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皇宫内
“放肆!”一声怒喝打断了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氛围。
大臣们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帝王的怒容,心里却暗暗吃惊,这七公主林见瑜果然是个混不吝。
燕文帝指尖轻触酒盏,眼中难辨喜怒,他看着刚刚口出狂言的林见瑜,嘴角微抿:“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
作为燕文帝的老来女,嘉瑜公主林见瑜在京城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了。此刻她跪得笔直,音量却无半分折损:“儿臣不愿成婚,还望父皇收回旨意。”
“荒唐!”燕文帝被气得喘不上来气,杯子被龙袍扫落,掉在林见瑜膝旁,湛红的酒液浸湿她的衣摆,她却依旧面不改色。
“你这个不孝女,朕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女儿!”燕文帝最看不惯的就是林见瑜这幅样子,原想替她招个好驸马,让她收收心。这混球不领情也罢了,居然敢这么下他的面子!
他身边的大太监是个极有眼色的,连忙给帝王顺顺气。
当朝太子林见恒,也就是林见瑜的同胞兄长,连忙站起身来:“父皇,许是七皇妹年纪尚小,不明白父皇的苦心,您切莫怪罪于她,多多保重身子。”
其余皇子公主也纷纷开口,替林见瑜解围。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啊。”
燕文帝看着这些个不懂事的子女,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老七就是被你们给惯坏了,今日才敢如此顶撞朕,你们不用求情了,朕自有决断。”
“罚七公主禁闭一月,不得外出。”
林见瑜这次没再出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处置,直接离席了。
太子林见恒看了眼满脸通红的父皇,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还说别人惯着老七,依他看,最惯着老七的便是父皇了。
如今京城何人不知七公主林见瑜?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平日里也不学好,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去逛青楼、斗蛐蛐,一点正事不干。
他就不明白了,儿时乖巧无比的妹妹,如今怎么偏偏爱上了逛青楼呢?
林见恒望着林见瑜远去的背影 ,心里更堵了,只希望这次关禁闭能好好改改这丫头身上的恶习,莫要再生事端了。
事情看似解决了,可文武百官依旧无一人敢开口,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眼神直往另一处瞟。
燕文帝下首,丞相陆殷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呢。
那日陛下同他商量次子婚事时,他是看在圣上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的。如今七公主整的这一出,是想把丞相府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燕文帝似乎是才注意到陆殷的脸色,遥遥敬了一杯:“小女顽劣,丞相莫怪。爱卿家中的二公子他日若是心有所属,朕定当为他赐婚!”
这便是补偿了。
陆殷也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自然明白燕文帝的意思:“陛下说笑了,是犬子配不上殿下。”
两人一笑泯恩仇,宴会也得以继续。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散场时,陆殷早就喝得红光满面了,就连上马车都要依靠小厮的搀扶。
随着马夫“啪——”的一声挥鞭,马车车轮碾在石板路上,连带着车身也随之晃动。
丞相夫人武盈心揽住陆殷即将下滑的身子,很是发愁:“嘉瑜公主这么一闹,咱家欢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啊?”
丞相府二公子陆尽欢,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翩翩君子,可相貌实在是没得说。如果没有赐婚这件事的话,陆家门槛怕是早就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可偏偏出了这事,虽说主因在林见瑜,但其他贵女难免会对陆尽欢有偏见。说的再难听点,陆尽欢他就是七公主不要的夫婿,纵然其他贵女欢喜于陆尽欢的容貌,家中父母怕也是不肯的。
“嘘,小心隔墙有耳,要怪就怪欢儿没那个福气。”陆殷虽然喝多了,但也没有醉糊涂,他拍拍自己夫人的肩以示安慰,“稍后,我再同他说道说道。”
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陆殷便摇摇晃晃下了车,直冲陆尽欢的院子。
山止居内
陆尽欢半靠在主位上,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角:“怎会一点消息也无?”
无情身着一身黑衣,毕恭毕敬回应道:“堂主,是属下无能。”
一句叹息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开来。
“不怪你,是我太心急了。我早该想到的,师父苦寻多年的宝藏必是隐藏极深的。”
不待无情回应,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哒哒哒——”陆殷走道深一脚浅一脚,屋内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你先回无妄堂吧。”陆尽欢比了个手势,屋里很快没了无情的身影。
“欢儿——嗝——欢儿——是爹啊——”
陆殷扶住门框,脚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爹?”陆尽欢连忙伸手扶他进门,“您这是怎么了?”
