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沉,远处有人家的地方已经炊烟袅袅,饭香味四溢。
方仪的嘴唇干裂起皮,嘴里砸吧一下,不是滋味。
“咕~噜~”
她肚子不争气开始唱歌,今日除了早上用过膳食,不是在干架就是在逃命,大半天没有进食喝水,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现在确切知道有金钟护体,无人伤得了她们。处于高度集中的精神和紧绷的身体都得以放松。背脊也不似之前那么挺直,虚虚靠在李慕荷肩头,余光瞥见她身前箭羽,方仪又似触电一般清醒过来,勉强坐直身子。
李慕荷还是伤员呢!
“慕荷,你伤口疼不疼?这是殿下给你准备的,她知道你受伤可气死了,恨不得削我一顿。”方仪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李慕荷。
“我现在想喝水,你有没有?”
方仪听见她的要求,心里一惊:“慕荷,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失血过多?如果是这种情况,万不能直接喝水。”
说话间,第一批奔雷营的人已经冲上来,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人手一把长矛,铆足了劲对着方仪两人捅过来,那架势摧枯拉朽。
方仪却瞧也不瞧,免得白白心惊肉跳,一门心思往慕荷身上摸去,这人嘴硬得很,她不是很放心,想亲自检查。
还没碰到哪里,方仪的手就被李慕荷紧紧捉住,后者气急败坏:“方仪,你若是个男子,必然和登徒子无异。”
“锵、锵——”
长矛扎在金钟上发出巨大的嗡鸣声,方仪她们被护在其中,万象化成的金钟把声音隔绝大半,不然她们哪还能继续交谈下去。
眼看外面的人,要么扎太准太猛,伤了自己手筋,要么在金钟上没挂力,“刺溜”一声滑出去,身子受惯性影响,从马背摔倒地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所幸这些马儿受过训练,不会去踩踏自己人。
才免掉一场踩踏血腥事件。
方仪哑然失笑,眼见李慕荷的耳朵慢慢染上血色,心知刚才可能冒犯到她了。
“慕荷,刚刚我一时情急,你莫怪,那你实话实说,可有失血过多?”
“没,我虽受一箭,不过是普通羽箭,没有倒钩血槽,何况没有拔箭,怎会失血过多。”
听到慕荷说话逻辑清醒,抓她的手还算有力,方仪才真正放了心。
从腰间取下水囊,递过去:“给我留一口就行。”
方仪实在饿得紧,眼下又无事可做,心存侥幸翻了翻马褡子,竟从里边翻到不少干粮肉脯,这下饿扁的肚子有救了,也不知是谁给她放进去的,明明自己没有准备这些。
最底下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水囊,不起眼的地方,绣有公主府的专用图案。
“哟,看来长公主这人能处,都恨不得杀我了,还悄悄给我准备吃的喝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转念一想,看到正斯文喝水的李慕荷,“也有可能是给她的。”
“慕荷,看来长公主很关心你,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也别喝我的,喝这个吧!”方仪将精美水囊递出,示意她将自己的换回来。
“不了,我喝好了,将东西放好吧!”李慕荷将水囊反手递回。
“哦!那你吃点干粮,保存点体力。”方仪看了看外面,见外面那群人像着了魔一样,前赴后继来自残,“一个营最少有几百人,一次最多围十人,估计还得消磨一阵子。”
李慕荷从善如流接了块干粮,开始吃起来。
方仪把面具顶在前额,旁人最多看见嘴巴鼻子,她先喝了些水解渴,再左手拿肉脯右手拿饼子,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开启疯狂炫饭模式,把奔雷营的人看得直流口水。
“嘿嘿!小样儿,看得着吃不着,姑奶奶馋哭你们,真香啊!”方仪故意朝外面显摆了一番。
奔雷营的士兵大受打击,他们已经轮流上阵了一番,受伤的人将近百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诡异事情,参将也很头疼,奈何上面发了话,硬着头皮也要上。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如换换策略。”他小声对将军说了些什么。
方仪吃饱喝足,万事不愁,伸个懒腰打算继续看他们表演,就见打头的小兵们手里拿着黑漆漆圆溜溜的罐子,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好,他们要用火油,或者烟雾攻击。”李慕荷冷静道:“现在我们处于优势,人和马儿已休整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嗯,李姐姐说得对,我们这就出发。”
“驾——”方仪双手控缰绳,将李慕荷护在怀中。
她□□坐骑,乃是皇家御马场神驹,祭祀大典由娘子团带出来的,续航堪比南孚,一匹更比六匹强,只是稍作休息,已经恢复到生龙活虎。
很快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路,带着方仪杀出重围。
与其说杀出,不如说是奔雷营自动让道。
他们士气大落,在心理上早已不堪一击。
拉开距离后,不出意外的,在弓弩射程之内,她俩又遭遇了一次火箭,漫天火光,一支支火箭前赴后继撞在金钟上,擦出无数火花,比年节打铁花还要惊艳夺目,方仪爽朗大笑。
“哈哈哈哈,真美啊!这么特别的打铁花,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
戌时,月如银钩挂在天边,漫天星辰璀璨夺目。
方仪疲惫已极,感知身后再无追兵,恰好已至小镜湖,这里的水干净清澈,是休息饮马的好地方,便慢慢停下前进的步伐。
她率先下马,站稳后,伸出右手打算扶李慕荷下马。
“我腿麻了,动弹不得。”
李慕荷的脸色在月光照映下十分苍白,黄豆大小的汗珠挂在额头上,呼吸略微急促,她尝试了几次未果,有些自暴自弃。
方仪搓了搓手,“那我抱你下来?”
