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时

    傅西辞是最近才跟着爷爷来到沱江县的,爷爷退休之后最惦记的就是沱江县。傅爷爷是建国后沱江县第一中学的第一任校长,他从这个岗位上走到市里,再走上省教委书记,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奉献自己的青春,也在特殊的动荡中咬牙□□,阵痛过去,国家的教育事业百废待兴,他又迈着那条在牛棚中冻伤的腿,千里迢迢去了首都,去了需要他的地方,到头来,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回荡在耳边的朗朗读书声,梦里是迈过那扇古老的校门遮天蔽日的香樟。

    傅家奶奶因为那些年留下的病痛折磨,已于前年在北京家中离世,去年爷爷就想南下,父亲和姑姑因工作原因无法离开,并不放心爷爷独自在南边生活,更何况这样的边陲小镇医疗条件没办法和首都比,家中强烈阻止了此事,可从去年夏天开始,爷爷的精神就短了,保健医生说如果能换个环境也许是有帮助。

    傅慎行和傅谨言兄妹俩把父亲送过来安置好便匆匆回京,只将傅西辞转学到沱江县第一中学与老人作伴,傅慎行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参军了,在他眼里儿子已经是大人了,并不将他当孩子看待,连嘱咐的废话都没有,傅谨言自己就是医生,临走交给侄子一个笔记本,规规整整写满了注意事项并备注县里和市里几个医院领导的联系电话。

    爷孙俩带着一个保姆就住在学校家属院儿里,这里原来的老校区,屋子也是原来的校舍,早年间的校舍也是那种平房,不过沱江县第一中学由来已久,历来都是有名的书院。

    沱江县文风鼎盛,又地处边陲,这老房子保护得很好,校舍清一色全是木质结构,那些柱子、房梁、椽子,乃至墙壁的骨架,用的都是上好的老杉木,不知经了多少年风雨。粗大的房梁横跨屋顶,桁架交错,结构严谨,依稀可见当年匠人的巧思,屋檐下的斗拱层层叠叠,虽不华丽,却自有一种端方持重的气度,房屋几经修缮,但颜色和雕花早已黯淡斑驳。

    新建的教师宿舍是个三层小楼,一排有十几户人,一层楼只有一个水房加厕所,水房一排十个水龙头,厕所五个坑位,早上上班时间得排队,其余时候并不打挤。

    这小楼就修在老校区原来的操场上,因此现在是前面一排楼房,后面一排平房,住平房的几家人在自家门前砌了墙搭了院子,学校地方大,院子也往大了盖,这时候都觉得住楼房好,因此也没人计较占的这点儿地。

    新修的校区其实也很近,从家属院出去就能看到,门对门的,那边一大片原来全是坟地,风水上有讲究,一般人家是不敢在这建房子的,只有政府司法单位或是学校能镇得住,这叫以阳气压阴气。因此那地方也广了去了,为了避免以后扩建局限,还迁了附近两个村子,把地一起收归学校,不过目前大半也是荒着。再过几十年,这里会建起更多的教学楼、实验室、大礼堂……

    而现在,这里连个食堂都没有,因此一中也不提供住校,大家都是走读生,每天要背着一个大大的铝制饭盒在学校的炉子前排队,家里实在太远的就租住在附近的民房里,条件好的四五个学生住一间房,摆上几张上下两层的架子床,更有条件差的,一间房十几个孩子,睡的就是大通铺,从自家带粮食和票,每个月多给上房东八毛钱,房东一起给做饭。

    孔恩祥的饭盒在整个一中算是第一等的,家中两口子上班,两个小的上学,小老太负责搞好后勤工作,最上面是一层白米饭加蔬菜,往下扒拉,红烧肉、小排骨、小煎鸡、烧鱼块反正每天一个荤菜不重样,这样的饭盒一天得做上三个,两口子出车,在车上放一个洗脸盆,一个暖水壶。

    休息时把车上的暖水壶拿出来开水倒进盆里,铝制饭盒放进开水里烫着,没几分钟就加热了。孔恩英读的那个荷塘小学离家近,每天小老太在家听学校大喇叭,就知道这时候孩子在跳广播体操了。反正就这么点儿距离,每天小老太中午到点儿就穿过巷子去学习接孩子,走上十分钟到家,吃完饭还能睡个午觉,祖孙俩又穿过巷子去学校。

