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鸟人

    *

    为了摆脱鸟人的纠缠,你选择来一场坦白局。

    在白鸮的引荐下,你见到了向导组的大领导,白塔唯一的S+级向导,并向她诉说了这段时间把你折腾得不清的梦境。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东西在这里,剩下的……就拜托行政官阁下了。”

    你把一个小熊饼干盒摆在了总指挥官干净整洁的办公桌上,然后打开。

    盒子里赫然躺着三根长短不一的羽毛,被你强迫症一般的按长短顺序、从左到右的排列。

    第一根是形状最为完美、锋利的尾羽,也最长、最洁白、最漂亮;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第二根稍短,羽毛末梢带着点圆润的弧度,但整体有些微的破损,羽管根部凝固着一点暗金色的血痂,仿佛是被硬生的拔下来的;

    第三根则是最短小的绒羽,蓬松又柔软,仿佛幼鸟刚出壳时、脱落的第一根羽毛,颤巍巍的细绒在空气中摆动;

    身为总行政官的S+向导虽然贵为领导的领导的……领导,但态度却比你家那个地中海秃头领导要和蔼可亲多了。

    她态度友善:“不用太拘束,你跟着白鸮,称呼我安老师就好。 ”

    你从善如流:“安老师。”

    安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温柔如水的精神力轻柔的弥漫过整个办公室,包裹住你、也包裹住了饼干盒中的三根白羽。

    三根白羽就这么轻柔的浮动在半空中了,沉沉浮浮、明明灭灭。

    “这气息……确实是圣所那位阁下的东西。”

    安老师的指尖隔空拂过那根染血的短羽,神色渐渐凝重:“而且……蕴含相当强的力量。”

    她细细的读取着染血短羽上附着的浅层信息——

    ‘吾之……血肉’‘吾之许诺’‘吾之庇护’‘吾之……’

    ‘吾之赠予’

    她皱眉,显然杂金色的哨兵信息素中的扭曲与粘稠之意,让S+向导也非常不喜,安老师轻叹,下了结论。

    “但这并不是简单的‘赠予’,不、不是那种‘无私’和‘美好’的意图……”

    “这是一种‘精神标记’。”

    来自圣所超S+哨兵的‘精神标记’……唔,还不如说是能够促成精神畸变、血肉同化的‘标记’?!

    对普通的向导和哨兵而言,是具象到现实中的精神污染物还差不多!!

    安老师吞咽下了未竟之语,你也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但办公室的气氛却逐渐凝窒起来。

    就在你琢磨着如何把这个事情做一个收尾的时候,一个圆溜溜、泛着水润光泽的蓝色脑袋,悄咪咪地从安老师身后的虚空中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蓝色的量子海豚,它好奇地打量着你。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便欢快的摆着尾鳍游到了你的身边,还用圆圆的脑袋一个劲儿的拱着你垂在身侧的手。

    你很想伸手摸一摸,但克制住了。

    你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S+向导。

    安老师微笑着说:“阿雅很喜欢你,也很遗憾你没有成型的伴生精神体,你摸摸它吧。”

    你高兴的应了一声‘好的’,然后毫不客气的□□了一把小海豚。

    撸海豚的快乐暂时冲淡了空气中僵持的气氛。

    安老师嗓音柔和:“这东西交给塔里处理,你愿意把使用权和所有权都转交给白塔吗?”

    “当然可以,任您处置。”

    “作为交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积分,升职,还是其他?”

    “阁下,我想要一段好眠,再也不要做相关的梦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梦……简、简直是不可名状的精神污染啊!”

    “我明白了,”见多识广的行政官阁下,显然对圣所的风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她的嗓音含着一丝友善的笑意:“塔底圣泉池将为你开放三日,这三日如果你有什么精神异动,我会为你梳理。”

    你感激道:“阁下,我级别太低,即便有异动,泡在圣泉池中也应该能够完全解决。”

    她点了点头。

    在你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你:“邵向导,你知道鸟类的习性么?”

