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森林间下的坑洞里,一抹昏黄的火光亮着,驱散了坑底的寒凉,也照清了四周。
朝晨窝在一个角落,听着火柴燃烧后噼里叭啦的细小动静,盯着位于她和老虎之间发黄发红的火苗,瞧着瞧着,眼前越发模糊,最后在我一声人话,你一句兽语中,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也有所梦,临睡前瞧见的那一幕,进了她的梦。
梦中她窝在角落,老虎趴在火堆边,火堆离她很近,老虎也是。
火光给洞内渡了一层暖光,竟意外地有一种温馨平和的感觉。
对这幕有印象,所以做了这样的梦吧。
起初她是有感觉的,知道在做梦,后面就没了意识,全由着事态发展。
那晚过后,第二天她幸运地抓到一条大鱼,大鱼很大,她节省着食用,足足又活了三天,三天之后,老虎的鹿肉也吃的差不多,只剩下一点腐烂的部分。
第四天时,老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腐烂的鹿肉,选择去吃腐烂的肉,没有咬死她。
她猜测是这个年龄段的幼虎还有一点点的善心,看她太可怜,对她保留了一些怜悯,或者夜晚孤寒,需要个人陪着。
这种处境,如果只有自己的话,怕是会发疯。
但第五天时,一人一虎都没有了食物,朝晨提前一天就断了粮,状态比老虎差了很多。
那天老虎依旧没动她,只去多喝了些水。
像老虎这样靠山吃山的捕猎者,经常因为下雨等等问题几天没有收获,三五天不吃东西是正常的,在它的忍耐范围内。
第六天时,她躺在地上,肚里因为没有食物疼到痉挛,浑身也发着虚汗,瞧着虚弱至极。
对面老虎双眼枯红,隐藏在黑暗里,又露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凶相。
第七天时,那么些陪伴的情谊完全消耗殆尽,老虎还是咬死了她。
疼痛袭来的时候,朝晨落了泪。
因为她朦胧间意识到,这不是梦,是她一直在担忧这事,大脑根据现有的情况自动推断出来的。
被咬死就是她的结局。
*
夜深人静,林间下的坑洞内。
老虎又叫了一声,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抬头朝那边看去。
人类浑身湿透,蜷缩在枯木叶里,面色苍白,眼角挂着晶莹地泪水。
老虎盯着瞧了一会儿后,站起身,走到人类身旁,鼻尖耸动,轻轻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又凑到人类脸颊旁边,闻了闻那一颗颗往下掉的,透明的液体。
几乎没有味道。
老虎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低头伸舌,舔了舔那些透明的清液。
是咸的。
老虎到底还小,并不明白那是什么,它只是蹲坐下来,盯着枯木堆里的人类看了很久很久,末了贴过去,继续闻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它在洞内唯一能嗅到的气息了。
*
朝晨这一觉和昨天一样,睡了很久很久,像是要将一天的疲惫和酸麻都抵消一样,一觉醒来,又是大中午。
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朝晨坐起来,身上已经没有了阴寒湿冷的感觉,衣服早就被火烤干,她也奇迹一样没有生病。
握了握手,亦恢复了些力气,昨日的过度劳累尽消,只扭到的脚踝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又红肿了起来。
朝晨没怎么管,也顾不上了,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起身去翻石头找蚯蚓。
她必须尽快弄到食物。
动作间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些声响传出,将窝在火堆旁的老虎吵醒。
昨天不是错觉,老虎脾气确实比前世她养的那只猫稳定许多,没什么恼怒的情绪,懒洋洋打个哈欠后,抖了抖一侧还能活动的翅膀,站起身伸懒腰。
老虎体型健硕,它的翅膀也格外地宽大,完全伸展开时,从翅尖到翅尾,接近两米长。
很漂亮,在头顶光芒的笼罩下,像什么洁白的圣物,可望不可及。
它本身也得天独厚,外表极其出色。
朝晨甚至可以从它那张老虎的脸上看出些眉清目秀来。
老虎身子完全舒展开后,迈着慵懒的步伐,慢悠悠朝这边走来,朝晨动作微顿,很快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翻她的石头。
手底下动作着,眼角余光一如既往注意着老虎,老虎走到半程时,特意换了个方向,用它完好翅膀的那面对着她,路过她的时候,不出意外,那只翅膀高高抬起,毛茸茸地身子贴着她蹭了一下。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上回像试探,只轻轻触了一下,这回像是真的蹭,力道大的给蹲下来的朝晨差点推倒。
她扶了一把石头才蹲稳。
朝晨回头,多看了它一眼。
这只老虎胆子越来越大了。
老虎越过她,走到溪边喝水。
回来的时候像是不经意一样,又蹭了她一下。