陆殷便磕磕绊绊地把今日宴席上所发生的一切讲给他听,说着说着就有点上头了。
“你,陆尽欢,是我陆殷的儿子,要什么有什么,那个林见瑜凭什么拒婚啊。”
陆尽欢努力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爹,算了算了,毕竟是公主。”
“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能这样吗?”陆殷突然起身,手搭在陆尽欢的肩上,“我知道你喜欢经商,但往后万万不能了。那些贵女只会更加瞧不起你。”
“爹——怎么还说起糊涂话来了。”陆尽欢根本不在意什么贵女、成婚,甚至连他手底下那些经营得蒸蒸日上的铺子,他也全然不在意。
他从小就被云游道士认定为孤寡命,须得送去道观清修,成年之后才能接回。只不过路上遇到了点意外,他没当成道观弟子,反倒是成了无妄堂的少主。
这么些年来,陆尽欢在无妄堂里长大,虽然学识武艺样样精通,可到底是缺了点人味。与他相熟的那批杀手早已远赴各地执行任务,只有他留在燕国,苦苦找寻宝藏。
他最在意的唯有师父,那些铺子是师父留给他的,他会好好经营。宝藏是师父此生莫大的心愿,他同样也会替她完成。
至于陆殷对于经商的贬低,陆尽欢没太放在心上。就因为一个可笑的抗旨,就不让他经商了?怎么可能!许是对方被气着了。
此时的陆尽欢忘了一句古话——酒后吐真言。
第二日,陆尽欢照常早起去国子监。
刚进门没多久,陆尽欢就收到了好几道注视,有的是好奇,有的则是满怀恶意。
“尽欢兄,你可算来了!”严钟缘乐呵呵地攀上他的肩,“别难过,被那林见瑜缠上才叫倒霉呢。”
陆尽欢没理他,从书箧拿出昨日夫子布置的课业。
中午放学后,严钟缘再次缠上了陆尽欢:“陆兄别郁闷了,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玩玩?”
他拍着胸脯,一脸自信:“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
陆尽欢忙得很,根本没时间理他,一个 “不”字刚到嘴边,人就被严钟缘扯走了。
凭陆尽欢的武艺,挣脱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也没法大庭广众下对严钟缘出手,毕竟对方可是太师府的嫡孙。
一刻钟后,陆尽欢看着面前这所京城里最大的青楼,脸都黑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对于这种男女之事致谢不敏。
“别啊,陆兄。”严钟缘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保证道:“我们可都是正经人,要真敢干出点出格的事情,祖父非得把我的腿打折不可。”
想到太师府“严格律己”的家训,陆尽欢才稍稍放下心来:“那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地方?”他看着百花楼前的莺莺燕燕,只觉得鼻腔那股痒意越来越重。
陆尽欢担心自己在人前失态,只能用衣袖捂住鼻子。他一向不喜脂粉味,每每闻到都要打喷嚏。
“这个嘛,陆兄进去就知道了。”严钟缘推着陆尽欢往里走,刚打开一间包间,一阵嘈杂的声音便传入了陆尽欢耳畔。
“唧唧——唧唧——”
“上啊,黑风!干掉他!”
一群纨绔子弟围着陶罐成一圈,都在为各自的蛐蛐鼓掌喝彩。
陆尽欢觉得自己先前大抵是脑子坏了,才会相信严钟缘有正事干。
“陆兄,你也一起来啊!”严钟缘看见蛐蛐就挪不开眼,很快挤到前面去了。
陆尽欢看着大敞着的窗户,觉得这群人的防备心也太差了,就这还斗蛐蛐呢,但凡有人通过蛐蛐声找到他们,回家少不得得挨顿训斥。
他有些不耐烦的靠近那扇窗,打算关上窗户就走人,他可没心情在这里看他们斗蛐蛐。
“莹公子,您就饶了老奴吧,不要闹了好不好。”
陆尽欢听到争吵声的第一反应就是烦躁,他被严钟缘诓来看蛐蛐已经很倒霉了,怎么又遇上富家公子寻死?
真倒霉!
这是陆尽欢对今天这一系列糟心事的评价。
“我不,今日殿——姑娘若是不收了我,我便长跪不起!”那位被称作莹公子的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侧身跪在地上,露出一双美目,盯着远处的马车。
陆尽欢扶着窗棂的手一顿,京中还有这般奇女子?这男的委实难缠啊。
这样想着,陆尽欢反而不着急走了,打算看看这场闹剧究竟要如何收尾。
“姑娘待奴的好,奴一刻也不敢忘,从未奢求过真心,只是希望常伴姑娘左右。连这点心思都成奢望了吗?”
无论莹公子如何作为,马车里始终没有其他动静,正当陆尽欢感觉有些无趣,打算关窗时,他手上多了颗瓜子。
“欸,这不是云上阁的莹莹吗?怎么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严钟缘磕着瓜子的时候还不忘八卦,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对啊,我记得他早就赎身了,为他赎身的还是——”
说到关键处,他噤声了。
陆尽欢踹了他一脚,对他吊人胃口的行为很是不满:“把话说完。”
“也没什么,就是被七殿下收做面首了,哈哈哈。”严钟缘只恨自己嘴快,说话不过脑子,干笑两声后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七殿下林见瑜?陆尽欢看向马车的眼神都多了些深意,居然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