    她平铺直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有些鸟类,在求偶的季节,会精心挑选最漂亮的羽毛,或者收集闪亮的石子、贝壳,郑重地送到心仪对象面前。”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那根蜷曲的绒羽上,意有所指,“在它们的认知里,对方收下了,往往就意味着……接受了筑巢的邀请。”

    “而大部分鸟类,在一个求偶季,只会选择一位伴侣。”

    “更有某些鸟类,终其一生,都只会认定唯一的那一个,即便迁徙、死亡,都不能将其分开。”

    “这些,你都清楚吗?”

    “不、不太清楚……”

    你僵硬的弯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不过,现在清楚了。”

    安老师了然一笑,指尖再次隔空点了点那枚最柔软的绒羽,语气带上了一丝深意:“尽管天枢白塔与圣所理念多有不同,但不可否认,亚利瑟斯是一位极其强大、也极其……特殊的哨兵。他从未需要过向导,也无人能窥见他的软肋。”

    “这样蕴含着他本源力量与……心意的‘赠予’,即便不是常规定义中的正面情感,但在合适的时机,却是身为向导的你,能够打开对方精神之门的钥匙……”

    “这意味着,拥有这三枚白羽的向导,将有三次机会——

    “驱策圣所的那位阁下,为其所用。”

    “这样难得的机会,”她看向你,目光平和却极具穿透力,“你真的愿意把它上交给白塔……真的,能不后悔、毫无留恋的舍弃?”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精神体海豚阿雅在你身边好奇地吐着水泡的细微声响。

    你散漫的神情终于严肃了一点点,你转身,微微鞠躬:“阁下,是白塔收留了我,使我免于饿死街头,免于渴毙荒漠,免于无声无息地烂在某个避难所日出之前的肮脏角落。我,忠于白塔。”

    “更何况,这样的东西,于我这样一个、伴生精神体缺失的C级向导而言……是灾难,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何谈舍弃?”

    “是我邵音,在向伟大的白塔寻求庇护。”

    你再次深深鞠躬。

    毫无疑问——

    这样的回答,让身为白塔S+向导的总行政官阁下非常、非常满意。

    赞许的笑意在她唇边绽放。

    “很好。去吧,好好休息。”她挥了挥手,那三根漂浮的羽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落回饼干盒,盖子“咔哒”一声合拢。

    跟高情商,高智商的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爽快。

    你再次礼貌的告别了这位总行政官阁下,转身,轻轻拉开了那扇厚重的办公室大门。

    *

    一开门你就愣住了。

    白鸮一动不动的杵在门外,如幽灵一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那双漂亮的、此刻却燃烧着怒火的血红眼眸,死死地盯着你,仿佛要在你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为什么收下?还瞒着我……收了三次?!你知不知道你惹上的是什么级别的麻烦?!”

    你轻咳一声,先转身关好门,再赶紧推着他朝电梯走去,低声劝:“莺莺,你看看地点啊,别在行政官阁下这里闹啊……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啊~~”

    “说什么?再想什么说辞,可以再骗我一次?”

    他不得不压低嗓音,然后用力撂开了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然后,像是气极了,又像是失望透顶的狠狠地瞪了你一眼,你心里莫名一揪,后知后觉的从心底泛起一点心虚。

    是啊,白鸮是总行政官阁下最宠爱的入室弟子。这次,你能这么容易的见到这位传奇级别的S+向导,完全是托了白鸮的福,走的后门。

    你承认你是用了一点小小的‘语言艺术’,让白鸮以为你想上进、你想私下拜入安老师门下,他还兴冲冲的给你提点了不少安老师的喜好。

    不过嘛~~什么所谓好友,就必须坦诚相待、实话实话?你这不是担忧朋友的身体,怕他气坏了,才迂回的上演了一场语言的行为艺术嘛~~

    你可不敢触犯白鸮的逆羽,他脾气大得很。

    毕竟你记得很清楚,在最开始,那鸟人朝你硬塞了两次羽毛,都被现场的白鸮给当场烧成了渣渣~~

    如果一开始就让白鸮知道,你找上安老师的真正目的……

    嘶——你不敢想象白鸮当场发飙的那画面有多美。

    现在就不一样了,这里毕竟是白塔行政楼的核心楼层,作为一个冉冉上升的白塔新星,怎么着也会注意点影响吧。

    还没等你想好怎么开口解释……当然你也没打算解释,你只是在思考怎么再次忽悠过去。

    白鸮猛地加快了脚步,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对着你,以及几声压抑却暴怒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邵音!”

