴（狡辩）小人垂死挣扎】：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当时那个氛围……有点奇怪。
【道德感小人无语】：哪里奇怪？
【花痴（狡辩）小人眼神彻底放空，开始胡言乱语】：就…你没看见他身边一群人都没有敢往他身边挨的吗？他气场也太强了吧？
强得……强得酒吧背景音乐都自动降噪了似的！强得……强得我手里的果汁都变苦咖啡了！这氛围还不奇怪吗？！
【道德感小人翻白眼】：……你自己信吗？
【花痴（狡辩）小人自暴自弃】：……不…知…道！！！
就在她脑内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时，文梨的声音如同天籁传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他们要玩游戏了，你俩来不来？”
文梨，许昭浔的另一个室友，也是今天的寿星。
许昭浔如蒙大赦，立刻被苏亦可拉着投入了“国王游戏”的“战场”，暂时逃离了那让她脑内精分的源头。
三年后，许昭浔坐在江渟川对面，看着暖黄灯光下他俊朗的眉眼，心里的小泡泡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啧啧啧，许昭浔同志，出息了啊！
当时连去要个联系方式都没敢的许昭浔，现在已经把人拐到手了！
这叫什么？这叫战略迂回！这叫精准打击！这叫……嘿嘿，许氏魅力势不可挡！
给自己点个赞！许·小太阳·人间拐杖精·昭浔，干得漂亮！
她越想越得意，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甜蜜和小骄傲，像只偷吃了全宇宙最甜蜂蜜的小熊。
江渟川将她脸上那生动的、变幻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眼眸里漾开温柔的笑意，低声问：
“今天这么开心？”
许昭浔不住地点头：“嗯嗯，我觉……”
猝不及防，她余下的话音隐没在男人覆上来的唇齿间。
“唔？！” 许昭浔瞬间瞪圆了眼睛。
！！！
等等！我们还在餐厅！江渟川你注意点影响！
一个很短暂的吻，也是一个宣誓主权的吻。
一触即分。
江渟川从容地起身，目光凛冽、精准地扫向远处。几个频频投来目光的年轻男生顿时收回视线。
他抬手，指腹擦过许昭浔微微湿润的嘴角，动作温柔得与刚才的冷冽判若两人。
他垂眸看她，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满足：
“宝宝，我现在也好开心。”
许昭浔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她用肌肉记忆度过最初的害羞狂喜时间，久违地感受到一股不服输的甜蜜胜负欲。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热意，微微倾身向前，越过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江先生，你还想…再开心一点吗？”
“管理员还有更多方式，保证让你……”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亮晶晶的，“更、开、心？”
良久，江渟川在她期待又带着点小挑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还想吃饭吗？”
许昭浔瞬间怂了，点头如捣蒜：“想，要吃的。”
妈妈！这个男人的眼神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撩不起撩不起！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盘子里那块无辜的牛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那道如同实质般的灼热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压力骤减。
呜嘤，好刺激！撩江渟川的感觉怎么这么让人上瘾！
许昭浔同志，今天反撩第一枪打得漂亮！
她吃得差不多，刚想偷看一眼。视线却先和旁边一道望过来的目光对上了。
魏祥先开口：“许昭浔？好巧啊，你也来这吃饭？我刚才看到是你还不太敢相信呢哈哈。”
许昭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同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迅速调整，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侧身向江渟川介绍：
“那边几位都是我班里的同学，左边的叫魏祥……”
她又转向魏祥几人：“这是我男朋友，江渟川。”
同学？
江渟川面不改色，一一回应几人。态度堪称友好。
魏祥心里先不动声色震惊了一下，真是男朋友？那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了？
随即又松口气，他都解释这么清楚了，这位江总该知道他们刚才看这边只是因为看到了同学吧。
然后又不禁感慨，这位先生刚才看他们的眼神和现在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好吧，其实现在也没好多少，只是相比刚才好了不止一点。
“江先生，咱们又见面了。不过可能你不记得我了哈哈。” 魏祥试图缓解气氛。
不等江渟川询问，他又主动解释：“大一在Z吧，我和许昭浔，我们一起的。”
Z吧，三年前文梨过生日的地方。
…………
许昭浔一边听江渟川和魏祥几人的对话，一边思考。
好吧，根本思考不了，她宕机了。
她不知道“她知道那段过往”对江渟川来说算不算件……在意的事。
她也不知道江渟川如果问她“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她该怎么回答。
我怕你想起不开心的事？还是我以为你不想提？
不过，好像不需要她自己叙述。
