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任谁听了都像哄骗小孩一样的话术,意外地对陆清泽受用。
陆清泽脸上掠过愣神的一刹,很快正色,仿佛刚才那阵狂喜在他松动的表情不曾出现过一般。
姜涂太过紧张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只有陆清泽自己清楚一瞬间的心跳失衡。
他别过脸,微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的慌乱,“咳咳,知道了。”
很快到了开馆时间,陆清泽把姜涂介绍给了现场的员工,让她们带着她走一圈流程,好在工作内容并不难,甚至挺简单,她摸索了不一会儿就已经上手,最后被分派到了展柜后负责发放宣传手册,发放奖品小样并登记领奖名单。
这个展会规模并不是很大,却没想到人特别多,看来这类的爱好者并不在少数,在清科左侧的摊位是一家兜售无人机的企业,右手边则是一家针对各种商业情景下的商用小机器人的摊位。
而清科的AR技术明显比周围的要更热门一些,因此前来体验的参观者不在少数,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群不减反增,很快在体验馆前就排起了长龙。
五月的天场馆还没有供应冷气,姜涂不一会儿就被拥挤的人群热的满头大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请往这边走,”姜涂在给来报名体验的人的手腕上饶了条一次性的荧光绑带,微笑道:“每人限时体验十分钟哦,体验完可以回到我这里,领取一份奖品券,是半价的折扣券哦。”
“哇,这么好,竟然能半价吗?”客人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是呢,不过我们采用的是网上渠道预定制,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在结束后直接登记。”
说是奖品券不如说是产品抵扣券,最近几年AI技术的风头正热,其中延伸出来的若干生产分支线也随之越发成熟。
清科在行业内开发的AR/VR/MR芯片技术又是排在最前列,最顶尖的那一档,因此其中也免不了有不少同行来打探情报,有竞争才有进步,之前就听说这一行特别内卷,看来她也要加油才行了。
一转眼忙碌到了中午,展会有2小时的休息时间,听说下午还有一场,会持续到四点左右。
昨天谢星野在电话里说只让她打半天工,可没想到今天客流量会这么多,尤其产品的预定量更是突破了预计,姜涂时不时抽空会瞄一眼在另外一个展柜接待的陆清泽。
陆清泽今天穿了一套炭灰色鸟眼纹半里衬西装,戗驳领上缀以细格纹提花,白衬衣的扣却解到第二格,只是脸上平静的表情衬得他神秘莫测,忍不住让人上前一探究竟,莫名有种霸总却不羁的气息。
加上本就高挑精瘦的个子,体态端正,举止儒雅,哪怕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就成为人群的焦点,时不时有人上前搭讪问询,男人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显眼的表情,可人一旦长得那样突出,人们便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他的存在。
姜涂也不例外,随便一撇,眼角的余光不自觉追随着他,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偷感很重的变态。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提醒自己收敛心神不要再开小差之后,陆清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视线正前方的位置。
陆清泽手里掂着两盘便携盒饭,提溜着在她面前晃了晃,神色稀松平常:“姜涂,吃饭了。”
自从她说了自己喜欢听他喊她的名字后,陆清泽就摒弃了她的小名,改唤她大名了,以至于每次这么被喊,她心跳就要漏一拍。
早知道……就不跟他扯这个谎了,到头来,谎话成真,担惊受怕的成了自己。
她伸长脖子看了看其他方向,这会儿收摊,那几个姐姐都不见人了。
“其他人呢?”
“她们说要去外面吃,展品总得有人看着,我跟你留下来值班。”
姜涂想问他答应之前怎么没问问自己的意见。
结果陆清泽抢先说话了:“等下午开展之后,我带你去你看一下员工宿舍,下午就让其他人来负责这里了。”
她了然,点了点头,陆清泽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喜欢亲力亲为。
姜涂跟着陆清泽回到后台,他把临时搬来的黑色小圆桌清理了一下,姜涂则很有默契的把塑料小板凳从展柜后搬了过来。
陆清泽已经将饭盒贴心地打开,摆放好了盘。
姜涂坐下的时候,他适时地递上了筷子。
她接过筷子,拨弄了一下眼前的饭菜,有些好奇,不禁问:“你堂堂大老板,怎么会亲自来这种小展会呀,这个展会规模也不大,也没有什么大的预热和宣传。”
陆清泽轻轻一笑,“别看这种展会小,会有很多深藏不露的媒体人和同行暗中走访的,上午你估算过没有,大概接待了多少人?”