    “我要跟你绝交!”

    “彻底绝交!!!”

    听闻这话,你反而把那颗悬着的心缓缓的放回了肚子里……

    绝交啊~~~绝交好啊,这意味着最短一周、最长有三个月,白鸮不会再搭理你。

    正好,你也有点别的‘事情’想去做。

    之后,再买点礼物,哄哄他就好了。

    *

    事情总算过去了。

    上交了那三枚白羽之后,你又能好好的享受酣睡无梦的夜晚了。

    日子就这么早也过,晚也过。

    摸鱼也过。加班也过。

    在这期间,白色荒野的畸变和污染,在圣所和白塔的联手下,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扼制。尽管丢失的城镇已被划为禁区。但人类的生存,还在这片土地上继续。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不过,战后胜利果实的分配和资源的划分,圣所和白塔却有不同的意见。

    双方谈了好几轮,在关键利益上、一直没有达成一致。

    这不,连一向难得出白塔的总行政官,都不得不亲自前往圣所会晤。

    但这些都跟你这个C级小向导没有什么关系。

    你只关心早饭、午饭和晚饭。

    你只关心食堂有没有除了营养液、合成肉、维生素面包之外的新鲜食物。

    而今天,运气不错。

    白塔培育区研究的变种土豆,成熟了一大批,食堂根据新食材的特色,创新了几个新菜色。

    有地三鲜、红烧合成肉,凉拌变种土豆丝。

    你吃得很开心。

    却不小心一下子吃太撑。

    于是你揉着略微鼓胀的小腹,出现在议事厅前阔大的广场上,慢吞吞的沿着高大围墙的阴影遛弯消食~

    刚走到正对议事厅大门的位置,一股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如骤然出鞘的刀锋,毫无预兆地切断了午后慵懒的空气。

    你脚步微顿,慢慢的抬眼望去。

    视线掠过广场的白石地面,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其上,强烈的眩光晃得人有点头晕。远处停机坪上,运输型飞艇正在忙碌的卸货。

    而停机坪连接议事厅侧翼的专用通道出口,一群穿着深灰色近卫队作训服的哨兵正鱼贯而出。而与往常不同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七人小队却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哨兵们惯常的风格大相径庭。

    哦,看来是护送行政官前往圣所谈判的近卫团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白塔出动了如此顶格的外交谈判层级,有没有拿到想要的结果……

    被注视的感觉过于强烈,你缓慢的眨了眨眼,才认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一位——

    明明是一袭出席隆重会议的装扮,一身走在T台也毫不违和的优秀身材,偏偏气质游离在绅士优雅与随时可以暴发的力量感之间,彰显出一种强烈的、引而不发的X吸引力。

    是熟人呢~

    是汪汪队、噢,不,是白塔护卫队的队长。

    陆烬。

    与霍恩斯一样,

    是你重要的VIP积分客户,三大金主爸爸之一。

    你印象中,这位队长总是一身作战服,神情严肃冷淡,为人正直,善于克制反应,除了你在治疗室中见识过的那几次极少数的失控时刻,平常的他都是最遵守向哨之间的规定的。

    很少见他以这样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出现呢,让你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西装暴徒’几个字。

    他直直的朝你看来。

    视线穿透广场上稀薄的人影,精准、锐利、毫不避讳地钉在了你身上。

    仿佛锁定猎物般的,死死不放。

    你微微一窒,撇开了视线,心里念叨着让这队人赶快走开。

    就在距离议事厅大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却脚步一顿,离开了簇拥的人群,一边举手勒令部下留在原地,一边独自的、朝你走来。

    离得近了,你便看到梳拢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下,那张极其英俊贵气的脸。

    “邵音。”

    他压抑着低沉暗哑的嗓音,直呼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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