“玩游戏”、“我当时上厕所去了，原来拿到了联系方式哈哈”、“谈这么久了怎么也没听许昭浔提过哈哈，藏得够深啊”。
许昭浔不知道，以魏祥视角说出的这些片段，会让江渟川拼凑出怎样的画面。
那天。国王游戏。
许昭浔被“king”指派的任务之一，就是拿到江渟川的联系方式。
当时一个清吧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注意着那边。
而且林沐阳又是跟他们同校的，当时的king并没有想难为许昭浔。毕竟以许昭浔的颜值和林沐阳的性格，拿个联系方式应该不难。
许昭浔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开心，紧张，安慰自己，鼓励自己。
终于，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过去。卡座上的男人刚好起身向外，与她擦肩而过，步履沉稳，没有偏一下头。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跟在他身后的林沐阳先注意到她。
“你是美院那个…新院花？” 林沐阳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惯有的、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笑。
许昭浔不知道江渟川还会不会回来。
“学长您好，我和朋友们在玩游戏。我…我的任务是，要到江…江总的联系方式。”
林沐阳的眼神一瞬变得锐利而冰冷。他审视着面前的女孩，心里泛起一阵阴郁，又被嘲弄压下。
许昭浔被他看得心头发毛，硬着头皮问：
“不…方便吗？”
林沐阳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进许昭浔心里：
“对，我男朋友不方便。”
许昭浔当时分不清自己是惊愕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后来知道了。惊愕只存在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但是扎在她心上的藤蔓，微小、顽固，不时隐隐作痛提醒着它的存在，持续了好久，好久。
………………
江渟川没有反驳魏祥关于“拿到联系方式”、“谈很久”的话，只是在桌下，牢牢地握住了许昭浔微微发凉的手掌。
一直到交谈结束，结了两桌人的单。
“吃饱了吗？” 他语气平静如常。
许昭浔垂眸点点头，感觉鼻尖酸涩得厉害，眼眶不断涌上热意，她拼命忍着。
从餐厅到车库，短短一段路，许昭浔死死咬着下唇，拼命想把那股汹涌的泪意压回去。
她不想哭，尤其不想在现在，在江渟川面前，为那段早已过去的、带着点难堪的回忆落泪。
可是，真的好难。
就像试图用手掌去堵住决堤的洪水，徒劳无功；又像当年下定决心不再靠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肯定是因为江渟川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太大，攥得她指骨生疼，连带着心口也一阵阵闷痛。
江渟川做进后座，锁上车门。把许昭浔狠狠扯在怀里。
许昭浔被他罕见的、失控般的动作惊得抬眼，撞入他眼底。
只一眼，许昭浔强忍多时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月光，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前襟，洇开深色的痕迹。
原来，有人和她一样痛。
没有言语，江渟川的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下来。
他的手臂紧紧勒着她的腰背，另一只手用力扣着她的后颈，让她无处可逃。
唇肉被吮吸，被牙齿碾磨，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
江渟川看着许昭浔紧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在一起，脆弱地颤抖。
晶莹的泪珠不断从她眼角滑落，流经她泛红的脸颊，渗入他们紧密相贴的唇瓣之间。
他尝到了她的眼泪。
下一秒，他的吻变得轻柔、珍重。他轻轻吮去她唇边的泪水，舌尖温柔地描摹她的唇形。
扣在她后颈的手也放松了力道，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她敏感的耳后，带着无声的歉意和怜惜。手掌在她后背缓缓地轻拍，哄着受惊的幼兽。
江渟川微微退开一点，音线发紧：
“昭昭，我错过了什么……”
像问句，又像陈述。
许昭浔刚才被吻得几乎窒息，加上一直在哭，此刻只能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剧烈起伏，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知道自己委屈得毫无根据，但是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矛盾又可怜。
看着她哭得可怜兮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江渟川的心碎成一滩水。
“嘘……不哭了，宝宝，不哭了。”
他把她更紧地、却无比温柔地按在自己胸口，让她能听到自己同样激烈的心跳。
他低下头，吻像细密的雨点般落在她湿漉漉的额头、紧闭的眼睑、哭得通红的鼻尖，最后珍重地印在她微肿的唇上，声音低沉而破碎：
“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吓到昭昭了是不是？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我刚才……有点害怕。”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话语，安抚他受惊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