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允睁大了眼睛：“诸葛晓月！”
这是他第一次叫诸葛晓月的名字，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九方允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诸葛晓月身上，声音沙哑艰涩，语调也不再松散，透着急切：“别过来，蝎尾的椎刺有毒。”
“我知道，但它……”
诸葛晓月回过头，神色平静道：“不会刺我。”
九方允一愣。
她的眼睛，怎么是红的？嗓音听着也有些哑。
难道诸葛晓月用了「预知」，所以才知道蝎子不会刺她么？
九方允没再说什么了，亦或是，他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毒蝎已经爬到了诸葛晓月的脚边，扬着尾椎就要刺过来。
就连九方允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已将指关节捏出了青白。
幸好接下来发生的事，正如他所想的一样。
那蝎子在碰到诸葛晓月裙摆的一刹那，像是触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原本高高翘起的尾椎倏地往回缩了一下。
停了一会儿后，它又再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伸，等再次碰到诸葛晓月的衣裙后，那金甲蝎就跟疯了似地往回退了。
它的四对步足全都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在洞穴这粗糙的地面上胡乱划动，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向东皇五毒诉说着它心中的恐惧。
是什么让这只毒蝎害怕成这样？
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的，好在没有人被刺到，大家悬着心也暂时落了下来。
雨水惊呆了：“这……这是怎……怎么回事？”
立春面色也很难看，但其中最为震惊的，还是东皇五毒本人，见毒蝎跟着了魔似地退到了角落，他眼球都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了。
这些毒虫只有在见到那个人时，才会表现得如此恐慌。
想到这里，东皇五毒的视线缓缓在诸葛晓月身上游走，当看到她衣裙下摆处……一只蓝色的蝴蝶时，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槐序瑶芳的衣裙上，也有同样的一只蝴蝶！
东皇五毒双眼死死盯着那只蓝蝶，呼吸急促而沉重：“她在哪！”
诸葛晓月怔了怔。
她……？她是谁？但其实，诸葛晓月都不确定东皇五毒是不是在问自己，因为他始终看着的……都是自己的裙摆。
一整个洞穴，安静得让人心悸。
过了许久，东皇五毒才将视线上移，目光狠厉地看向诸葛晓月：“回答我！”
诸葛晓月被那眼神盯得背脊发凉，但她还是对视了过去，缓下声，让嗓音听起来没那么的害怕：“你说的她，是谁？”
东皇五毒脸迅速沉了下去，表情阴沉着说出了她的名字：“槐序瑶芳。”
槐序瑶芳？
诸葛晓月抿了抿唇。
她是听到过这个称呼的，好像……是在他们来时的路上，祁越说，槐序瑶芳是四毒王中唯一的一名女子。
可她又怎么会知道槐序瑶芳在哪儿呢？
诸葛晓月抬起眼睛，如实说道：“我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她在哪。”
“不可能！”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比低劣的谎言，东皇五毒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如果没见过，你又为什么会穿着她的衣服。”
她的……衣服？
“这衣裙不是槐序瑶芳的，是我母亲送给我的。”诸葛晓月的语速难得快了些，嗓音哑哑的，但却很清晰。
东皇五毒听后，沉默了半晌才说：“你的奇能，若是「昙现」或「预知」中的一个，那槐序瑶芳，就是你的母亲。”
他声音冷厉，在提到「预知」这个奇能的时候，语气还有些憎恶。
可诸葛晓月立刻就否认了：“不会的，我母亲没有奇能，是个普通人。”
东皇五毒又再瞥了眼她身上的衣裙，冷声说道：“我不会认错，这只蓝蝶，我曾见过无数……”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眼前的这只蓝蝶，怎么看着要比槐序瑶芳的那只深很多。
就在这时，金甲蝎恢复了神智，爬回到他脚边。
东皇五毒厌烦地低下头，看着还摇头晃脑、精神萎靡着的毒蝎，瞳孔倏然放大了一瞬。
对了，是「昙现」！
自己的这些毒虫，怕的不是槐序瑶芳，而是她的奇能——「昙现」。
想到这里，东皇五毒的面容也由不耐变为了震怒。
槐序瑶芳竟将「昙现」的花瓣，缝制在了这件衣裙中。
奇能一旦被剥离，就再也无法生成了，看来毒王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号，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啊。
“不会的。”