姜涂脑中过了一下数字,“大概有六七十位。”
“那有没有人真的预定我们的产品?数量大概有多少?”
“好像有二十多了个最后登记要下单。”
“根据我的经验,最后真正下单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一,会是我说的那些,公司的新产品还没有正是铺货宣传,今天来我们展台的多少都是一些懂经的,有门道的人。之后你可以观察一下,一个月里会不会有评测的短视频出现在各大网站上,他们的评价又是什么?多利用新媒体的资源和检索,学习就更有效率。”
“原来如此,”他的话让姜涂又加深了一层理解,“所以想了解我们公司的产品线和故事,可以多在网上找找看这些媒体人关于产品的信息和评价?”
“没错。”
“这些对于职场新人来说是一些建议,但等过个一两年,就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了,虽然从小你就笨笨的,但我还是会期待一下你的成长。”
“……”
姜涂咬着筷子寻思:陆清泽这个不经意超绝嘴毒的毛病,看来还没改呢。
“清泽哥哥,”她私底下还是习惯性这样喊他,“这些你吃得惯吗?”
“怎么?”他利落地咬下一口菜梗发硬的小青菜,抬头扫了她一眼,反问她:“你吃不惯吗?”
姜涂岔开筷子在架空的缝隙中对着他比了一下,“不是,我还好,就是感觉你好接地气啊。”
陆清泽觉得她的话有些好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不接地气的人吗?那我接的是什么气?”
“当然是仙气了。”
他在她的记忆中自始至终是个不用拉屎放屁的男神。
“我们以前是邻居,我家里什么条件你还不知道吗?”
陆清泽以前跟她住在一个筒子楼,不同的是她家里都是知识分子的工薪阶层,而陆清泽他爸是跑船运的,常年不见人,家中一般都只有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时候姜涂还小,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的父母经常让自己带些罐头,凉菜之类的食物送到隔壁,而陆清泽给她补习的时候,父母也经常会准备一些好吃的小零食招待他。
这样想来,陆清泽家境或许说不上好,甚至还不如她,那自然也是个吃得了苦的人了,偏偏陆清泽身上自带一种忧郁的落魄公子气息。
所以也不能怪她打小带有这种偏见吧。
“嗯……阿姨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涂压根没有多想。
但陆清泽却顿住了,神情瞬间凝固,姜涂见状心里一坠,看这表情像是不太妙的样子,她……是不是问错话了。
“我妈她……过世了。”
“对,对不起……我,我……”
姜涂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语无伦次起来,但半天也没能组织起来语言。
她向来不擅长处理这些突发状况。
陆清泽的笑容看起来苦涩又勉强,却反而在安慰自己。
“没关系,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知情很正常。”
她不敢再问下去,可又觉得不问下去,以后说不定又会在同样的问题下栽跟头。
“我妈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我们全家去美国后不多久她就离世了,所以,我小时候不是吃百家饭的吗?”他很快恢复如常,故作轻松地打趣自己:“我什么都能吃,再苦都没差。”
“清泽哥哥……”
一股酸楚在姜涂心中蔓延开来,像是水花翻卷,坠石一般。
匮乏苍白的安慰在此刻都成了无用,她词穷到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安慰他。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腔热血的孤勇,一瞬间的上头令她没头脑地生出一股勇气,激昂的说:“清泽哥哥,以后有我陪你,你不会再一个人了。”
“真的吗?姜涂,会一直陪着我吗?”
陆清泽用那副好看的眉眼定定的看向她,像被磁石吸附住一般,原本平静如深潭的瞳孔中,从眼底逐渐漫出水汽,整个人瞬间被卸下了疏离感。
他的目光宛如带着温度的丝绸,从她的额头滑到下巴,又从发梢滑到肩头,视线烫得她指尖发麻。
姜涂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暧昧了,手足无措地挪开眼,深情闪烁,支支吾吾地:“我,我,我的意思是,就像小时候一样,涂涂当你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意思。哥哥你别误会,我,我没有对你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哦。但,但我会努力陪着你的。”
“……好,那一言为定。”
姜涂抬头望去,在和陆清泽对视的一刹那,目光接触间,她突然意会了课本里那句诗词的本意。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以至于在分开后的若干年后,每当他颓念频生,无法继续活下去的时候,总能用这些零星细碎却日以继夜的温暖回忆和怀念支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