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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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灾、水患、暴乱……今年注定不太平。

    一年一度的春节宫宴仍是一派的金碧辉煌、活色生香。各地蕃使大吏盘桓洛京半月,只为今夜得见天颜,聊表衷心,即使与会者三三两两各怀心事,但面上皆维持着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体面。

    镇国公府作为实权戍边的一等公爵府,这样的宴席不仅要出席露脸,而且还要盛装出席。

    宁夫人是交际的好手,任往来攀附、闲聊、见礼者云云,都始终保持温婉得体的笑容,八风不动。安氏同样是八面玲珑、妥帖周到的性子,跟在婆婆身旁只负责适时盈盈浅笑,适度给予溢美之词,将高门长媳的职责拿捏到位。

    程琰自小参加过的宫宴不计其数,对此没什么兴趣,展现出些许心不在焉。她从前是作为皇子妃教养的,应酬文人雅士、贵女勋爵自都不在话下,只是纪文卿那官职放在这些夫人太太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她自然也就没什么替夫婿交际的想法。

    总归有她父兄这三尊大佛撑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没那些个不长眼的要去故意为难得罪镇国公府的女婿。

    纪文卿年轻能干,心中很有一番经世致用的抱负,为官三载,颇有盛名,程琰在江宁游玩时,偶尔听到旁人提及纪知县,也大都是盛赞之词。

    程琰估摸着,待到三月京察,纪文卿回京述职,应当能有个相当不错的前景。

    就是不知道吏部会把他调到哪去。虽说京官比外放的官员更精贵些,但洛京是裴霖的地盘,平心而论,程琰不希望纪文卿调回洛京——她很了解裴霖,这人虽素有洒脱豪放、心胸广阔的美名,但其实也是个相当记仇的。即便她与裴霖那段理不断剪还乱的姻缘勉强翻篇了,纪文卿若是整日在洛京晃着,裴霖那帮子‘狐朋狗友’很难不怂恿他找纪文卿的茬。

    秦羽薇与盛芊芊联袂而来,便正好撞见她素手纤纤,娉娉婷婷地坐在那里——慢悠悠剥瓜子。

    程琰抬眸,与好友对上目光,对着两人招了招手,指着手帕上那堆白生生的瓜子仁,道:“我手剥的,干净的,你们吃么?”

    两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十分自然地上前,一左一右挨着程琰落座。

    秦羽薇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瓜子仁,一面往嘴里扔,一面随口问道:“你家文卿来洛京过年么?”嚼了嚼嘴里的果仁,给予肯定,“这瓜子炒得不错,又脆又香。”

    程琰也随手剥了两颗吃,道:“他春假才多久?也就堪堪够一个来回,还是老实在江宁待着和他爹娘过吧。”又说,“我吃着也不错。”

    正殿隐约传来歌舞乐声,众女眷皆心知,这便是将要开宴了。不多时,皇后凤舆抵驾,随着司礼宦官一声尖利的通传,众人起身见礼。

    越皇后今日盛装而来,着百鸟朝凤纹宝蓝色霞帔宫装,发髻高耸如云,头戴金凤振翅冠,并皇后规制花钗十二树,雍容华贵,大气端丽。她身后跟着的宫妃们各个盛装打扮,衣饰华美,环肥燕瘦,各具情态。但无论是资历深的高位嫔妃,亦或是年轻貌美的低位美人,俱是敛首低眉,以皇后为尊。

    越皇后既有原配发妻的地位,又有位列国公的后家,为太初帝诞下三子二女,嫡长子早早被立为储君,是真正恩宠与权力并举的实权皇后。她性情温厚宽容,处事公允,全然是奔着千载留名、一代贤后去的。

    她款款入殿,高坐玉阶之上,笑盈盈道:“诸位免礼。”

    众人应声入座,越皇后高举酒杯,按照惯例说了一些祝语,便宣告开宴。

    衣饰统一的宫人们捧着白玉盘鱼贯而入,动作井然有序又不失优美灵巧,环佩相撞,琳琅之声络绎不绝。

    乳酥夹饼贵妃红,虾炙羊羹白龙曜,各色珍馐依次排开,且不论味道如何,光是眼瞧着便让人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宫宴的主菜,诸如炙羊肉、鲈鱼羹等是冷了热,热了冷,待到抬上席面早已失了滋味,徒留模样鲜亮馋人。

    程琰很有经验地只去夹洗手蟹、水晶角儿等无需加热的冷盘,或是驼蹄羹、火腿煨等越炖越香的汤羹。

    她吃着觉得今日的樱桃煎做得清甜爽口,便换了公筷,给身旁的盛芊芊与秦羽薇一人夹了一个。

    秦羽薇素来不挑嘴,捻着筷子架起樱桃煎往嘴里送,谁知只轻轻咬了一口便忍不住掩唇干呕起来。

    程琰忙搁下筷子,抬手给她拍背顺气,盛芊芊则立刻唤宫婢端来漱口的茶水,给她清清口。

    秦羽薇呕了几声,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喉咙泛起淡淡的酸苦味,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颇为真诚地向同桌的几位夫人致歉:“我许是吃坏了东西,叨扰各位夫人了。”

    众人忙道无碍,有生养过的夫人瞧着她这模样,不由啧啧感叹道:“秦二夫人,你怕不是有喜了?”