诸葛晓月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她抬起眼睛，身子微微歪着，目光却十分坚定：“我母亲不会是毒王的。”
不会么，他也希望不会。
东皇五毒拧起眉，声音低了下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试什么？”诸葛晓月问。
“看我这毒蝎到底是怕你，还是怕……”他重重吐了口气，目光又落到了诸葛晓月的裙摆上：“那片「昙现」的花瓣。”
诸葛晓月恍惚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多用了奇能，幻听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昙现」的花瓣？
顺着东皇五毒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绣在她裙摆处……一只惟妙惟肖的蝴蝶。
“你是说，这里面有「昙现」的花瓣？”
“怎么样，敢试吗。”东皇五毒不答反问。
诸葛晓月静静站了会儿，随后双唇微启，淡淡问了句：“要怎么试。”
东皇五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知为何，我的这些毒虫都害怕槐序瑶芳的「昙现」，你把裙摆放到身后，看它还会不会怕你吧。”
闻言，诸葛晓月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地看向了不远处那只毒蝎。
“我去，你可千万别试啊！”冯一对着诸葛晓月喊道。
谢言也附和着说：“就是，什么「昙现」的花瓣，说的跟真的一样，谁会把自己奇能弄下来在裙子上绣只蝴蝶啊？有病么这不是。”
“谢言，别说了。”方念初制止道。
“啊？哦……”
诸葛晓月垂着眼睛，沉思了良久后，终于抬起了头，而后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好，我试。”
她放下捂着伤口的手，将裙摆扯到了身后。
蓦地，一抹冰凉轻触上诸葛晓月染血的手，丝丝凉意在指尖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就放松了。
裙摆散落，她回身看去。
“祁超”正站在她身后，伸着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没必要试，要想弄清楚，有的是其它办法。”九方允看着她，慢慢收回手，原本懒倦的瞳眸也变得认真起来。
诸葛晓月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确实，刚才是她太冲动了。
“嗯。”她轻点了下头，问：“但你，能动了吗？”
冷静下来后，诸葛晓月才发现“祁超”的毒，好像已经解了。
“哈啊……”九方允打了个哈欠，偏过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都是些三阶的毒，我四阶那会儿已经解了。”
“够了！”东皇五毒怒吼一声，他盯着诸葛晓月的脸，目露凶光：“告诉我，槐序瑶芳她人在哪。”
诸葛晓月唇瓣动了动，后又合上了，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放了这里的所有人。”
东皇五毒才不会在意这些“口粮”，但……
王行之不能走。
“他留下。”东皇五毒斜下眼睛，朝王行之的方向瞟了眼。
诸葛晓月也跟着垂眸看去。
王行之正躺倒在一片血泊中，呼吸微弱，双眼只留下了一条缝，看起来就快要合上了。
见诸葛晓月清雅的面容微微皱起，东皇五毒心口那股莫名的闷胀感又涌了上来。
她的神情，与槐序瑶芳初见他用活人喂虫时别无二致，一样那么的不忍、一样那么的怜悯。
而这些情绪，不该出现在一个毒王身上。
东皇五毒强忍住怒意：“我留着他的命有用，现在跟你们走，他才会死。”
诸葛晓月觉得在理，就没再坚持了。
毕竟，就算王行之是被逼无奈才会对楚穆兄妹做出这样的事，但做了，就是做了。
“还有大家身上的毒，也都要解。”她又说。
东皇五毒额角筋脉突突跳了两下，他一个毒王，在这里和一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谈条件，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没再开口，他直接眼神示意了一下，一直等在洞口的立春和雨水就进来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雨水交叉着抬起双臂，但这一次，他没再举起来，而是往下一压。
“窸窣”声再次响起，那些萎了的枯枝又生长起来，向众人身上缠去。
谢言都要哭了：“呜呜……不是说解毒吗……怎么又缠上来了啊……”
雨水翻了个白眼：“不……不缠上来，我……我怎么给你们解毒！”
“那你赶紧的呀！”祁越全身都是疹子，脸也红得跟个番茄似的。
雨水不情不愿地张开双臂，枝叶贴到皮肤上，众人渐渐有了知觉，身子就也慢慢能动了。
“痒死了痒死了。”谢言一屁股坐到地上，抓抓这儿又抠抠那儿的，看着难受得不行。
祁越也伸出爪子挠起痒来，其他人虽没那么夸张，但也都隔着衣服抓啊抓的。
这时，立春往前踏了一步，什么动作都没做，只是站到了众人面前。
顿时，一股药草的甘苦味就弥漫在了洞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