李慕荷小幅度点点头。
得了首肯,方仪将马儿牵到一个土坡,腾地跳上去,一只手揽对方肩膀,一只手穿过腿弯,长吸口气,便将人不费力气从马背抱到怀里,再缓缓从高处走下来。
“李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喂马。”方仪就近找了棵树将马拴好。
李慕荷点头,目光落在天蓬面具上,“既没有追兵,你把面具摘了吧!再戴下去,脸皮都要坏了。”
方仪早想摘了累赘,如今军师大人发了话,自当遵守,屁颠屁颠将天蓬面具取下,放进马褡子。
马褡子下边还有个布袋,里边是马用口粮,以豆类和麦麸制成。她用手掂量一下,不过五六斤左右。
“唉,总比没有的强。”
方仪取下袋子,走到湖边,双手捧些湖水把马粮搅和搅和,直到不干巴,不过分湿润,她才满意不再动作。
那袋子里面衬着层油纸,里头水分不会溢出袋子,为的就是没有饲桶时,可以将就一下。
方仪快步走回去,把袋子放地上拉一拉折一折,便于马儿伸嘴巴。
饿了一天的骏马,闻见饲料的香味,立刻埋头苦吃。
方仪爱怜地摸了摸鬃毛,见它风卷残云,乖觉收回手,目光越过马儿向李慕荷看去。
女子衣衫褴褛靠在土坡,双腿盘膝而坐,她脸上还有血污,怎么看怎么狼狈,饶是如此,难掩仙风道格。
“咦,军师真是高深莫测,像一个大谜团,初见时,她一身暮云灰直裰,扎着丸子头,猛地一看不就是个道士,待她一睁眼,举手投足间,书卷气息直冲云霄,谁敢说她不是读书人。结果现在她盘坐在那里,松形鹤骨,那架势比老道士不差半分。”
方仪心里腹诽,该做的活也没耽搁,见马儿已吃完,忙解了缰绳,牵到湖边让马儿喝水。
“哗啦哗啦——”
她自己也蹲到湖边,捧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真爽!
想到李慕荷也很爱干净,便取下空水囊,灌满水,准备带回去给她也略微洗漱一番。
“李姐姐,我给你带了水,你要不要洗洗脸……”
方仪左手拿手囊,右手牵马,脸上的笑很灿烂。
土坡转眼即到,方仪已经能想象到,李慕荷开心洗脸的场景。
话还未说完,笑容凝固在脸上。
“李慕荷,你怎么了。”
女子早散了盘,半躺在地上,额头下巴死白死白,两腮颧骨桃红桃红。
方仪彻底慌了神,缓缓将人抱在怀里,只觉抱着的是个大火炉。
她这是?
——伤口感染,发烧了。
方仪顾不得身体疲惫,抱起人就要上马,却怎么也上不去。
一则她实在太累。
二则她怕碰到她伤口。
就这样试了两三回,方仪有些沮丧,只能将李慕荷放在地上,自己先骑上马。
此时她意念难以集中,操控不了万象。
为此她差点急哭,不得已颤声道:“万象,听我号令,立刻把李慕荷,轻轻送到我怀里来。”
所幸万象与她十分契合,即使不是意念法诀,也听她的,只是反应要慢一点。
解读完她的意思,万象慢慢由金钟变为本体,回到方仪手中。
前头五爪无限伸长,贴地将李慕荷包裹住,无比平缓地将人送到她手上。
方仪眼圈兀自红了,两滴泪分别掉在李慕荷侧脸脖颈。
“万象,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