    沱江县的日子就是这样静谧而安逸,傅西辞走出书店,走在洒满阳光的青石板路上,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磨刀补锅的徕客声,巷口茶馆的竹椅总是吱呀作响,茶客们捧着粗瓷碗,高一阵低一阵的方言说着家长里短的八卦,傅西辞突然觉得,怪不得爷爷会喜欢这里。

    和首都大院儿里的邻居不同,这里的人好像与世隔离,没有人关心政治,也从不谈论国家大事,今早的黄瓜是两分钱还是三分钱,明天是不是又要下雨,这些才是整个沱江的热门话题,有一种专注于当下、活在具体中的生命力。

    初时觉得这里这里的人也“没有规矩”,相互之间待人接物更率性、直接、少客套,接触下来才感觉这种由内至外的疏朗仿有魏晋遗风,陪爷爷在这里生活的生活或许也挺好的。

    “爷爷,我回来了,您早上的药吃了吗”傅西辞进门看见爷爷在院子里侍弄花草,院子中央放了一套石桌凳,石头围着院墙砌了一圈儿花圃不算规整,但这段时间被傅爷爷收拾得很有几分野趣。

    不等老爷子回答,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张嫂便赶紧应声:“吃了,吃了,我记着呢”

    张嫂的老公是学校保卫处的张叔,这家人据说是爷爷的老相识,算是知根知底的,在家里帮忙,不然傅家兄妹也不会就那么放心。

    老爷子看他手中拿的书,问:“去校图书馆了?”

    “没,出去逛了一下,路过新华书店”

    傅西辞不爱去校图书馆,没别的,那图书馆一进门就是历任校长的照片,虽然大都是黑白照,甚至更早的还有画像,傅爷爷年轻时候那张帅脸在一众老学究的刻板长相中显得格外显眼,而15岁的傅西辞已然和年轻时的傅爷爷有七八成像,每次进门,图书管理的大妈就盯着自己,周围细心的同学也多有打量之色。

    傅爷爷看了眼自己孙子,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下,只当不知道他舍近求远的原因。问说:“你去新华书店去喝汤公园逛了吗?那边景色好吧”

    傅西辞点点头,傅爷爷平时话不多的人却突然来了兴致:“你奶奶家以前就住那儿附近,周末我不敢去她家楼下等她,就约在荷塘公园碰面”

    傅西辞很少听爷爷讲过去的事情,遂干脆在老爷子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周围都是喝茶的、说书的,还有打金钱板儿的,好不热闹,混在里面没人发现我俩,你奶奶最爱听人说书,一杯茶一碟子干果一坐就是一下午”说着神色里很是怀念。

    其实傅爷爷是省城人,工作调到沱江一中之后才认识教数学的傅奶奶,傅奶奶受的是洋派教育,面上一派端庄严肃,苛刻的夫子也挑不出毛病,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不同,最爱一个新鲜,但傅爷爷年轻时候是个欢脱的性子,傅爷爷一有空就带着她满县城找乐子,所以这座城总归是不一样的,人没了,但这里却永远储藏着两人共同的记忆。

    傅西辞看着爷爷,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是第一次说起奶奶,他说不出安慰的话,但他也知道爷爷不需要安慰,他擅长做一个倾听者。

    突然想起什么,傅西辞有点好奇:“奶奶家在这儿还有亲戚?”这两个月也没见走动啊

    傅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奶奶这一房人当年被姨太太举报,都没了,你奶奶还有个同胞哥哥托给人家说是送去香港,这么多年也没消息,不知道怎样了。”

    “姨太太?”

    “老黄历了,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姨太太是被你奶奶的母亲收留的可怜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口咬定说自己是被压迫的,不然以你曾祖的智慧一家人何至于此”傅爷爷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又眯了眯眼睛,才道“倒是那个姨太太,听说后来嫁给家里的伙计,一家人应该还是在的”

    傅西辞看着爷爷,然后笑了笑说:“我知道了,爷爷”语气很随意,眼神却认真的和爷爷对视。

    傅爷爷哈哈哈大笑:“就你小子像我,你比你爸可爱多了”

    听到爷爷的形容词,傅西辞的嘴角还是微不可见的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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