这次朝晨是站着的,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它的力道,被它推的踉跄了一下。
朝晨望向它。
看得出来,它真的只是用了一点点的力气而已,身子都未倾斜,像是轻描淡写的一碰,但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力道。
朝晨对双方的实力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也第一次庆幸自己之前没有真的和它动手,拿石头砸它,趁它睡觉杀它之类的。
其实就在昨天,她就动过心思,做了那个梦后,她再一次意识到,双方早晚会有一战,不想死就杀了它。
石刀已经拿回来了,半夜她起来过一次,藏着石刀试图靠近那只老虎。
刚走近就瞧见它耳朵动了动,明明在睡觉,但似乎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样,也随时会被吵醒的样子,叫她不敢妄动。
朝晨只好放弃,上完厕所就老实回来躺着。
现在想来,如果她当时真的做了,这会儿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老虎在近距离的观看下,先天条件更加优渥,只看就知道皮毛很紧实厚重,她的石刀能不能捅得进去另说,石头她也感觉砸不破它的脑袋。
老虎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矮,是幼虎,但站直后,到了她胸口。
再加上粗壮的四肢,和强健的体魄,以及这如同小牛犊子似的力气,她没有一丝机会。
只能去想别的法子活下来。
朝晨蹲下来,继续翻石头。
潮湿的坏境,腐烂的落叶,有泥土,按理来讲应该会是有蚯蚓的地方,但她一连翻了十几个石头,都没能找到,倒是寻到了自己之前养在坑洼处的小鱼。
昨天忘记带走,老虎居然也没有吃它,只不过水给它喝得差不多了,小鱼半个身子露出水面,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朝晨捧了水救活它,这对它来说未必是好事,因为之后她就开始抽自己身上的丝线,小心串过小鱼的鱼鳃,绑在渔篓内。
将渔篓搁回水里后,她站起身,望着水面想。
和老虎比起来,她看起来才是活阎王。
朝晨转身,走到另一侧,断枝那边。
她放鱼的时候特意放在上游,老虎原先待的地方,陆地的最边边处,怕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惊到鱼。
朝晨挽起裤腿,微微下水,在断枝旁走来走去,挑选笔直、头部又带叉的树杈。
她想做个鱼叉。
昨天人在河道内,好几次自己没动,听到水哗啦的声音,那是鱼儿翻跳引起的,并且听动静,绝对不是什么小鱼。
所以准备上鱼叉,可以在遇到大鱼的时候,协助她捕猎。
断枝不小,没多久她就寻到了一个中意的。又掰又用石刀劈砍,终于将树杈取了下来。
她拿着长度和粗细都不错的木棍,坐在石头上闷头削。
她一旁,那只老虎吃了鹿肉,正窝在她不远处,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懒洋洋看着她。
朝晨将危险的刀子动了又动,树杈子翻来覆去的折腾,有时长长尾部都快戳到了它,这只老虎都没什么反应,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动着。
她怀疑自己现在要是起了歹心,能得逞,但接下来肯定会面对疯狂反击,所以她还是没动,继续削手上的鱼叉。
前端修修剪剪,削成尖尖的模样后,朝晨才停手。
她拿着鱼叉,站起身,往溪边走。
她身后,那只老虎也跟了上来。
现在她去哪,后面都跟着老虎,在她不远处晃荡,尾巴时不时扫她一下。
身子也会经常蹭她一下,就像不蹭不舒服一样。
朝晨不认为这是亲近,可能还是基于对她的好奇上,尤其她经常做做这个,干干那个,都是老虎看不懂的,它不免奇怪,现在时不时会凑过来嗷一嗓子,像是在问她,‘人,这是什么?’
‘人,你在干什么?’
就像现在,老虎在她一旁嗷叫,看看她手里的鱼叉,又看看她。
朝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也不在乎,毕竟老虎也听不懂她回的什么,反正老虎嗷叫,她回就是了。
朝晨握着鱼叉道:“这是捕鱼的,我看看有没有机会用上。”
老虎安静了,就像已经得到了答案一样,其实语言完全不通。
不要说人和老虎,部落和部落之间的语言都不通,甚至同一个部落,一些口语重的老人说话她都一知半解,听不太明白。
为了学习部落的语言,她也像学什么外语似的,花了很久很久。
总之她和老虎之间不可能正常通话的,还是在鸡同鸭讲。
朝晨继续往溪边走,瞧见一旁老虎离她越来越近后,停下了脚步,等着它过来蹭她一下。
忙来忙去的那会儿,她已经明白了,这只老虎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蹭她。
它喝水,来回蹭她两次,它吃饭又是,这会儿都起了身,肯定也是不蹭不罢休的。
现在不给它蹭,待会儿人到了岸边,它起了心思,一下就能给她撅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