    她旁边的夫人一愣,往永安伯夫人,也就是秦羽薇的婆母那边晲了一眼,笑逐颜开地说道:“不若请太医进来给秦二夫人把把脉,有没有喜不就门清了么!”

    这样的场合,若是当真摸出了喜脉,自然算好事成双,可若是个乌龙,也是很有几分丢人现眼的。

    盛芊芊笑意盈盈地替秦羽薇婉言辞谢了她们的好意,并道:“她近来有些积食,许是刚刚被樱桃煎腻着了,这才有些不舒服,我们陪她出去吹吹凉风应当就无事了。”

    说罢,也不管秦羽薇是什么表情,对程琰使了个眼色,便手臂不动声色地用力,虚驾着秦羽薇离席往外边去了。

    程琰又同几位再度表达了一番歉意,也提步跟上去。

    举办宫宴的重明殿以澧池而建,步出宫殿数十步,便能感受到凉风习习,温柔拂面。

    夜幕下,深邃的池水上飘荡着盏盏莲花河灯,浮灯照夜,随水波摇曳荡漾,一池璀璨,如星河倒悬,静谧而美丽。

    大梁立国前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灾荒,民间素有逢年过节手制河灯以慰亡灵的传统,越皇后治宫宽厚,这习俗便也被宫人们带到了宫里。

    秦羽薇倚着廊柱坐下,虽然仍有些神色恹恹,但明显比在殿内好受了许多。

    程琰出来时还端了杯温水,一面将杯盏塞到秦羽薇手里,一面摸了摸她的额头、脖颈和掌心,确认她没有发热或者出太多汗。

    盛芊芊自告奋勇要用她纸上谈兵的医理知识给秦羽薇诊脉,秦羽薇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挽起袖子,把手递给盛芊芊。

    盛芊芊兴冲冲地搭上脉,程琰歪着头在旁边瞧着她那兴奋又认真的小表情,忍不住问:“你真会啊?”

    “这又不难。”盛芊芊挑了挑下巴,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神情,悠悠解释:“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即为喜脉。”她说完,拍了拍秦羽薇的胳膊,“你的脉搏跳动有力,一看就气血充足,健壮如牛,应当只是吃撑了犯恶心。”

    “去你的!”秦羽薇闻言哭笑不得,直接甩开盛芊芊的手,又将胳膊递给程琰,“你也来摸摸看!”

    程琰过去几年常请医师问诊看脉,没学过也能照葫芦画瓢,两指轻抬,稳稳搭向秦羽薇的手腕。

    掌下脉搏强劲有力,饱满均衡,绕是程琰这样的门外汉摸着,也觉得生机勃勃,一探便知是个无灾无病的。于是抬眸与盛芊芊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形容得真贴切。”

    还当真是健壮如牛啊。

    盛芊芊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在家里也摸过不少人的脉了,就数她脉象最好,啧啧!看来永安伯府的伙食确实不错。”

    后半句纯属揶揄秦羽薇嫁人后变得丰腴了几分。

    秦羽薇闻言倒也不负众望地朝着盛芊芊龇了龇牙,不服气道:“我不信!笳音你摸摸她的!”

    程琰乐得再感受一下当庸医的趣味,于是又朝着盛芊芊伸手,后者翻了个百转千回的白眼,倒也乖乖抬手配合。

    指下肌肤滑腻温热,程琰屏住呼吸,当真认真地探起脉来。

    她摸了片刻,漂亮的杏眼中流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然后让盛芊芊换了只手,再探。

    “啧啧——”秦羽薇在一旁调侃,“差别这么大么?还要换只手摸……”

    程琰收回手,白净的面庞上毫不掩饰迟疑与古怪。

    “呃……”她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芊芊,你的脉象我怎么摸着有点像你说的喜脉啊、嗯、脉如走珠什么的……”

    “不会吧?”盛芊芊闻言有些傻眼,正欲自己探一探,就听见不远处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笳音姐姐——”

    齐齐循声望去,只见游廊拐角处,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姑娘正快步向几人走来。

    “笳音姐姐——”

    程琰定睛一看,已然认出来人,是太子与太子妃黄氏的女儿,寿宁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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