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羿到底还是去了柴房,将家里的旧柴刀取给了舒婉秀。
他点点舒婉秀竹篮里的兔子,示意将她其留下。
“我剥皮后把肉送上山。”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
来时提了只兔子,回时兔子虽留下了,但舒婉秀是真高兴啊。
她握着柴刀,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去砍两棵树。
再不敢把舒守义单独留在家了,她挑了块离家近些的地方,一个下午,竟按荀羿的要求砍好了三棵。
从山里将树拖出来,舒守义咚咚咚跑去给她倒水。
“姑姑!”他端着一满碗水慢慢走出来,隔老远就开心地大声说:“兔子回来了。”
误以为是荀羿来了,舒婉秀忙走过去招待。
可是那半塌的棚子里并无人影,倒是灶台上分别放着两样东西。
一边是她们家那只竹篮子,另一边单独放着一个小小的荷叶包。
舒婉秀犹疑地把那个荷包拿到手里,并捏了捏。
能感觉出里头装的是很细碎的颗粒状物,像细小的碎石头似的。
她怀着困惑打开,却立刻呆滞住了。
这一颗颗颗粒状、不规则的东西……竟是盐!
呆滞过后她方想起感受一下重量。
……往少了算,也有一二两。
能一声不吭放这么多盐在这儿,且是这个节骨眼上,舒婉秀很快猜到了送盐者的身份。
她冷静了几分,将这些盐好生包了起来,接着查看自家的竹篮。
车前草依旧堆在上面,可拨开它,下面是一层荷叶,之后才是兔子。
舒婉秀发觉荀羿是个细心之人,他应该是怕生肉弄脏了篮子,兔子底下也垫了张荷叶呢。
去掉皮毛,兔子看上去并没有小多少,她拎起来掂了掂,或许是砍树拖树累得手酸了,她真的觉得和剥皮前一样重。
荀羿只替她去了皮,并不曾开膛破肚。
舒婉秀垂着眸子,试想该怎么吃这只兔子。
烤着吃应当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需用柴刀料理一番兔子内脏,之后把它清洗干净,架到炭火上烤便是。
烤熟的肉也好分,能直接扯下一条肥后腿送去山下给陈婶娘。
她计划好了一切,却突然觉得篮子底下那层荷叶有点鼓鼓囊囊的凸起,像是底下还放有什么东西似的。
掀开一看,竟藏有一把斩骨刀和一个小油纸包在下头。
舒婉秀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刀面,打开油纸包后再度愣住了。
又是一包盐?!
……
今日舒家夕食准备得格外早些。
申时过半,火塘内已生好火。
洗刷干净的锅架在火上,不过片刻便已烧热。舒婉秀蹲坐在火塘边,掐好时间,往里放入洗净切成小块的兔肉以及下半晌在山中采摘回来的川椒。
火大,肉甫接触到锅壁,便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舒婉秀片刻不敢耽误,立刻抄起锅铲,均匀翻动锅中的食物。
不多时,火塘周围升起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股香味,既有肉的香,又有川椒的辛辣,炒制时间愈久,香味愈来愈浓,愈飘愈远。
而随着香味渐盛,锅中肉质也已炒至金黄色,微微发焦的状态。
一直全神贯注盯着锅里的舒婉秀立刻口吻严肃地发号施令:“倒水。”
舒守义端着一瓢水站在火塘旁早就严阵以待,得令后毫不迟疑,将瓢中水往锅中倾倒。
“好,停!”
再度得令,他小手一收,水立刻停下。
舒婉秀拿锅铲拨弄了一下锅边缘处的肉,道:“够了,把葫芦瓢放回去吧。”
舒守义紧绷了好久的肩膀霎时松懈下来,他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水瓢放回木桶内。
回来看见舒婉秀折断树枝塞入火塘中,便自己搬了条凳子坐下。
自加入冷水后,不久前还很扑鼻的香味突然间就不怎么能闻到了。
舒守义原地嗅嗅,靠近锅嗅嗅,最后低头嗅嗅,发觉还是衣服上沾染了更多那种香味,不由问:“姑姑,等下吃起来,肉还会香吗?”
“会的,当然会的。”
又过了一小会儿,舒守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拍拍肚皮问到:“姑姑,还要炖多久啊?”
“快了快了。”
锅内汤已沸腾,香味重新飘了起来。
舒婉秀停下添柴的动作,往锅里加入了一些盐。
继续煮了小半刻钟,其间舒守义忍不住擦了两次口水。
待锅中汤汁煮干了不少,舒婉秀倒入竹篾篮中早先去过皮,洗净切成段了的千金菜茎接着煮,直至千金菜茎外软内脆时,果断抽空锅底下的柴。
由于火塘内堆满了红色的炭,所以哪怕突然撤了火,锅中汤汁仍在‘咕嘟咕嘟’冒泡。
就在这个时候,舒婉秀撒入了少许切成丝的紫苏叶。
舒守义端着做菜前先煮好的粥过来,眼巴巴在一边侯着。
舒婉秀抽空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姑姑盛出两碗来,就可以开吃了。”
幸好陈婶娘之前送了几个碗碟给她们,否则舒婉秀根本没有另外的碗分装。
分出两份后,两人终于开动。
淡而无味的粥喝久了,人的味觉格外灵敏。
轻轻挟一筷子肉放入口中,一抿便能品出其中的鲜、香、麻、辣。
这是数月来两人吃得最丰盛的一顿,姑侄俩个吃法如出一辙,连骨头都嗦了又嗦,直到没滋味了才不舍的吐出。
舒婉秀牢记着老大夫的话,没敢放任自己和舒守义吃太饱。
大概各吃了四五块肉,啃掉半只兔头,几块千金菜茎后,她端走了锅。
舒守义没有闹,只是眼巴巴盯着端走的锅,喝光了碗里剩下的粥。
舒婉秀自然同样是没吃够的,但没法子啊,若是吃出病了,她们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
沉默片刻,她聊胜于无地安慰:“这样子明日还能吃两顿。”
“嗯!我听姑姑的。”
要下山送肉,舒婉秀怕刚刚吃饭时弄出的肉味引来什么野物,将她们剩下的肉偷吃了,所以端着锅,以及剩下未烹饪的一小块后腿肉放到堂屋,并用草绳绑上了门。
她依旧是提着个篮子,也依旧盖了东西在上头做掩护,不过比起晌午那会儿,更多了几分心虚。
还好,她叫舒守义走前头探路,自己在后头跟着,小心谨慎避着人走,一路上没和人打着照面。
远远看见庞家烟囱往外冒烟,到了近前,果然发现陈婶娘正在灶屋掌勺做饭,陈莲在一旁切菜、烧火打下手。
堂屋门开着,却不见家里其他人。
大概孩子们还在外头玩闹,男人们也在忙地里头的活儿,尚未归家。
她站在灶屋门口张望了一眼,观两人忙碌的身影,及屋子里满满一屋烟火气,没有多说什么,轻手轻脚把留给他们的那碗肉放在了堂屋桌上,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